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事任命

　　第七节刚下课，花影夹着书，走出教室。刚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异常。
　　三两人凑在一起，叽叽查查，见花影进来似又有意回避，欲言又止。
　　“怎么了？宁芯。”花影问自己的好姐们。
　　“马上开会你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开什么会？”
　　“全体教师会，走吧，第八节马上上课了，再不去可要迟到了。”
　　和宁芯一起来到会议室，绝大多数教师已经坐好了。她们两个看见子炎早已占好了位子，向他们招手，便坐了过去。
　　一会儿，领导也在第一排就坐了，周赫竟也在其中。
　　“老师们，静一静，我们现在开会。”于校长在开口了，“今天会议的中心议题呢，是宣布一项新的人事任命安排。经上级研究决定，我校的周赫老师，被正式任命为教导副主任，兼初二级部级部主任。现在进入考察公示期，公示时间为七天，请各位老师监督。”
　　于校长话音刚落，下面便议论声一片。周赫很年轻，不到30岁就升到主任，是校史上最年轻的主任了。
　　“各位老师，静一静，下面我们请周主任发言。”
　　“各位同事，朋友们，大家好！感谢上级领导的信任和抬爱，今天，我有幸……”周主任一本正经的演说着。
　　“什么信任和抬爱？也就他老丈人抬爱他呗！”子炎在下面撇撇嘴，小声说。
　　“人在江湖混，哪能没人脉！这也就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人多着呢，他这也算才情、人情都具备的上上人选呢。”花影说。
　　“也就你说他有才情！”宁芯和子炎都怼她。
　　“好好听讲吧。”花影笑笑。
　　“各位兄弟姐妹，在以后的工作中还望大家多多支持和关照！”
　　周主任的讲话接近尾声。大家开始热烈鼓掌。
　　“下面，我们再就前段教学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提几点要求……”于校清清嗓子，说。
　　下面一干听众，其实心绪早已飞走了，哪有心思听下去。稀里糊涂混到会议结束，花影和宁芯赶忙出去透口气。
　　周主任出来了，不少人拥上去，祝贺声频频，热闹不凡。攀高踩低，是职场最真实的人情，不容否认。
　　“你不去套下近乎？你们关系不一般，肯定有用。”宁芯打趣花影。
　　“滚边去，讨厌！”
　　周主任走过这边，一脸的意气风发，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周主任，这么好的事，不请客吗？”子炎窜出来，多了一嘴。
　　“请客？当然得请客！”周主任愣了愣神。
　　“都来呀，今晚周主任请客，都去啊！”宁芯也帮腔大声吆喝起来。
　　众人便又起哄开来。
　　花影抬头和周赫目光相碰，觉得有些不自然便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窗外风景不错，九月的天空，清澈明媚，湛蓝如洗，给人深邃的惬意感。
　　看着周赫从身边走过去，花影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每年都会有新人来，旧人走，会有升，也有迁，有人欢喜，有人落寞。世事变化，人情冷暖，想来与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就是了。
　　平复下心情，和宁芯一起回到办公室。
　　总务处的老师已经开始忙活了，要添置一套办公用具，周赫兼管级部工作，需要和初二级部的老师们一起，工作起来，比较方便。
　　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花影想。笑笑，低下头去。
　　下班了，周赫说：“大家辛苦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加入到初二级部的大家庭，说好请客的，大家都去哈！”
　　他特意来花影身边说：“你会去吗？我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花影站起来，在他身边说：“我祝福你，祝你终于得偿所愿。”
　　“那你会去吗？”
　　“我有晚自习呢，呵呵。”花影笑笑，“你们好好玩吧。”
　　“走吧，走吧，周主任，吃完饭，我们再去K歌，走走……”众人一齐催促着，簇拥着周赫离开了。
　　宁芯陪着花影，说：“走，去初一约子炎，今晚我们也聚聚！不过，我们只能吃食堂。我还要回家看孩子，你们今晚也有晚自习。”
　　微风沉醉，月色无边。三个人，肩并肩，手挽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一路说说笑笑，让花影有一种回到大学校园的错觉。花影很珍惜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这样享受多久。
　　子炎依然口无遮拦，她笑话花影：“影子，你说你这两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吧，净碰着些渣男了。肖扬，是吧，做首长的乘龙快婿去了。周赫，呵呵，从一开始他就是利用你，你傻吧？”
　　宁芯使眼色，想让子炎闭嘴，可是这哪里管用——心直口快，嫉恶如仇，乃是子炎的侠女本色。
　　“肖扬和周赫还是不一样的。”花影淡淡地说。
　　是的，花影从心里还是偏袒肖扬。她是觉得，如果肖扬可以回来，他们一定会在一起，既然天意弄人，她倒不介意肖扬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周赫，好在没有过多的交往，因为没有忘记肖扬，也没有多么深的情感。
　　但花影至今记得周赫的那一句：“好聚好散，都是成年人了。”
　　其实，该感谢周赫，他把花影带到了，成人的世界，让她从王子公主的童话世界落入人间，看清现实残酷，人心叵测。回想，和才子周赫的相处，除了讽刺，就是功利。
　　周赫也是有名的才子了，比花影大三岁，为人机灵，八面玲珑，很会讨喜。
