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庆安少爷喊成老刘头的正是店铺老掌柜。只见这老刘头一只手握着楼梯扶手正准备下楼，听见孟庆安的这一声吼脸色突然一沉，随后又佯装热情的寒暄到：
　　“这不是咱们庆安少爷吗？怎的？今天又想来骗老夫那几样宝贝啊？”
　　孟庆安突然满脸谄媚到：
　　“你看你这老刘头说的哪里话？咱两谁跟谁啊，我这次保准是来照顾你生意的。”
　　说罢，上前一把搂住老刘头的肩膀，抢过老头手里的茶壶朝嘴里猛的灌了一口茶水。
　　老刘头之所以有这么一问，其实全是因为某个无良少爷趁着年初自己出城进货的时候，带着一个褐发小狸妖对驼背店伙计使了一出空手套白狼，凭空套走了二楼的两颗三品妖丹，要论这妖丹的单品价格其实比不得刚刚大髯汉子买走的三品续气丹，可是胜在稀罕，三品实力的逃窜妖物可不是天天都见得到的。老头子进货回来后那个心疼劲儿啊，罚着店伙计清扫了半个月的大街都没解气儿……
　　孟庆安对着褐发小狸招了招手，小狸子连忙把身后小麻袋里装着的琉璃盏掏出来捧到老头面前，老头瞬间眼前一亮。
　　“老刘头你瞅瞅这物件，云中郡特产的琉璃玉石雕琢出来的琉璃盏，跟你那两颗破妖丹相比如何你自个掂量掂量。
　　老刘头从小狸子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琉璃盏仔细把玩着，眼睛眯成月牙，眼角的皱纹皱的更加明显。
　　“绰绰有余，绰绰有余啊”
　　孟庆安得意的看了褐发小童一眼，然后松开老头的肩膀一屁股坐躺在楼梯口的绿竹躺椅上。
　　“余出的钱小太爷就不和你计较了，只是不知那余出来的银两能否跟老头子你换半斤故事啊？”
　　老头子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后大声喊了店伙计一声。只见店伙计匆匆的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定然是大老远看见这无良少爷走过来就躲了起来。吩咐伙计从后院重新搬过来一把躺椅，然后从袖中取出之前大髯汉子来订刀时写下的纸条递给店伙计。
　　“送去马铁匠那，吩咐铺子里那几个小把式用点心，伴着性命的家伙什出不得半点纰漏，回来的时候捎上二两醪糟，酒瘾又犯了。”
　　“得勒”
　　驼背伙计如释重负的跑出铺子，老刘头坐在刚刚搬来的躺椅上，然后缓缓靠下，摇起了躺椅。
　　“柜子里藏着些个点心吃食，想吃的自己去拿。”
　　老头抱着琉璃盏半眯着眼，显然是给三个小家伙说的。小狸子和小狐媚子不敢太随意，可是这圆脸小丫头却早已经蠢蠢欲动了，只等老头一开口就迫不及待的跑到柜子下边去。
　　“看在你这混蛋少爷今天难得大方的份上，就不说那些江湖上的老黄历了，今个老夫给你讲讲这江湖之外的故事。”
　　孟庆安嗯了一声，然后和老人一样合住眼睛摇着躺椅。望安城里的百姓们都以为王府里的庆安少爷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像胭脂街花阁那样的寻花问柳之处，只有王府里的贴身丫鬟才知道这位少爷有事没事就会提着酒跑到城南的杂货铺子里换上几两江湖故事。事实上自从王府老爷唐璜唯一的妻子辞世后，孟庆安就经常带着名义上的仆役十一来这里逛荡，听一听那离开江湖几十年的老刘头讲一些江湖趣闻，最不寻常的是只要老刘头一开口，这位耐不住性子的少爷阁下就会安静下来，聚精会神的听着。
　　“话说在那气候宜人的蜀中盆地里有两座著名的山，一座是属于五岳之列的中岳嵩山，另外一座叫做蜀山。这蜀山虽然并不属于五岳之内，但是却高出五岳之属的山峰好几个山头，有位低调的前朝诗人就在游历蜀山的时候就留下了一句‘君不见蜀山之高直上登云梯’。
　　蜀山最高的山峰叫做登云峰，峰顶有一座庞大的道观叫做剑道观，道观里有口枯水井叫做锁妖井。这口锁妖井里边困着千百年来剑道观祖师爷们游历天下捕捉起来的为恶一方但是难以斩杀的百年以上的大妖，剑道观里人人佩剑，人人练剑，一代接着一代的剑道人日日夜夜守着这口锁妖井丝毫不会懈怠。但是由于剑道观定下严格的律例将弟子约束的像道士一样不问俗世，不染红尘，所以得了一个剑道人的称呼。”
　　老刘头低头抿了一口茶后歇了歇，随后继续讲到。
　　“剑道馆的剑道人每年会分成两拨，一拨人守在锁妖井处防止妖魔逃窜，而另一拨人便会各自下山游历江湖除魔卫道。人非圣贤，即使是又在求线路上的仙人们也难以例外。剑道人们在下山游历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和俗世之人打交道，有的道人动了情念一发不可收拾，有的道人犯了杀戒难以自持，还有的留恋人间烟火不肯归山。这些触碰戒律的剑道人都会被剑道馆除名，无一例外。
　　传闻剑道馆的弟子从小被种下除魔卫道，捍卫人世真理的信念。这些信念像种子一样在心里生根发芽，无法拔除，所以一些虽被除名却依旧想要贯彻信念的剑道人们来到有妖魔频繁作乱的漠北之地斩杀作祟大妖，久而久之便在漠北黄沙里形成了一座剑馆。再后来随着剑馆逐渐扩大，各门各派的用剑仙人们纷纷加入剑馆，剑馆同时会赠给这些剑仙们剑令作为信物，在得到剑馆好处和庇护的同时承担着剿杀妖魔的责任。
　　这传闻中的剑馆若是真的存在，那就应该是在漠北战场上的某处地方。剑馆的御剑仙人们震慑着蛮荒之地的大妖不敢轻易越界，我们对面这间酒馆组织人手清理逃窜过来的小妖，当真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啊......“
　　老人讲完之后沉默了良久，似是陷入回忆。年轻少爷睁眼转过头，疑惑道：
　　“完啦？这就没啦？”
　　老人继续沉默，年轻人朝着老人一翻白眼，心里再清楚不过这老头又做起了长久买卖的打算。
　　三个孩子嘴角都多多少少沾着些绿豆糕的残渣，依旧一动不动眼巴巴的望着老人，多半是还沉浸在老人刚讲完的故事里无法自拔。门内不合时宜的溜进一只大黄狗，在地板上嗅了嗅，抬头看见躺椅上坐着的老刘头后又迅速跑出铺子，窗口缓缓吹入一股凉飕飕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