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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能下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毛笔去了一趟它写在天花板上的地址。
李昀的大众车被醉驾的奥迪TT撞出高速路护栏报废之后，事情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一度还上了微博热搜，引起了广大网友的愤怒。醉驾的司机迅速被警方控制，面临法律制裁。
为了尽量平息事端减轻惩罚，司机的家人不仅全包了李昀的医药护理费用，还很迅速地赔了一辆新车给李昀。
新车档次比李昀原来的速腾高了一级，是辆中配的迈腾。李昀开着它，顺着导航的指引在坑洼的省道上弯弯曲曲走了许久，中间还停下来问了两次路，这才找到地址上给出的位置。
不过下车一看，李昀又有些傻眼了，这完全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毛笔把他引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问作俑者。于是从包里翻出毛笔，托在手上掂了掂。
那毛笔果然滴溜溜地立了起来，飞到半空中转了一圈，在一棵树下面悬停住，突然倒转过来笔杆向下猛地戳进了地里。
李昀小心肝一颤，走过去看了看，意识到毛笔戳的这地下面可能会有什么玄机。
好在他车上向来备足了各种户外工具，轻易便翻出一柄折叠铁锹。李昀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拔出毛笔收进包里，就冲着地面刨起坑来。
这坑刨了半米见深，也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李昀瞄了一眼自己的包，见那毛笔仍然悄无声息，便安慰自己：功夫不够深，铁杵难成针。哎，接着挖吧……
这回李昀小心了许多，刨几锹就用手扒拉扒拉。再往下刨了大约半米的样子，他的手扒拉到了什么东西，这东西的手感令人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味道。
李昀不敢大意，连刨带扒拉将那东西给挖了出来。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分钟，心想难怪总觉得很熟悉呢，这不就是个大蛇皮袋子吗！农村经常用这种东西装谷子什么的，便宜又皮实。
他找到那蛇皮袋子的袋口，用铁锹一侧的锯齿割了开来。袋子里靠近袋口的地方装着一些瓶瓶罐罐，李昀一件一件掏摸出来，发现都是一些青花瓷梅瓶，大小不等。
他将这些瓶子排成一排，捏着下巴细细打量，心里很有一些惊疑不定。
李昀是个博物馆爱好者，每去一地必先造访当地的博物馆，尤其喜欢中国古代文物，还买过许多相关的书籍自行研究学习。看得多了，也算是眼熟。这些瓶子有款有识的，特点也很分明，怎么看怎么像老物件……
可是，器型保存地这么完好的老物件，状态却这么“新”，不可能是明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仿造的西贝货，要么就是一直被人使用下来的传世品。
不管是哪一样，自己现在贸贸然地动了这些东西，会不会招惹麻烦上身？
也不过就是犹豫了五秒钟，李昀便将手伸进蛇皮袋里，又接连掏摸出来两只青铜烛台，一座铜香炉。
看到这些东西，李昀脑子里灵光一闪，梅瓶、烛台、香炉……对啊！有一个地方就会一直使用这些流传下来的老物件——庙里！
他一个激灵，赶忙去掏蛇皮袋里最后一件东西。这件东西被厚厚的棉纸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塞在蛇皮袋最里面，显然十分重要。
李昀颤抖着手将棉纸一层一层剥落，一尊彩绘鎏金的木胎神像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尊神像是个坐像，身着黄色衮龙服，脚踏白底黑靴，左手执书卷，右手虚握，神情端方、眉目舒朗，气度儒雅飘逸，竟然……跟李昀遇到的那位中年人有几分神似，连胡子都是同款！
李昀目瞪口呆，根本无从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巧合。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倒是有了一定的猜测。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竟然偷到了庙里，将值钱的老物件洗劫一空以后，居然连主神的神像也没有放过，一发的偷了来藏在这里。后来可能引起了民愤，抑或发生了别的什么意外，总之毛贼没能将贼赃重新起出变卖，就这么一直埋到了现在。
不论如何，神像确实在地下不见天日许久。既然答应了那中年人，不管他是何方神圣，自己都该把这尊神像带回去重新供奉起来才是。
李昀打定了主意，就重新用棉纸把神像包好安置在汽车的副驾驶上，还贴心地给系上了安全带。嗯……不知道菩萨会不会觉得有一丝丝感动……
那堆梅瓶和烛台、香炉，李昀本来想着填回土里去，可又担心它们会被不知情的人意外损坏，毕竟老物件能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是特别不容易的事情，每一件都承载着历史的厚度。于是也收拾到一起码进后备厢里，等着回去再想办法处置。
李昀将刨出来的坑大致回填复原，这才带着一身疲惫离开。
回到大平层已经很晚，李昀将神像安置好洗了澡出来，早已过了半夜子时。想着倒杯水喝就去睡觉，却突然发现餐桌上什么东西压着一张纸条。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张银行卡。纸条上是老父亲熟悉的笔迹：“昀，知你最近困难。我们钱虽不多，你先拿去用。置业不易，好歹把房贷还上。不够我和你妈妈会再想办法，你不要太大压力，注意身体。”
李昀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工作几年没让父母享什么福，现在反倒要连累他们拿出积蓄，还成天为自己担心。
