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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已许久未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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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山血海的第二环被常行以大神通分隔为无数座小天地,每个人行走其间,可以很小,宽窄不过一席之地,可以很大,辽阔无边如天穹云海。其中又有须弥芥子,心相显化种种神妙之处,暂且一一道来。
  每个参选者所在的小天地是不一样的,当他们通过第一环的血海红莲进入第二环时,因为各自曾在业火中显现的心性,就会进入符合各自心性缺漏的小天地之中,意在补全修行念头,直面心湖之底日后会是心魔大患的大缺口。
  于是未曾杀过一人的良善人家,进入了一座全是穷凶极恶之辈的小天地,这里的人个个都是假言为人的野兽,心念早就被为所欲为的欢愉和被他人畏惧的快感所腐化,细数种种罪行,无不令人发指。在这里,只需做两件事就好,一是杀人,二是前行。
  一个对犯下大过的罪人恨不得剥皮萱草,抽血拆骨,搜魂夺魄,但又对良善之人抱有极大善意和耐心的嫉恶如仇之人,就让他去面对那些违背律令不得不杀,但本性不坏,各自都有不堪言之事的可怜人。要他自己在心中辨明,法条与人情之大小,诸事善恶之对错,还有直指他本心的一问,道理到底有无亲疏之别?
  一个生于妖族,长于妖族,成于妖族的人,就让她去看那些被镇压的妖,去看它们的罪行,去听它们的想法,去观妖族的现状,去思考人妖之别,去想它们究竟该不该死,死又要如何死。她遇到的每一头妖族,都是山海司观念与政策的缩影和因果。
  此中有真意,无论辨识几分得去,都是一桩泼天机缘。
  那么一个嗜血成性,对此习以为常,除了杀戮之外,已经完全不考虑其他手段的人呢。在这座小天地间,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杀可不杀。他可以全都杀了,也可以全都放过,甚至可以杀一批放一批。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一场他的问心局,过的去,念头通达,大道可期,过不去,立地成魔,身化修罗,不如早死早超生。
  元浮屠盘坐在一座玉碑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在紧紧皱着眉头,一片愁云惨雾。在他身前不远处,是个挣脱出来的青年男子,也不逃,也不上来偷袭他,就跌坐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的愁苦模样。
  碑上写的很清楚,杨烈,温州人,才入筑基境,升空过百丈,被六人目击,甚至录了下来,人间司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此事压下。
  碑下无字,一片空白。
  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修行有所小成,少年意气,一不小心惹出的祸事,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视作故意违反监察院第二律令:修行不得现世,更不要说已经实质上违背了第二律令附属第三条例,不得升空超过九十丈。
  高大青年,也就是元浮屠,原本依着他的性子,肯定是一杀了之。可是,他心里又不断回想起临行之前的登山远游。
  那座血色大殿内,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夸奖他,眼中的悲哀和歉疚却浓厚到好似一滩浑浊的水。那个铁血的,高傲的,受人敬畏的修罗座主不见了,那时候,他只看到一个担心他,感觉对不住他,好似兄长一般的普通男人。
  在那座即使是他,也不敢抬头直视的黑色大殿前,听到的那人为他苦苦求来的箴言。
  “你杀念太重,心神早已沉沦血海,再不消减身上戾气,你的阿修罗之身都保不住你。此番入尸山血海,里面有你的一桩大机缘,这机缘从何而来连我也看不透。记住,既是大机缘也是大劫难,过的去,一身杀念戾气尽消,常行必会招你入炼狱司,过不去,天会降雷劈你,以火烧你,落风刮你,用水淹你,形销骨立,灰飞烟灭。”
  高大青年在殿前重重顿首,久久不曾起身。
  于是远远的,他开口问道:“你想死吗?”
  愁眉苦脸的青年摇摇头,低声道:“世上没有想死的人。”
  “你明知我是来杀你的,又不想死,不来杀我,也不逃,意欲何为?”
  “我没杀过人。”杨烈轻轻摇头道:“也不想杀,再说这里茫茫一片平地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至多等你杀我的时候,求饶两句,能不死便不死,非要死,那也就死了。”
  “呵。”元浮屠笑道:“你倒是看的开。”他不知道从哪儿捻来一根细长青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又过了良久,杨烈等的都有些困乏了,元浮屠终于拍拍屁股站起身,随手一掌将旁边的玉碑打的粉碎,大笑一声,大步远去。
  杨烈被声音震的一惊,有些恍惚的看着远去的高大身影。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爬起身追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道:“我不认识出去的路啊。”
  离去的高大身影骤然一僵,接着又恍若无事的向前走去,只是脚下步子又迈的大了几分。
  一望无际的玉石板上,一身雪白衣衫的少年趴在地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青年也保持着跟他相差不多的姿势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大口喘气。
  这青年相貌普通,大约二十一二,属于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的那种人。只是他身穿一件在监察院里也算的上尤为奇特的怪异衣服,底子是监察院一贯的漆黑,但是上面又绘着不计其数的白色线条,在衣服上构成了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图像。有半只空洞的眼睛,有造型怪异的长椅,有带着恐怖色彩的面具,也有扭曲奇诡的人形。
  两个人就这么趴在地上,各自好一会儿都没力气能动弹,只能大眼瞪小眼。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追我干什么?”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一袭雪白衣衫的少年愤怒的大叫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你在耳边悄悄瞎嘀咕我能跑这么远?你还跟死了条心似的追着我撵,我他娘的能不跑?谁知道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严格来说我不是东西,是人。”青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看到一个人在天上飞,就在旁边好奇的问了一下,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你追我干什么?”
