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李昀与龙若天达成谅解，派出所决定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拘留龙若天三天，小惩大诫。
　　事情处理完了，李昀走出派出所，心底有一丝释然。这些天与武婵的恩怨纠葛好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过去的苦难留在过去，明天的烦恼交给明天，人，还是得活在当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随意地坐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想清楚了这些，整个人好像又迎来了一次新生似的，说不出的轻松与舒快。
　　“轱辘轱辘”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在凌晨的街道显得格外刺耳。
　　李昀随意望去，看见两个戴着渔夫帽的小姑娘一人推着一个26寸的大行李箱走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频频朝他的方向张望。
　　李昀迷惑了两秒钟，回头一瞧，明白了。人家看的不是他，是派出所。可能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吧……他蓦然发现自己正杵在派出所门前台阶的正中间，这个位置……太高调了……于是主动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在线吃瓜。
　　两个小姑娘看着李昀的迷惑行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着箱子向他走来。
　　离得近了，李昀才看清楚这两个打扮颇时尚文艺的小姑娘，穿白T恤牛仔裤的女孩子带点婴儿肥，脸圆圆的十分可爱；另一个姑娘穿着蓝白色圆领条纹T恤和焦糖色工装裤，一张脸藏在黑色口罩后面，只露出了洁白的额头和一双极有灵气的大眼睛。
　　大半夜的戴着口罩在外游荡……李昀情不自禁屏住气息，又把屁股往旁边挪了点儿。
　　“叔叔，请问……”
　　圆脸姑娘一开口，就把李昀雷了个对穿，叔……叔叔？他又上下打量了两个姑娘一番，她们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吧，现在的人外貌显小，说不定二十多了呢，怎么就想到要叫一个25岁的大好青年叔叔的？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淡定装死，仿佛不知道那圆脸姑娘叫的是谁。
　　圆脸姑娘好端端的碰了一个软钉子，有些气恼，刚想说话就被戴口罩的姑娘拉到了身后。
　　李昀只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说道：“这位哥哥，请问一下这里的派出所现在这个点可以报案吗？”
　　哎，这位姑娘眼神就好使多了，说话就中肯多了嘛。李昀回头看了一眼派出所里面，可以是可以，不过刚才值班的民警因为要处理龙若天的事暂时出去了一下。于是顺口说：“应该可以吧，但是警官有事出去了，过会儿应该就会回来的。”
　　“你不是警察啊？”圆脸姑娘立即警惕地拉上口罩姑娘后退了一步。
　　李昀气结，把他一个五好青年想成什么人了？没好气地说：“我是受害者，过来做笔录的，是坏人就不会在这里了。”
　　圆脸姑娘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想想也是，哪个坏人会嚣张到坐在派出所台阶上抽烟？
　　口罩姑娘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刚被人骗了，所以我姐妹防备心重了一些，您别放在心上。”
　　这个态度……还是可以。李昀好奇心上来了，他们这个小城地方小、人际关系简单、市民们七弯八拐的彼此多少都能搭上一点关系，骗子不说绝对没有，但生存空间不大。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败坏当地的名声？
　　于是他问：“你们怎么了？多缺德的货才能对你们两个小姑娘下手啊？”
　　一说到这个，圆脸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毕竟年纪小涉世未深，心里藏不住事，立即噼里啪啦把她们的遭遇一股脑对李昀说了。
　　原来这两个姑娘是帝都的大学生，出来旅游散心的。原本是要去李昀他们省一个全国知名的少数民族景区F县，但是在省城不小心坐上了黑车，司机在高速路上摊牌，让她们多出五倍的车费。
　　圆脸姑娘脾气火爆且没有见识过社会的险恶，立即和司机吵起来了。司机人狠话多，一边骂街一边亮出了刀子，两个小姑娘惊吓之余只得把钱包、手机、相机和平板电脑都给了司机。
　　结果司机劫了财还不干人事，拉着她们往反方向跑，在李昀他们市的高速路口附近连人带行李把小姑娘们赶下了车。
　　两个小姑娘身无分文，只能推着行李箱开动11路走下高速。途中迷了好几次路，现在这个点才摸到城里的中心地带。走投无路，只好到派出所报警，寻求警察的帮助。
　　李昀听完，心下了然。省城人口流动大，环境十分复杂，的确就有专门挑外地人下手的不法分子。这两个姑娘一口北方腔，穿着讲究打扮精致，又十分的年轻，正是那些不法分子眼中的“肥羊”。
　　不过幸好那个黑车司机还没有完全丧尽天良，不然这俩姑娘的遭遇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精，见圆脸姑娘满腔激愤，便顺着她的话头狠狠吐槽了一番黑车司机，果然圆脸姑娘对他的抵触心理就减轻了不少。
