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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窗外，天穹已经被黑暗笼罩，密布的高楼阻隔了远处的星月，夜间断电的居民区，只有零星的路灯发散出昏暗的光。这是最后一个夜晚，瞿亚伦收拾好行李，准备趁着夜色离开。旁边严天宇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天宇，大家就拜托你照顾了。”瞿亚伦帮他掖好了被子。
打开房门，瞿亚伦却有些难以迈开脚步，脑海里又回想起严天宇的声音：“上面有什么好的……”他想再看看这里，却又不敢回头，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也有着他最喜欢的人。
“去吧，亚伦哥，”黑暗中传来了出乎意料的声音，“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声音饱含坚决，是严天宇做过最认真的承诺。
瞿亚伦嘴角上扬：“好，我等着你。”不再留恋，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来到大厅里，已经断电的厨房里竟然还有光亮。瞿亚伦凑过去，发现母亲正点着蜡烛忙碌着。
“妈，这么晚了还在忙吗？”瞿亚伦有些心疼，为了养活孩子们，母亲工作非常辛苦，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所以很难见到她熬夜。
“哼，我要是不忙，明天可就见不到你了。”母亲嘟了嘟嘴，不过看起来并不意外，“晚上走也好，不然那群小家伙又要缠着你。”她挤出一个微笑。
母亲走到瞿亚伦面前，抬起头，像以前一样，捏了捏瞿亚伦的脸。：“怎么都长这么高了。”
摇曳的烛光下，母亲眼角的皱纹也越发明显。瞿亚伦心里一颤，不知不觉，这曾经背着自己玩耍的女人，如今已经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
“这八年真的辛苦您了。”瞿亚伦压低了声音。
瞿亚伦并不是母亲的孩子，她是这座福利院的管理人，自从天穹建成以来，收留了许多因为灾变而丧失亲人的小孩。母亲独自一人照顾着孩子们，任劳任怨地坚持了足足八年。
母亲摇了摇头，从一旁拿过来了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的笔记本。母亲看向笔记本，表情有些怀念：“这是你祖父当年留下的，他再三要求，在你成年之后才能交给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瞿亚伦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张记述着年代的久远，尽管页面斑驳，但是整洁的字体仍然清晰可见。这是一本日记，里面断断续续地记录着祖父航海期间的见闻，以及后来的日常生活。其中有些故事瞿亚伦缠着祖父讲过很多遍，还有一些并不知情。
目光快速地在每页划过，仿佛划过了祖父的一生，老人的人生就如瞿亚伦记忆中一样乐观活泼，广博的见闻和理性的思考在日记里也随处可见，老人用幽默风趣的文笔记录着自己的人生，让瞿亚伦又回忆起了那个多年不见的高大身影。
老人的身影随着纸张的划动越发清晰，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突兀的红色刺痛了瞿亚伦的双眼。这篇日记与之前完全不同，鲜血般的字体颤抖扭曲，纸面残留着杂乱的墨渍，页面多处被笔尖用力划破，似乎老人在记录时精神很不稳定。看向日期，瞿亚伦脊背发凉，多年以前的黑暗再次被唤醒，那份掩藏在心底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2025年6月12日，是瞿亚伦的祖母和亲生父母死去的日子。
瞿亚伦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虽然那时他才六岁。他也记得自从那天起，祖父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变得严肃认真，经常收集钻研一些奇怪的宗教物品和书籍。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也愿意在瞿亚伦的要求下不厌其烦地讲他年轻时的故事，但他从来不允许瞿亚伦了解他藏品的内容与含义，如果发现瞿亚伦偷看，向来温柔的祖父甚至会大发雷霆。
“它回来了，我们家族的噩梦还是回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为了亚伦我不能再继续逃避，它休想把一切掩埋在黑海之底。”内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瞿亚伦却用了很久才辨认出来，但是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对了，这个给你，等下饿了就赶紧吃吧。”母亲递来一个温热的饭盒，从里面散发出熟悉的香味，看样子刚才她就是在做这个东西。
