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中岁月

　　准确地说，罗英俊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逃出罗家庄的，看够玩够烟花爆竹的他早早就睡了，似乎是在梦中有个人在带着他飞。醒来时刚想大声嚷嚷，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罗英俊睁开眼，老管家焦成贵的脸靠了过来，罗英俊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一条船上，船上共十一个人，除自己和老管家外，还有六位罗姓的哥哥和弟弟们，两位护庄的高手石勇和丁弘武，掌船的是负责罗家大客船的老徐头。“英俊啊，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不要问，庄里出了点事情，我明天回庄里看看，回来再告诉你，好吗？记着，我们现在有点麻烦，你可要懂事啊。”老管家悄声说道。
　　老管家带着丁弘武趁着夜色悄悄地去又悄悄地回来后，小船顺河而上，离罗家庄越划越远，然后水路改走陆路，昼伏夜行，经过三个多月的艰苦跋涉，来到了这个位于云岭深处的小山坳。路上，罗英俊哭过闹过找母亲父亲之后，渐渐知道和明白了，父亲罗振已力战而死，母亲下落不明，偌大的罗家庄被大火付之一炬，从此，他不再是那个衣食无忧父母宠爱的幸运儿，而是不得不隐姓埋名流落异乡的落魄人了。
　　云岭，横跨整个西域大陆，把西域大陆分成南北两部分。南部气候四季分明，温暖湿润，北部则春夏短秋冬长，降雨稀少，冬季更是寒冷漫长。云岭山脉的最高处不老峰处于西域与甘府的交界处，与东面的云岭第二峰云霄峰相距不过十多公里，两峰峰顶终年积雪不化，遥遥相对耸入云端。
　　在小山坳落家半年了，在老管家焦成贵的精心安排下，小山坳渐渐有了生气。只是罗英俊越来越不愿开口与人说话了，常常一个人呆呆坐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老管家焦成贵叹口气，唉，这孩子心太重了，造孽啊。没法子，除了练武时间外，焦成贵让丁弘武带着罗英俊到山上放羊，这样一来即可以锻炼罗英俊的身体，二来可以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想起庄主罗振的嘱托，焦成贵的心沉重起来。
　　又是三更时分，罗英俊醒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习武场，盘腿打坐吸气运气修炼起来。罗家在江湖立名多年，除了威震武林的罗家枪，招式简练注重实战一招制敌的罗家拳同样不同凡响。可罗英俊当时只知道贪玩，只学会了罗家的吸气修炼大法，但也仅仅是学会了，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吸气练功超过一个时辰。而现在，除了白天跟着石勇和丁弘武玩命似的学习拳术剑术，半夜后就会偷偷爬起来心无旁骛潜心修炼吸气大法。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不远处有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他，日复一日。
　　下雪了，雪后的云霄峰跟远处的不老峰连成一片，罗英俊踏着雪往不老峰方向走去。天下雪，今天就没有练武和放羊了。几个月来，罗英俊已爬遍了云霄峰的沟沟壑壑，虽然还没有爬上白雪皑皑的峰顶，但他对高出云霄峰一大截的不老峰情有独钟，放羊时常常望着远处的不老峰发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雪后爬山是有难度的的，更何况本就没有上山的路，好在经过几个月的刻苦修炼，罗英俊的身体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消瘦了不少，但肌肉更结实力气更强大了。午后太阳出来了，雪耀的刺眼。爬到半山腰，雪又飘起来，山上这个季节就是这种鬼天气，罗英俊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有点犹豫是下撤回去呢还是继续往上爬。想了想，看看雪下的不大，罗英俊还是决定再向上爬一爬。无知者无畏啊，要是雪区的人看到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敢爬不老峰，非得吓死不可。又爬了没多久，有云雾飘了过来渐渐把不老峰峰顶遮挡了起来。罗英俊开始小心翼翼地下撤了，刚下撤了没几步，有隆隆的和树枝断裂的声音传了过来，一次小规模的雪崩发生了。罗英俊临危不乱，赶紧往一边横切跑去，跑着跑着，一股强大的气流托起他的身体，狠狠地砸向一侧冰刺悬挂深不可测的夹缝里。
