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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中玉髓尚待炼,树上梨花正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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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他睡在一张床上,喝着同一杯酒,陪着同一个女人
  我看着他哭笑,咒骂,发呆,疯癫
  我被迫着狰狞,手舞足蹈
  我离不开他
  我从有意识起就看着他,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呆呆的样子一看就并不聪明,却挺讨人喜欢,身材壮的像头牛,胆子却不大,因此老被其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们叫着“傻牛”“傻牛”…他却也不恼,就用手挠挠头痴痴地站着笑。当然,他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比如那天被他瞧见学堂里的调皮孩子调笑他暗恋着的邻家妹子时,傻牛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带头的猥琐少年来了一拳,本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却使得傻牛十分担忧,毕竟是自己动手打了人。果然,第二天便被对方家长领着鼻青脸肿的娃告到了自家母亲那里。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给我家娃儿打成什么样了,宋寡妇,这事儿你得给个解释!”淘气娃的母亲指着自己儿子青红肿胀的脸,刻意地捏着妇人独有的尖细腔调叫嚷着,这声儿比先生给傻牛讲的《聊斋》里现出原形的女鬼的叫声都凄厉。
  “古大娘,别嚷了,我这就让孩子出来,把事情讲讲清楚,要真是不器的过错,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是傻牛的母亲,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是在傻牛出生那年冬天来的古岩村,漫天风雪,她怀里抱着傻牛,身上背着一个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显得极为硕大的箱子,独步走过村口的牌坊,水井,一户户的人家,最后在古岩山脚下的一个破旧草房里住了下来。最初发现这对不速客的是村里负责上山砍柴的樵夫,因为她选的住处是一个被村子里的人列为“凶宅”的地方,究其原因大概是前朝有个极为尊崇的高僧横死在这里,而又被乡里一些摆弄神仙道教的“神棍”们鼓吹,才有了“凶宅”的名头。
  村里人一开始是极为介意的,毕竟作为“淳朴”的乡野人,谁也不愿意让两个生人入侵了自己的领地,尤其还是两个如此“不敬鬼神”的生人,尽管其中有一个还身在襁褓。但一天天日子过去,这对母子倒也没有损了村里的生活,双方便都相安无事了下来,而傻牛的性子醇厚,也极讨村里人的喜欢,村人便也就认了这对邻里。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村里人便自认为她是死了男人,所以一直“宋寡妇,宋寡妇”的叫着,倒也没有轻侮的意思,乡下习惯罢了,而她也没有什么不悦,如此生活了下来
  “娘,你叫我…”
  不器是傻牛的大号,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在先生的说法里,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姓什么,傻牛也为着这件事儿问过自己的娘,但却被一句冷冰冰的“你没有姓”打了回去,傻牛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娘的冰冷神态,比冬天缸里的水都要冰,都要凉,都要深入骨髓,所以傻牛从此就再没问过。好在娘给了他个名字——不器,这让他在考试的时候不至于往卷子上写个傻牛,也就知足了。
  “说吧,怎么回事,据实说!”宋寡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跟身边的傻牛说。
  其实在屋里的傻牛早就听到了门外古大娘的叫喊,毕竟这只是一间草房,区区木板和着石灰泥哪里能挡得住“女鬼”的尖叫。
  傻牛也知道自己打了人,但那时确实是怒上心头才动的手,也不是自己的不对,只是出于孩子的心思,还是忧心自己的母亲会因为这件事而惩罚自己,毕竟是自己动手打了人。他倒也不是担心受不住母亲的打,小的时候,只要是犯了错,母亲便会用带刺的藤条打自己,经年下来早已习惯,加上现在自己的身体是愈加壮硕,母亲的打早就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了,只是每次打完,母亲都要忧心着给自己上山去采药,制药,再把药膏给自己抹上,边抹还边掉眼泪,使得傻牛十分心疼,所以他不想犯错,也就养成了这么一副什么都习惯忍耐下来的和善个性。只是这次,怕是免不了了。
  “是,是我动手打了他,可是是他先摸朵儿妹妹的脸来着的”傻牛低着头说到,心里做着被母亲惩处的准备。
  “真是这样,没别的了?”
  “是,我不说谎。”这性格又能说什么慌呢?
  宋寡妇抬头看向古大娘:“古大娘,这就不是不器的不对了吧,你看,我儿子这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哪里错了,要说道歉,得是你儿子给我儿子道歉,你看看,给我儿子手都肿了。”
  “你说什么呢!是你儿子打的人,还让我儿子给他道歉,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打人的倒是可以高高在上了,真是谁的拳头硬谁有理啊!”古大娘还是凄厉地喊着,好像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她的委屈。
  原本妇人争嘴便是一件越扯越乱的事儿,围观者便有人开始劝宋寡妇退让一步,道个歉赔点医药费算了,可宋寡妇却偏偏不愿:“我儿子没错,凭什么道歉,照我看来,这一顿打还是轻了!好让她姓古的知道知道,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我儿子打了他那是给他补充义务教育了。”
  不器倒是傻牛样子愣在原地,他原本以为母亲大概会惩罚自己息事宁人,毕竟在这个村里母亲显得是那么与世无争,与别人没什么来往,衣食也都是自给自足,想来是不愿招事儿的母亲,这次居然这么护着自己。
  又是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争吵似乎还没个停止的意头,四邻街坊也是舍了吃饭的时间在这里看着,热心的上来劝慰,无关者也就当是看戏了.....