母亲又拿出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存下来的一些钱，你拿去用，一个人在外面，别苦了自己。”声音中夹杂着哽咽。
瞿亚伦眼角有些湿润，退回了钱袋：“钱还是留给孩子们用吧，天宇也长大了，可以帮您的忙了。您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回来的。”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穿过熟悉的街道，瞿亚伦来到支柱前，他循着记忆走向前往上层的电梯口。尽管四周笼罩在黑暗之中，但宏伟的支柱却在暗淡的月光下发散着金属的光辉，如同波纹的光线映照在地上，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瞿亚伦仰头观察着支柱，耳中只听见自己孤独的脚步声，突然一个坚硬的物体抵在了他的下颚上，低下头，顿时吓得浑身僵硬。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犹如鬼魅一样悄无声息，一把金属制成的军刺从黑袍下伸出，此刻正指着瞿亚伦的眉心。
见瞿亚伦没有动静，黑袍下传出了怪异的声音，音色似乎属于人类，但夹杂着机械的冰冷：“为什么深夜在支柱附近游荡？”
瞿亚伦意识到这是一位执法者，赶紧拿出录取时下发的学生卡：“我通过了天南学院的招生考试，想从这里前往上层。”
黑袍人接过卡片，在手上的仪器进行了核对，这才收起武器，带着瞿亚伦来到支柱脚下。电梯口的照明设备驱散了黑夜的压抑，瞿亚伦终于舒了口气。
执法者将学生卡递还过来，瞿亚伦看向执法者：“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此时，他终于借助灯光看清了黑袍下的脸。
“啊!”瞿亚伦惊叫出声。那还算是一张人类的脸，但是鼻子以下的部分却完全由金属构成，金属上刻蚀着奇异的纹路，整体看来，就像是一个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虽然瞿亚伦有些失礼，但执法者倒是不在乎，伸手把卡塞到瞿亚伦手中，转身操作电梯。塞卡的瞬间，执法者的手也暴露出来，整只手也完全由金属构成，而刚才使用的武器和检测仪器却不见了踪影。
“到上面会有人指引你。”执法者还是那种奇怪的声线，瞿亚伦也不敢过多停留，踏上了前往上层的电梯。电梯门慢慢关上，内部没有任何标识和按钮，温和的灯光照射在瞿亚伦身上，他这才平复下内心的紧张。电梯急速上升，瞿亚伦深吸一口气，他明白自己过去的生活正在渐行渐远，而自己追寻的东西就在不远的前方。
经过相同的流程后，第二层的执法者带着瞿亚伦离开电梯口。灯光下，瞿亚伦注意到和刚才那位一样，这位也是半人半机械的造型，不过秉承着少说话才活得长的道理，他没敢询问原因。
来到广场上，执法者指向了在很远处就能看到的一幢灯火辉煌的宏伟建筑，用机械化的声音说：“那里就是天南学院，你可以徒步走过去，也可以等天亮后搭乘公交车。”
“公交车？”瞿亚伦有些惊讶，他还是在地面上的时候坐过公交车，自从来到天穹，第一层的建筑十分拥挤，最宽的道路也只能容纳两三人并排走过，连自行车都不算方便，所以他以为天穹根本没有汽车。执法者倒是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公交车站。瞿亚伦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道谢离开。
“等一下。”执法者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瞿亚伦疑惑地回头，只见执法者拿出注射器，将一管不明物质注入了瞿亚伦手臂中。
手臂上传来刺痛，瞿亚伦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那是什么东西，我手臂怎么没知觉了，救命啊，救命啊！”捂着手臂在地上滚来滚去。
执法者有些无奈：“我在你的手臂里注射了一枚定位芯片，这是为了防止外来人员在本层游荡，破坏社会秩序。等你到了学院安顿下来，会有人帮你解除定位。”
“带着芯片到处乱走，也会被认定成扰乱社会秩序，请先径直前往学院。”执法者严厉地警告。
瞿亚伦停下了闹腾：“哦，这样啊。”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执法者鞠躬致歉，然后立刻转身开溜。黑夜里，第二层的灯光倒是明亮许多，瞿亚伦看着远处外观华丽的学院，畅想自己未来几年的生活，内心欣喜和紧张并存，他深呼吸一口，大步向学院走去。
“那个时候还没有公交车，我打算步行过去，顺便了解一下第二层的生活状况……直到我遇到那个人。”天穹第二层，天南区警察局里，瞿亚伦低着头对着录口供的警察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