　　他们说话的时候，口罩姑娘静静在一边看着，始终和李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才是个真精明的。李昀心下赞叹，与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不结怨、不轻信，是真正的智慧。
　　李昀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他起身拍拍屁股，走到自己车后边打开尾箱，取出了几包小蛋糕和三瓶水折了回来，把这些东西放在台阶上。又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红票子都掏了出来压在矿泉水瓶底下。
　　口罩姑娘不安地看着他：“您这是……”
　　李昀耸耸肩：“本来这大晚上的，我应该陪着你们等到警察来，但明天要上班，我还有点事没做完……别担心，这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没有人敢在派出所门口造次。
　　民警同志应该就快回来了，你们肯定还没吃饭，一会儿把这些东西拿进办公室里去吃了垫垫肚子。做完笔录我估计民警同志也不好怎么安顿你们，你们就让他把你们送去市政府旁边的欢朋大酒店开间房先住下来。那里是市政府定点的酒店，你们姑娘住着比较安全。”
　　口罩姑娘的大眼睛定定看着李昀，口气坚决：“不行，我们不能要你的钱，我们会找警察借的。”
　　李昀噗嗤一笑，转身就走，一边挥手一边报了个号码：“这年头，钱难借，屎难吃。值班的民警是两个刚毕业的小同志，何必让人家为难呢？就当我借给你们的，记住我的手机号，等你们回了帝都微信转账给我就行了，什么时候转都行。”
　　口罩姑娘对着李昀的背影问：“为什么这么好心帮我们？”
　　李昀拉开车门，笑眯眯地回她：“相逢即是缘，谁叫我赶上了呢？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今天我用善意帮助你们，希望我自己哪天遇到困境的时候，世人也能怀着善意拉我一把。姑娘，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终归还是好人多。”
　　见李昀发动了车子开始打方向盘，口罩姑娘有些着急：“你叫什么呀？”
　　李昀笑着摆摆手，利落地驶出了派出所大门。
　　口罩姑娘默默记下他的车牌号，微微有些失神。
　　圆脸姑娘拉过她的手，眼睛却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撇撇嘴：“然然，他不会是认出你来了吧？”
　　口罩姑娘想了想，缓缓摇头：“我微博粉丝才两百多万，基本算是个小透明。脸都遮成这样了，不是我的铁粉应该都不认识我。”
　　圆脸姑娘不服气：“可是你参演了的那个爆款电视剧刚刚播完啊！”
　　口罩姑娘摊了摊手：“那部戏我只是演了个小配角。而且你看他直成这样，像是会看那种电视剧的人吗？”
　　圆脸姑娘张了张嘴，翻了翻眼睛又闭上了。也是，的确很难想象这种叔叔级的人看仙侠虐恋的狗血偶像剧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她握着拳头，信心满满：“然然，等你刚拍完的这部青春校园剧开播，你一定会红的！这部戏你可是女一号，而且你演技那么好！”
　　口罩姑娘拿起矿泉水瓶底下压着的百元钞票，若有所思，答非所问地对圆脸姑娘说：“涵涵，现在我开始理解老师经常阐述的康德的幸福观了，唯有善良才是幸福……”
　　李昀回到家先囫囵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湿发坐回电脑面前，给自己的新小说取了个名字——《渡归》，取时空孤儿资源猎人欲做归人，需先为渡者的意思。将码好的两万多字小说分章节上传到作者后台的存稿箱里，预设好发布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李昀又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写了点什么，直到两点钟才拖着一身疲惫上床休息。关灯的时候他不由得想，不知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了。那位口罩姑娘这么热的天还戴着口罩，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这世道，真是谁也不容易啊……
　　卧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李昀沉沉睡去。
　　欢朋酒店的某间客房。浴室水哗啦哗啦，有人哼着歌在洗澡。
　　口罩姑娘坐在床头用酒店座机打着电话，黑色口罩已经摘了，露出整张清秀无匹的脸来。虽然算不上人间绝色，但是极有特色，令人见之难忘，应属于没有争议的一线美女。
　　她不笑的时候冷艳清峻，予人一种不可亵渎的距离感；笑的时候又如春暖花开惠风和畅，一边脸上竟然同时绽开酒窝和梨涡，美到不可方物。
　　只听她对电话那头的人报了个车牌号，想了想，又报了个手机号，用撒娇的语气说：“小叔，你就帮我查查这个人嘛。今天要不是他帮忙，我和涵涵就要露宿街头了。”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什么，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小叔你最好了。哎呀我就是想还钱给他，你放心，我不会自己加他微信的，我让四哥加他。”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姑娘满口答应，偏着头想了想，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小叔，他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就悄悄帮帮他好不好？我想要这个陌生人的善意得到温暖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