　　花影呢，那时还不是现在这般的俗人，还保有着大学的天真浪漫。花影生来是个爱幻想的人，有着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肖扬离开的那一年，周赫没少照顾她。因为是同事，又是前辈，花影对周赫一向知无不言，关系的确越来越近，大家也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
　　那时，花影对热衷于写诗的周赫说：“我要写一部名为《情冢》的小说，就以大学里的爱情为题材！”其实花影是为了祭奠肖扬，但周赫并不知道。他很赞同，用手指轻点着花影的额头，笑道：“这个小脑袋里装了那么多刁钻古怪的念头，是时候该倒出来了！”
　　花影满心欢喜。一个写诗，一个写小说，这比任何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要浪漫得多。不用刻意修饰，不用苦心经营，只一起兴趣盎然地把玩文字，诉说心情，两个人简单、快乐得像个孩子。
　　有那么多次，花影确实忘记了肖扬，为周赫的细致入微而动心。当然，花影也偶尔会幻想：在一些风和日丽，而或烟雨蒙蒙的日子里，一起，笑看花开花谢，共赏云卷云舒。也开始慢慢重新相信爱情，她觉得，两个虔诚地爱着文学的灵魂一旦邂逅，牵起手，就注定是一生！
　　可她又却忘了，忘了身处在成人的世界，贪图妄想不染尘俗的完美爱情本不可能。
　　走过一轮春夏，转眼又是深秋。不管工作多有忙碌，花影依然不忘在闲暇时精心雕琢自己的处女之作。
　　小说还有最后两章就要完成了。那天晚上，花影兴奋无比地跑去告诉周赫。周赫拿着小说仔细地读了又读，他跟花影一样喜悦。
　　“亏你能把大家都写烂了的爱情故事升华到这种高度！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到的……那你打算如何结尾呢？”
　　花影说：“前面极尽奢华地叙述美好和浪漫，最后当然要以忧伤、遗憾来收场了。大喜大悲，这样才是我的风格嘛！”
　　周赫说：“好！现在就为你开香槟，就当是提前庆祝了！”
　　都说好事成双，真是不假。就在接下来的那个元旦，下着厚厚的雪。这时候，花影小说里的爱情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主人公出于对各自前程的考虑，也选择了草草收场，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灌溉，去付出了。而花影却偏偏自以为自己的情感开了花。
　　那天，周赫格外高兴，说要给花影个惊喜，作为新年贺礼。他请花影去滑雪场滑雪。花影不会，笨手笨脚地摔了又摔。他就耐心地教，一遍又一遍。玩得太疯狂了，回去的时候已经黄昏，才记得连午饭也没有吃。
　　周赫请客，他们来到一家小饭馆。
　　用餐的时候，周赫神神秘秘地问：“刚才玩得痛快吗？”
　　花影说：“简直太刺激，太过瘾了！”
　　周赫说：“还有更大的惊喜呢！”
　　花影刚平静的心情又按耐不住，激动起来：“还有惊喜？”
　　周赫缓缓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精致的书，动作虽是缓缓却仍有一些颤抖。花影接过来一看，高兴得快要晕倒：“这是真的吗？你成功啦！”花影忍不住跳了起来。餐馆里，人们把惊讶、厌恶、鄙视、羡慕……各种眼光一起射向他们。花影缓过神来，捂住嘴巴，努力想使自己冷静，但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周赫的诗集出版了，花影真心高兴，她说：“这是我读过、见过的最美的诗和诗集！”
　　一个月后，花影《情冢》的手写稿终于初步完成了。开学的第一天，花影便迫不及待地拿去给周赫看。
　　花影说：“接下来，我要用心准备心理咨询师的考试了，恐怕没有时间字字斟酌地去润色它，修改它了。”
　　周赫说：“放心吧，我会把它们都敲成电子版，然后将它修改得像诗一样美……”
　　花影很感动，也很不安。由于自己的坏习惯，由于过分喜欢笔尖在白纸上划过，黑白分明，行云流水的感觉，而使周赫不得不一字一句地将它们再敲一遍。虽然他说，他有的是时间。
　　时间就这么轻易地在不经意间流过了，像狡黠的精灵，让人没有办法把握或挽留。当花影通过五月份的心理咨询师考试，拿到心理咨询师证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情冢》，已然成了周赫的了。
　　当宁芯拿着出版的《情冢》，气愤愤地打抱不平时，花影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傻瓜。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封面上周赫龙飞凤舞的签名，心痛的无法形容，却竟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天，周赫深夜在楼下等花影。他说：“花影，对不起，我着急评职称，出版的这些文章可能会有帮助。”
　　花影不想要任何解释，但是，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说道：“周赫，你太功利了。你不是真的热爱写作，你亵渎了文字！”
　　周赫红着脸，他说：“你说得对，可是，人在现实中，没有办法，我们都是成人了，不要太单纯了。你以后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了，保护好自己。”
　　花影不语。周赫居然舔着脸，继续说：“看在我们相识这么久，你能不追究这件事吗？”
　　花影要气疯了，她冷笑着说：“我怎么追究？原稿在你那里，电子稿也是你敲出来的。我光靠一张嘴去说吗？倒显得我是小人了！”
　　周赫离开了。以后的很长时间，两个人也都形同陌路。再后来，周赫低调地娶了于校长的掌上明珠。
　　花影还是庆幸的，好在看清周赫还不晚。
　　“想啥呢！掉魂啦！”子炎用手在花影眼前一阵乱晃，将花影从回忆中唤醒。
　　花影笑笑：“没事，走吧，吃饭！”
　　周赫离开了，在花影的世界里犹如惊鸿一瞥，稀里糊涂地来过，明明白白地离开。但他到底和花影邂逅过，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