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年夜

　　除夕除了祭祖，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浅隐庄的众人忙里忙外，不亦乐乎。丁大庄主早在前两天就独自出门了一趟，去到凤翔城里的最最出门的吉祥裁缝铺，给浅隐庄的四朵金花，每人都定制了一身新款的衣裙，顺带也给自己做了一套淡青色长衫和带兜帽的墨色披风。
　　到了三十上午，丁离就被素素几人缠着写了大大小小几十副春联，纵是丁离胸中多多少少还有点墨水，也在这几十副春联当中被压榨的快到了极限，大的如浅隐庄的大门，小的如几名女子的闺房，寓意要各不相同，更过分的是在萝卜三番四次的恳求下，就连庄园凤饮湖的几座亭子上都要写上几副，丁大庄主有苦说不说，只能挥毫泼墨，任劳任怨。
　　等到好不容易写完了所有裁好的红纸，丁大庄主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才紧紧只是个开始。端着梯子爬上爬下的活计总不能让几名女子去做，没招，丁大庄主咬着牙亲自上阵，里里外外的跑了无数趟，才将写好的所有春联贴好。
　　刚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咩咩又抱着一沓裁好的红纸进来，丁某人开口求饶：“咩咩最好了，让本庄主休息一下可好？”
　　咩咩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巧笑嫣然道：“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跟庄主一起过个年，可得热热闹闹的，素素姐说了，这些上面都写上福字，要每个福都不一样哦！”
　　将红纸放在巨大的书桌上，把丁某人从软榻上推了过来，然后素手研磨，将润好的紫竹硬狼毫递给了愁眉苦脸的丁离。
　　绞尽脑汁的写完了十几个福字，丁离才得以解放。休息了一会之后就出了一柳苑在庄子里溜达，看着随眼可见的春联，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以及城中偶尔想起的鞭炮声，丁离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自己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好好过过年。小时候父亲日理万机，整日都在忙碌着帝国政务，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多是母子三人一起过，印象当中，好像只跟父亲一起吃过一次年夜饭，那年丁离六岁。
　　庄园里的其他杂役丁离早两天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家去了，神龙教的郭家兄弟也安排绣衣郎接走了，偌大的庄园里只剩下姐妹四人和丁离，当然还有地底密室当中的神兽龙雀。溜达到厨房区域，四女正在里头忙活，蒸笼里蒸着的香甜糯米饭散发出阵阵甜味，锅里炖着的乌鸡香气扑鼻……
　　没有打扰几女忙碌的身影，丁离沿着凤饮湖溜达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一柳苑，打开密室大门，走进了暗道之中。先是去给父母上过了香，絮絮叨叨的说了一番话，这才转身离去。
　　另一边巨大的石室中，龙雀百无聊赖的甩动着长尾，打着哈欠，听到丁离的脚步身后，略带期待的站起身来，臭小子上次可是答应了要给他美酒佳肴的。
　　等到一人一妖见面的时候，不待丁离开口，龙雀勃然大怒，丁离的脑海中炸了：“白眼狼啊！忘恩负义啊！上次明明答应的要给老夫送来美酒美食，美食没有也就算了，美酒也没带啊！啊……这日子没法过了，都欺负我这老实龙雀啊！没天理啊！”
　　“打住！还想不想要美酒了？”丁离头痛啊，任谁也想不到话痨严重的龙雀会给人来这么一出，简直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怨妇。
　　龙雀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生生地被打断，没办法啊，寄人篱下啊。但是嘴上的气势还是不能丢的嘛！于是继续意念传音道：“你不是屁都没带一个吗？美酒我当然要啊，但你不带给老夫，老夫想要有用吗？有用吗？有用吗？……”
　　丁离只能翻着白眼，等着龙雀咆哮的差不多了，这才吊儿郎当的开口说道：“唉……好心当作驴肝肺啊！本来呢，本庄主诚心诚意的来准备请我尊敬的某位前辈一起上去饮美酒，食佳肴，看美人，过大年……唉……无奈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一阵长吁短嗟，仿若受了天下的委屈，痛心疾首，丁大庄主表演的比话痨龙雀更加的到位、更加的淋漓尽致。
　　老龙雀目瞪口呆啊，当即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难道自己真的错怪这臭小子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调子已经起的很高了，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降得下来的，于是乎老龙雀瞬间恢复前辈高人的模样，声音也变得中正平和，意念传音道：“嗯，看在臭小子这么有心的份上，老夫就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了，只是我这般与你出去，恐怕不妥吧？”