　　雪早停了，在一轮圆月的映照下，不老峰如同白昼。夹缝下的雪堆里，突然一只手艰难地伸了出来，好半天，罗英俊的头才从雪堆里拱出来，夹缝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抬头上望，夹缝上方隐隐有亮光。罗英俊歇了一会，刚才拼尽全身的力气才从雪堆里爬出。说真的，幸亏裹挟着这些雪跌落下来，否则罗英俊断无生还的可能。感觉力气有点恢复了，罗英俊想爬起来，刚一起身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一阵钻身的痛疼差点让他又晕厥过去，罗英俊知道自己的腿肯定摔断了。缓了一会，已适应黑暗的他拖着断腿慢慢朝没有雪的山壁爬过去，短短的距离，似乎耗尽了罗英俊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又陷于深深的昏迷之中，这一次，他还能醒过来吗？
　　小山坳，老管家焦成贵和石勇、丁弘武都没睡，丁弘武更是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怪自己，要是自己跟紧一点，或者劝阻少爷早点往下撤，少爷就不会被雪崩掩埋了。想想当时雪崩的可怕破坏力，已修炼到四层的丁弘武仍心有余悸。“已找六天了，明天再找不到，少爷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想到老庄主的嘱托，老管家焦成贵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庄主啊，我对不起您啊，我没有看好少爷，现在少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您老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少爷平安回来啊，否则，我就算自尽也无脸去见您呀。”听着这样悲痛欲绝的话，天边的悬月似乎也有些不忍，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渴，太渴了，似乎全身都渴地燃烧起来，罗英俊感觉自己就坐在一个大熔炉上，炉下的柴火烧的正旺，他拼命地想从炉子上逃离，而他的身边，不知何时赫然端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已端坐几个时辰了。他刚刚从中原腹地赶回来，一回到他称之狗窝的家，就发现了昏死过去的罗英俊。老者摸了一下罗英俊的脉搏，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信息传了过来，老者咧嘴笑了起来，哪里来的命大臭小子，幸亏自己今天回来了，要不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的狗窝里，这臭小子绝活不到明天，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子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正好碰上也是缘分，但伤得这么重，也得看这小子的造化了。只是，这臭小子从哪里来的？老子在山上住了几十年了，就没见几个敢在临冬的季节上不老峰的，当然，那老巫婆除外，想到老巫婆几次无功而返连自己的影子都没发现，老者竞笑出声来。
　　一滴滴雪融的水倒进罗英俊的嘴里，如同久旱的大地喜降甘霖，罗英俊贪婪地吸着，意识也渐渐的恢复清醒过来，伴随意识恢复的则是剧烈的全身痛疼，连指头尖都如针扎了一般，罗英俊不由得哼出声来。听见声音，老者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来，这臭小子，在鬼门关徘徊这么久愣是起死回生了，好样的，想不到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强的求生欲，老者好奇心又泛滥了，哈哈，看来这次救对人了。
　　又过了一天一夜，罗英俊的痛疼减轻了不少，这多亏老者。他到山上采集了不少草药，熬制好后敷在罗英俊的受伤处，特别是摔折的双腿裹了厚厚的一层。“臭小子，张嘴。”听到老者的话，罗英俊赶紧张开嘴，几粒药丸顺着喉咙就下肚了。“臭小子，便宜你了，这些药老子都没舍得吃，记着啊，以后要加倍还我，老子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呢，唉唉，不说了，疼死老子了。”罗英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得了得了，老子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算了，这次亏本就亏本吧，谁让你小子命大呢。”老者话音未落，一道残影早已闪了出去，罗英俊瞪大了眼睛。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罗英俊已能走动了，他知道多亏了那些药丸和草药，伤口才愈合得这么快。不过随着他伤口的好转，老者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嘴里嘟嘟个不停，亏大了亏大了，你臭小子太能吃了，老子好几天吃不饱了，明天就给老子打猎去，再这样下去，老子把自己就饿死了。