  “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真是没有意义,拿去!”宋寡妇从袖里甩出了二两银子,“但是,你,你们,都给我清醒着,不器在这件事儿上,没有错,以后再来寻衅,先想想谁先挑的事儿,不然下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古大娘原本还在思索着是不是要赖在地上死磕,要不要再哭的更惨淡一些,但是见到这二两银子,转眼便变了神色,当即就捡了起来,也不顾着这银子刚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便放到嘴里验了验真伪。而后甩下一句不痛不痒的下不为例当作最后的抗争,便领着被打的古稚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当然,这句话也没让甩袖回了屋里的宋寡妇听见,这高兴也没表现在脸上。
  围观的人一边谈着一边散去,有拥护着不器的,因为也都心里清楚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有责怪着宋寡妇怎么不一开始便息事宁人的,还耽误了他们吃饭的时辰,也有惊讶着宋寡妇出手的阔绰的,毕竟二两银子顶的上村里一个庄稼汉大半年的收入了......女人争吵向来是优质的谈资,想来这件事还会被端上饭桌接着讨论,筷子也各不一了。
  不器也跟着母亲回了屋里。
  “坐下,吃饭吧。”母亲对着不器说道,有什么问题,吃完饭再说。”
  这大概是不器家里的家规,什么事儿都不能扰了吃饭的清净。
  等到吃完饭,不器很自觉的收拾着碗筷,因为吃的多,所以他得承担收拾的任务,在他看来,这是应该的,而从第一次开始,母亲也从未去帮过手,只是坐在一边绣着自己的手绢,在不器的印象里,母亲一直在绣着手绢,只要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就在绣着手绢,而且每一条手绢都是白底青线,上面也仅有一朵莲花,没有别的背景或是陪衬,从他开始记事起,就是一条又一条,但是无器也没觉得家里有过多出来的手绢,永远就只有母亲手上的一条,问了,母亲也就说是卖了,可也没见过村里有别人用着母亲的手绢,只不过其实早已开始懂事的不器听着母亲不愿吐露的语气也就不再追问了。
  他是一个不愿意刨根问底的人,除非别人愿意告诉他,或许是因为这些年他身边所发生离奇的事儿太多,他也就愿意把这些都推给这个宅子——毕竟是个凶宅,有些“凶事”也是理所应当了。
  “不器,你过来”
  傻牛拧干洗碗布,擦了擦手,又把它整齐地折好搭在水池沿上,然后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今天的事儿,做的不错。”
  “可...可我终究是打了人,娘您不怪我吗?”
  “呵,如何怪你,你又无错。”宋寡妇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抬头看了看窗外正被夜色侵蚀的明月,“你要记住,我要你在这个世上活着,不是一味忍受,不是左右逢源,世道灰暗,但是人道从来是非黑即白。”
  傻牛听得母亲说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去睡吧,明日起,不用去学堂了。”
  “啊?”
  “去睡!”宋寡妇命令到。
  傻牛只好悻悻然地回到了自己地床上.....
  “明天要是不去学堂了我该干点什么呢?好像家里也没啥需要我做的”傻牛心里想着,其实从傻牛开始进学堂念书,家里的家务和开销就跟他没了关系,每日清晨起床桌上便摆好了早餐,中午回家时便是午餐,然后,晚餐,院子里的柴火也从来都是整齐的摞着,至于其他家务,除了洗碗是自己做的,就再无别的需要承担了,可是母亲好像也从来不做家务,傻牛虽然为人处事比较憨厚,但也不傻,他看的出来,母亲和村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尽管也穿着素朴的补丁衣裳,可母亲却显得那么出众,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先生在课上讲的——鹤立鸡群,尤其是母亲刺绣的拿一双手,就像是春日里最鲜嫩最鲜嫩的水葱一般,那不该是一个村妇劳作的手。
  奇怪归奇怪,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能如何呢,想着想着,傻牛就睡了过去......
  ——钧天境,青木林
  “木葭,找到那个女人了?”一个沧桑古朴的声音从不知道多深的林中传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听出这其中蕴着一丝急切。
  “是,找到了。”林外,红衣少女回道。
  “好,按计划来吧。”林中人如此说到。
  “是,木一已经去了。”红衣少女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已十三年了,茯苓,师父来接你回家,这次,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拦着!”只见密林深处一白发老人盘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嘴里呢喃。
  ——古岩山,古岩村
  “出来吧,你我之间,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恰是丑时梆子刚响过,村里除了打更人,便再无活物醒着,而即便胆大的打更人,也不愿往宋寡妇所居的“凶宅”多行一步。宋寡妇却并未休息,而是独自坐在院子里,对着寂寂无声的古岩山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见过少境主!”仿佛是由夜幕中出现,一道身影缓步走到宋寡妇面前,行了一礼。
  “多年未见,还是这么刻板,你说说你这样的女人将来谁要啊,一点情趣没有,哎,也亏得是天生了副漂亮脸蛋。”宋寡妇依旧坐在藤椅上,嘴里调侃道。
  “都是规矩。”
  “老头子还好吗?听说他为了我那件事儿闹到来天枢院,还逼的院里那个老不死动了镇武符。”
  “那夜境主入天枢,取了七言阁中的七言塔,顺手与院长对了一掌,后一直在青木林闭关。”
  “闭关吗?看来老家伙伤的不轻啊,哎,这次是对不住他了。”宋寡妇心想到师父是为了自己受的伤,心里就各种不是滋味。
  “你该回去了”木一道。
  “你把不器带回去吧,既然你都找到我了,院里的人大概也就不远了,再说了,当年的事,在我这儿可还没算完呢!”宋寡妇撂下这么一句话,起身离开了院子,转眼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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