　　丁离也是见好就收，于是开口道：“我知道您老人家神通广大，除了现在不能幻化人形，其他小妖的身形还不是信手拈来？我爹爹可是说过的，说是你们龙雀一族可是非常厉害的呢！”
　　高人风范的老龙雀点头道：“那是自然，变个人样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只不过是你们人族自己认为自己乃钟天地灵秀而生，但我们妖族可不这么认为，你们人族还自作聪明的给我们妖族定了一个什么化形期？搞笑！那只是个别妖族为了与你人族交流方便，才转化身形而已，妖身因为强大无比，又与你人族结构不同，导致无法发出人声，又因语言不通，所以才会有大妖化形与你们人族交流，便让你们人族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天地宠儿了？老夫且问你，你人族圣人高手，自是也可以转化身形，怎么不见他们化形成妖的形貌？”
　　龙雀越说越急，越说越气，到最后“嗓门”也提高了几分。
　　丁离被问的哑口无言，有点发懵道：“呃……云老，我的意思是想让您幻化个小点的、不太引人注意的外形，好出去喝酒吃肉，您这都扯的什么鬼东西？”
　　一大一小，一妖一人，四眼相对，都有些懵，龙雀也好像有点后知后觉的说道：“妈蛋，不早点讲清楚，老夫以为你要让老夫化成人形，害老夫浪费了一大堆口水！”
　　而后只见这巨大的龙雀身形抖动，黑气翻滚，身形急剧变化，到最后化作一只一尺来高的黑毛鹦鹉，双翅抖动间落在了丁离的肩膀上。这才张嘴说道：“鹦鹉学舌，还是可以说你们人族语言了，这样可以了吧？快点，别墨迹了，老夫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丁离还是第一次见妖族化形，虽说不是人形，但也神异非常，难免好奇，扭头盯着肩头的黑毛鹦鹉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云老，您看，这多简单的事，非得搞那么复杂。不过咱事先说好，您的身份可得保密，不然若是让你家公主知道了，以她的性格，嘿嘿……后果怕是……”
　　黑毛鹦鹉一翅膀就削在了丁离的后脑勺上，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个臭小子，老夫用你提醒啊？管好你自己就是，老夫自有分寸。赶紧的，喝酒喝酒！”
　　丁离也不恼，见云老答应下来，这才转身带着云老离开了地下密室。
　　一柳苑的圆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丰富的年夜饭，四姐妹没看见丁离，也就回到自己院中，给已逝的亲人们烧纸，而后再到一柳苑中等待着丁离。
　　丁离从暗门后面转出，肩头上带着龙雀云老化形而成的黑毛鹦鹉，几女瞧见之后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神。丁离只是随口解释了一句：“以前见这只鹦鹉神异，想要驯服，谁知它不太听话，就扔到底下熬了一段时间，平日里让你们从滑道扔下去的食物就是给它的。”
　　云老一听炸毛道：“你才不听话，你全家都不听话，我要喝酒！喝酒！”
　　几女明显怔了一下，对于能口吐人言的鹦鹉虽说也是见过的，但是逻辑如此清晰，吐字发音如此圆润的鹦鹉还是头一次见。
　　丁离头痛道：“好了，好了，看来关起来也不管用，以后还是带在身边吧，来来来，别站着了，坐下吃饭。”
　　众人纷纷落座，丁离还让咩咩专门给云老搬来一张略高的凳子，让他站在上面，美酒满上，云老低头将长嘴伸入酒杯一吸，一杯美酒点滴不剩的就吸进了肚中，开怀道：“满上，满上！”
　　活泼的萝卜对这只鹦鹉简直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不停的给他倒酒、夹菜。云老来者不拒，眼前的酒杯刚倒满就会变空，给他夹到盘子里的肉菜，转眼之间就会消灭一空。
　　有了这只鹦鹉，浅隐庄一柳苑中本就愉快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虽然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的五人一妖，在这祥和的氛围中，推杯换盏，嬉笑玩闹，年味十足。
　　四名女子可能是真的太开心了，所以喝的都有点多，最后，丁离挨个将醉倒的四个丫头扛到了大床上，给她们盖好被子，用湿毛巾给她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才又回到了饭桌上。
　　桌上只剩下云老化成的黑毛鹦鹉，见丁离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开口说道：“没想到你小子这酒量可以啊！”
　　丁离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怀念的说道：“可以个啥哟，这还是因为这家里总得留个人守岁，我这才没有放开了喝。以前啊，爹爹忙，都是我娘亲带着我们兄弟两守岁，嘿嘿……最后我和弟弟都会熬不住就睡着了。”
　　云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略带落寞的眼神，柔声道：“来来来，给老夫满上，今夜老夫陪你守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