　　几天后，罗英俊真的可以跟着老者出去打猎了。罗英俊摔下去的地方，老者谓之狗窝的，实际上是悬崖缝隙的一个隐蔽山洞，若不是无意中摔下来，打破头也找不到。山洞与外面也没有可攀登的路可走，罗英俊只听到耳边风响老者已带着他落到悬崖上。啊，这老者好厉害的功夫啊，比石勇和丁弘武两位教头可高多了，罗英俊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再次被老者带回山洞，罗英俊扑通跪在老者面前，“臭小子，你想干吗？伤好了就想走吗？”“不走。”“不走你臭小子跪下干吗，不对，你小子还是快走吧，你小子在这里，害得我几天就得出去打猎，快封山了，到哪里找这么多吃的。”老者嘟囔了半天，看到罗英俊还跪在那里不起来，索性不再理睬，往地上一躺睡起觉来，不一会，鼾声响起。
　　香香的睡了一觉，老者醒来，咦，臭小子还在那里跪着呢，这是什么情况啊。“好了好了，老子暂时不赶你走总可以吧，唉，流年不利，救了你这么个头疼鬼，快起来。”“不起来，除非您答应我一件事。”“呵，好小子，敢跟老子讲条件，信不信老子一掌劈死你......那个那个，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我想练武，请您收我做徒弟。”“想练武啊，干嘛不早说，好说好说。”“您答应啦？”“答应个屁，老子从来不收徒弟，你小子不要痴心妄想了，起不起来？再不起来，老子把你扔到山崖下喂狼，反正你小子这条命也是老子救的。”不知何故，说到徒弟，老者的眼里蒙上一层阴影，神情也呆了片刻。“那您答应教我武功了？”“臭小子你真想学武功？练武很苦的，你受得了？”“只要能跟着您学武功，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好吧好吧，老子服了你小子行了吧，快起来。”老者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哈哈，正好快封山了没事可干，折腾折腾这臭小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又得天天出去打猎了，这臭小子太能吃了，还是快快多备下点吧。
　　接下来的日子，一老一少似乎忘却了外面的世界。臭小子，谁教你这样运气的，要聚力丹田，不要去运行五脏六腑，要封住丹田之气，对对对，越紧越好；力道不对，要把全身的力量贯注剑身，身随剑动，剑到石开；叫你小子少吃点，看看又把簸箩踩歪了，提气提气......
　　山中无岁月，春夏复秋冬。十年一届的天圣山武林大会不出意外并没有如期举行。罗家庄惨案震惊了整个江湖，朝廷派出大内高手追查凶手，慕容府发出了追杀令，誓言不揪出幕后黑手决不罢休，一时武林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情去参加大会呢。
　　西域的一处禁地，一绝美女子望着怀里的婴儿，“小可怜，乖啊。”婴儿笑了起来，女子脸上顿时涌现满满的爱意。起风了，廊前的铃声传出好远，伴着一声低低的叹息。
　　“臭小子，敢偷喝老子的酒，看老子不打死你，别跑别跑。”不老峰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若被外人看见了，肯定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那是人啊分明是鬼，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唉，都怪自己，教什么不好啊去教这臭小子喝酒，这下好了，老子辛辛苦苦带上山的酒便宜了这小子，太心疼了。嘟囔归嘟囔，看着前面慌不择路四处乱窜的臭小子使出的踏雪无痕已基本大功告成，老者还是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再这样追几次，这臭小子内力施展和身形变化就会完全融合到一起水到渠成，到时下山了，打不过人家，逃跑保命应该没问题。呸呸呸，想啥呢，老子教出来的还用着逃跑？只要不碰上那几个老怪物，没几人能打得过这臭小子了吧。不过，有时候打得过也得跑，自己不是已跑了这么多年吗？有点头大有点头大，自己究竟还要跑多久？老者难得有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