李昀突然没了睡意，就在餐桌边坐下来开始思索以后的出路。
八小时之外，副业是必须要搞的。否则光凭自己那点死工资，养活自己还行，加上房贷和装修贷款就不够用了。
问题是除了写小说，他一个工薪家庭出身的人，既没有门路又没有本钱，能干什么呢？去某团和某么做骑手送外卖？还是凭自己多年刁嘴培养出来的一手好厨艺去搞个周末私房菜馆？
李昀一样一样细细想着，不知怎么就想抽烟。他平时一般不抽烟，但是作为一个人精，包里随时都揣着烟和打火机，方便与烟民套近乎联络感情。
李昀起身拿烟，翻着包的手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一脸复杂地抓起那根毛笔。他怎么竟把这物件给忘了？
李昀抓着毛笔进了书房。书房里有一张实木条案是他买来准备放画和装饰品的，此时刚好可以放置神像。他走到神像前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将毛笔一点一点插进了神像虚握的右手里。
严丝合缝！
李昀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涌上来无以言之的惊畏，这件事情颠覆了他自出生以来二十六年的认知。他下意识地就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
也不知是不是李昀的错觉，屋子里突然白光一闪，接着李昀就毫无预兆地又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刺眼的阳光从窗户里穿透进来落在李昀身上，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李昀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在地上昏睡了一晚，却一点儿也没有腰酸背痛的感觉，甚至还觉得脑子分外清醒，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突然想起车祸那晚，心里一突，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梦？李昀狠了狠心，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拧了去。
啊哟！痛得死！
竟然不是梦。李昀怔怔地看着神像，心底是一片茫茫然，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福是祸。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李昀看了一眼，原来是闹钟到点了。他猛地记起来，昨天是病假的最后一天，今天得回单位销假。
暂时失去了副业的收入来源之后，他这份本职现在显得尤为重要。李昀不敢怠慢，重新冲了个澡收拾利索，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到了单位，李昀熟门熟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同事们见到他都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以后几乎三个月没见到李昀了，纷纷上来问候。
李昀游刃有余地逐个应付了，这才起身去人事科销假。
人事科的大姐见到李昀，热情当中透着一丝尴尬。即便只是销假这种小手续，话里话外也一直暗示李昀等她们科长来了再办理。没说几句话还借口去上厕所溜了。
李昀心里的警报一下子就拉响了起来。像大姐那样在体制内还算得上重要的岗位润物细无声混了几十年的，个个都是滑不溜手的人精。现在这人精开始躲着他走，这说明什么？？？
李昀在人事科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人事科长毕方从领导办公室出来，见到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李昀，他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除了和大姐如出一辙的热情和尴尬，李昀还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紧张，于是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毕叔，我来销假，麻烦您给办理一下。”李昀决定主动出击，不能等毕方这只老狐狸来给自己打太极。
毕方也就比李昀大了八岁，只是结了婚还有小孩。李昀叫他叔也有讨巧的成分在里面，将这些老狐狸捧高一辈，他们要坑谁的时候总不好意思对晚辈下手。
毕方年纪轻轻，已经在人事科长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是只出了名的九尾狐狸。他嗯嗯哦哦地取出销假表让李昀填写，一边不停在椅子上调整坐姿。
李昀填好表推给毕方，直直地看着他。毕方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去的，在表上签了字，轻咳一声，对李昀说：“小李同志，你来单位也得有几年了吧？”
“三年多了，领导。”李昀不动声色，心却直往下沉。老毕开始跟他打官腔了，不会有什么好事。
毕方搓着手，眼睛不怎么敢直视李昀，“你是个好同志啊。上手快，业务强，聪明有礼貌，人际关系处理得好，每年都是先进个人，领导和干部职工对你的评价都很高……”
李昀耐着性子听他说到这儿，毕竟年轻气盛，实在忍不住了，截断毕方：“叔，我心脏不好，您有话直说。”
毕方抿了抿嘴唇，讪笑着：“小李啊，你这几个月可能没顾得上关心国家大事，改革的春风终于吹到咱们头上来了。上面发了文件，要求咱们单位一定要在入秋之前完成好改制工作……”
改制？李昀一头雾水，没有半个人跟他说过这件事。
既然已经开了头，毕方也就豁出去了：“改制主要改两方面，一是单位性质；二是人员，改制后咱们不需要现在这么多人手，有一批同志需要到另外的工作岗位上去……小李啊，我只能说你这车祸出得太不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