  “这不看你跑了嘛,还没问完呢。”
  少年翻了个身,让自己不再去看他,一脸万事虚无的表情看着天上悬浮的七重巨大圆环。借着刚恢复的那点力气,笼在袖中的手开始掐算推演起来,只是算的越久,少年那张尚有婴儿肥的小脸上,眉头越皱越深。
  不知何时,青年已经凑到了他身边,好奇问道:“你在推演我的来历命数?”
  少年几乎吓的蹦起来,第一次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还能用自己心神在外来安慰自己,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两次都未曾触动自己的灵觉和天机推演就能走到自己身前,这已非巧合二字可以推脱的了的。
  他艰难的支起自己的身子,盘腿坐下,皱眉道:“你是僵尸?”
  在他印象里,唯一不沾因果,不在天道,不入五行的生物就这一种了。
  “非也,非也。”
  青年摇头晃脑道,他的神色突然间变的极其诡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年,其中闪烁着难以辩驳的辉光。
  “我是异数。”
  “你是洛羲。”
  他的声音落在少年耳中,如同惊雷在耳畔轰然炸响。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远远逃离此人的做法无比正确。
  元浮屠看着不远处驻足碑前,字句斟酌的高挑女子,有些呆滞,杨烈在他身边站着,看看那女子,又看看元浮屠,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
  怎么会,难道自己的猜测出错了?参选者们的小天地是连通的,但是怎么可能,各自心相都不同,自己走了这一路,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要是各自连通,肯定早就遇到其他人了。但是她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我们心相相同?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有完全相同的心相吗?可这与修心中的人人独一无二的本我之说正好相反,互相矛盾啊。
  元浮屠嘴里的青草都快被他嚼断了,他仍然沉浸深思中,恍然不觉。
  不远处终于把玉碑看完了的温如玉此时也看到了二人,眉头不由得微皱。
  她认得那个高大男子,身处第一环时,就是他坐在血海红莲边,也是他出手拦阻黑衣青年。此人身上杀煞二气极重,手上人命肯定少不了,更诡异的是,在如此重的杀煞之气下,他居然没有半分因果业障缠身的趋势。要知道,即使是以杀人不沾因果而闻名的兵家修士,只要杀过沾点良善之辈,也会业障缠身。这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兵家锋锐之气,只有一股滔天戾气怨念,又无半点因果血孽,看他手段,又与温如玉所知的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各处法门大相径庭,着实诡异非常。
  这根玉柱上,吊着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此时尚未脱困。身上一袭淡绿碎花长裙被利器割的七七八八,披头散发,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血污所掩盖,根本看不清面目,更无从推算年龄。任由自己被锁链捆着四处飘荡,连半分挣扎都无,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文净,关中长安人,半妖,此前二十二年一概不知自己为何物,一生无风无浪,正常上学,读书,高考,上大学,交了人生第一个男朋友,平凡中带着幸福。若是这样,那倒也好,可是她的这个男朋友,不仅骗光了她的钱,还让她从家里拿了大笔钱款,还想带着她吸粉,跟自己一帮狐朋狗友玩的很开。她那一天亲眼看到,自己男朋友吸了粉,抱着自己所谓兄弟好友的女朋友又亲又摸,还笑着让她过去的时候,她心底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
  现场仅死伤一人,面目被类似利爪一般的东西抓的稀烂,浑身血液都被抽干,死状极其凄惨,其他在现场的人被吓疯了一半,另一半则是恐惧到了极点,日日夜夜害怕那个妖魔一样的女人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他们。监察院联同警方为了这事奔波了不少时间,等到山海司和人间司的监察官们抓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么一副模样,也不抵抗,任人摆布,只是时不时喜欢自残,把自己抓的遍体鳞伤。
  元浮屠看了一遍石碑后,不禁深深皱起了眉。
  这个女人他不想杀。如果说放过杨烈是因为天尊和修罗座主都劝他养气宁神,戒杀戒躁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他是真不想杀,而且甚至想说一句“干的漂亮。”
  这种人渣,不杀待何?留着浪费社会资源,然后去祸害更多人吗。等到他看了女子的血脉之后,这种念头就更深了,好家伙,上古血翅黑蚊血脉,诞生于血海中的凶兽,咱俩还得算是远方亲戚啊。
  按律令来算,此人又不得不死,以血脉之力杀死一名凡人,违反第一律令,不得以修行伤害,还当着十余名凡人的面干的这事儿,又违反第二律令,修行不得现世,数罪并罚之下,取死之道宽阔无比,求活之路难寻踪迹。
  监察院办事,向来只看道理,只重规矩,少有人情。
  但是元浮屠就是看不得她死,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一直盘踞在他的胸腔间,好像眼睁睁看着这名为文净的女子死了,冥冥中会发生什么大事一一般。
  他从玉碑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同样眉头紧皱的温如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温如玉稍稍不悦之后,才突然笑问道:“你要杀她?”
  高挑女子转头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杀她?”
  你一个身上血腥气比那些杀了一辈子人的姥姥们还重的屠夫,问我杀不杀人,就没想过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好厉害的一双眼睛。”元浮屠笑道:“当真博学。”
  “过奖。”
  杨烈左看右看,疑惑的开口道:“你们认识?”
  元浮屠答道:“算的上半个同僚。”
  这话算不得差了,既然来参选,自然就是半个同僚。
  监察院选人,出了名的不看修为,只重心性。毕竟你修为再高,能比的了天上坐着的那七个人吗。
  “你不想杀她。”温如玉突然笃定般的说道。
  “不是不想。”元浮屠笑道:“只要我在这里,谁都杀不得。”
  温如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玉柱上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挂着的可怜女子,轻声问道:“你多久没杀过人了?”
  元浮屠笑而不语,只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
  元浮屠放下手指,望向天上随风飘荡的女子,感慨般地笑道:“三天,整整三天了。”
  好似平生一桩大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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