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教会

　　世外桃源般的长白山景区此时与外界的兵荒马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某个不起眼的山坡上，山石滚落，露出了一角诡异的金属光泽。
　　“主啊，我们祈求您的到来，我们祈祷宽恕，我们渴望救赎，我们翘首期盼，您的光芒润泽万物...”
　　悠扬绵长的华夏语吟诵声一遍遍地回响在这座位于长白山下的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里，雕镌彩云的神坛之下，参加吟唱的人超过了四位数，其中不乏壮硕青年和耄耋老人，或是一些还在牙牙学语的孩童也被父母抱在手上学习吟唱，人群的正前方，是一阶阶向上延伸的巨大阶梯，东西两端各排有石晶石笋，阶梯最上方的尽头有一位中年男子，他叫关志维，是曙教第一位传光使，此时跪伏在一座人形雕像前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失去了生命一般，唯一能确定他还活着的，就是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身躯。
　　“来了！”关志维双目一睁，猛地起身看向头顶，原本镌龙镂凤的天花板此时出现了一个发光的缺口，并从一个光点开始不断的扩张，一直扩张到能容纳一人大小，光亮照遍了整个大殿，披着金色长袍的男人从中缓缓降下，这一切在下面的人心中宛若神迹。
　　“恭迎吾主——”台下吟唱者们激动地跪下并高呼，不少人颤抖失声，果然，他们的神没有抛弃他们，不仅如此，还屈尊亲自来迎接他的信徒。
　　“不需多礼，你我同为光明。”
　　金衣男子柔和的声音仿佛天使亲吻万物，光芒照射在他精灵般的脸庞上，他眼帘轻闭，皮肤之下有隐隐微光，仿佛每一粒落在上面的尘埃都是罪恶，这是不可亵渎的美，甚至是一丝不敬的眼神，都不被允许存在，既是神灵，会华夏语也是情理之中。
　　“至高无上的主啊，感谢您垂怜万物的预言让您的孩子们躲过了教会外的血海尸山，吾主光明永存。”关志维跪伏在地上热泪盈眶地说道。
　　“吾主光明永存——”
　　“光明永存，也有照不到的地方。”金衣男子嘴角轻翘，那双久闭的双目半睁开来，凌厉的目光直射大殿的一角，角落人群中一个满脸胡渣的壮汉虎躯一震，猛地起身就要跑，几名镇守在一旁的传光使一拥而上，将壮汉扑倒在地，奈何身形差距明显，还是被他挣脱了。
　　“要死。”壮汉拼尽全力奔向大殿正门，他是被政府派遣来获取曙教内部消息的刑警，名叫周亮。即使是政会也是近几年才知道有曙教这么个传承近百年的违法邪教的存在，警方为周亮伪造了虚假身份，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终于得到传光使的信任，成功混入曙教教徒的行列。纵然他一生为警，见证了刚刚那样不符合物理逻辑的一幕后也是颇为震惊，也许就是魔术吧，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大门已经近在咫尺，只要跑出去，外面待命的上百名武警就会立刻掩护他，这一套流程他烂熟于心，对于卧底间谍这种事他做的不在少数，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周亮这样想着，心里已经盘算在用这次任务的奖金给自己的女儿买什么生日礼物了。
　　“这么说，你弃光明而不顾，是吗？”
　　清澈明亮的声音响彻在殿堂之上，其威严仿佛不可抗拒，周亮大脑一白，奔跑的动作瞬间凝固，借着惯性直挺挺的撞在大门上，倒下的同时，一只录音笔从他口袋中漂浮了出来，他怔怔看着在他面前落下的神，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肌肉僵硬，难道这个神真的......
　　周亮脸上写满了惊恐，这已经开始偏离他所认知的物理常识了，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于抛弃光的人，应该怎么做？”神面向群众，抬手让录音笔开启，里面是今天教会内所有交流的录音，大部分是吟诵，再有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交谈，神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笑容如依旧春风拂面。
　　“主赐予我们庇佑，你怎么忍心背叛！”
　　“呵，一早就看出你有问题，幸好伟大的主提醒了我，这两天停止了所有的消息共享，不然就被这个政会的走狗正中了下怀！”
　　“外面怪兽横行，是主收留了你，真是不知廉耻。”
　　“你们都疯了吗！什么怪兽横行，要相信政会！”周亮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对身体的使用权，他奋力地对着人群大喊，这群人一定是被这个男人的邪术冲昏了头脑，连怪兽这种东西都想得出来。
　　这两天一直留在教会里，周亮对外界的现状并不怎么了解，当关志维嘴里蹦出个血海尸山后他还纳闷了好久，还以为是某种隐晦的比喻，现在看来，是这群人对自己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可自己明明伪装的天衣无缝，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神没有言语，只是把手放在了周亮的额头，他不准备给机会给周亮，打扰到计划的人本就不该存在。
　　众目睽睽下，周亮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里开始重复着“不要，不要”，满脸骇然，疯狂地呐喊着，接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泪从他的眼眶中迅速滚落，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神呆滞。
　　几个呼吸间，他崩溃了。
　　神的目光轻微颤抖了一下，他俯下身子凑到周亮耳边轻声呢喃了几声，周亮瞳孔又是一缩，眼神中仅剩的一点光彩也彻底消沉了下去。
　　“让我解脱。”
　　周亮耗尽气力挪动着嘴唇，说出了最后的请求。
　　“唯有光可让你解脱。”
　　神用纤细的双手托起这个80公斤的壮汉，在人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周亮渐渐化为无数颗微小的光点，向上升腾着，消失在人们眼中，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绚丽神奇的魔术表演在此刻都显得黯淡无光。
　　“主啊，他...他是死了吗？”人群中有人惊恐地问道，信仰归信仰，闹出人命这责任就不是他们几个市井乡民能担得起的了，毕竟政会依然掌控着国家的绝对话语权。
　　“他忏悔了，并且光接受了他，放心吧，光明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神笑着回答，但嘴角始终保持一个弧度，似乎再无法上扬半分。
　　“死了又怎么样，你觉得这种时候除了神还有谁能就我们，靠政会吗，他们如今还不是泥菩萨过江。”关志维朝着心虚的人群冷哼一声。
　　“对啊，听说连军队都没办法打死那些怪物。”
　　“没事，我们有神，你没看到刚才的神迹吗，我们呆的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对，我们要相信神，别被一个走狗乱了阵脚。”
　　人群在一阵激烈讨论后又重新归于安静。
　　“愿他在光中永生——”关志维领头长吟。
　　“愿他在光中永生——”人群附和。
　　“准备迎接更多的教友吧，外面的天空已经被染红了。”
　　神说着，慢慢升上了阶梯的最高点，在场无不瞠目，说到底没有几个学问人，看不出这其中奥秘，所谓的神术不过是层录影的二维晶屏铺在了周亮瞳孔上，对于神这般的人物来说，不过是覆手之劳，而对于下面的纯良信徒，就成了神迹。周亮的女儿和妻子在上午死于异变引起的车祸，他的父母则是在家中被外面的爆破声所吸引，准备出门看看情况的两位老人不幸成为附近怪物的口粮，真相彻底击碎了周亮的最后一道防线，最后要求解脱的，也是他周亮而已。这招杀人诛心，对情感过于丰富的人类屡试不爽。
　　“这不是魔术。”
　　这是周亮的意识在人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外面的人应该已经被那群野兽解决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应该......不，不急，还需要等，已经等了7000年，他不缺这几天。
　　神在光照下反反复复地欣赏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嘴角弧度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