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道佳节早 四

　　第五章莫道佳节早（四）
　　尹靖平自知晓自身因果缠身后，便整日窝在家中不愿出门，日日都在看那些杂书奇谈，只望能从古人笔记中找到些什么。也时常修炼，看是否如先生所说，修为为因果所缠，停滞不前。但无论如何修炼，都与从前修炼不同，真气竟无法于全身流转。
　　数日的寻找哪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为此尹靖平的脾气也是一日接着一日的暴躁且不耐起来。期间还与尹母大吵了几架。
　　“靖平，吃点饭吧。你这几天只吃那么一点，妈看了也担心啊。除夕夜那天是妈的的不对，不该那样说话，你就多少再吃点吧。”
　　尹母在除夕夜那天见尹靖平郁郁不乐，饭也不吃，就独自跑开，性情刚烈干练的尹母自然是怒不可遏。大骂尹靖平如若不吃就别吃饭了。但后来几天见尹靖平日日都是如此，才不由得慌了起来。意识到尹靖平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但时常旁敲侧击的询问，却都得到没什么的敷衍，这让尹父尹母越发认为尹靖平身上是出了什么大事。也就越发关心了起来。
　　而尹靖平自是不会将先生当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说与父母听，要知道若是让父母知道他们的希望就此破灭，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故而尹靖平也就先自己找寻方法，看有无方法化解。
　　这日已是正月十五，门外披红挂彩的房屋，又多了几屋。家家都挂上似火的灯笼，武侯庙旁更是热闹。这上元佳节，元宵灯会，是年年武侯庙旁都有的盛事。迎头进去，两旁排立的大柏树都披上红衣，提着灯笼，迎接客人。而客人们便摩肩擦踵的挤进中间大道。时不时也有遁光从头上飞过，引起一阵阵的惊叹羡慕。
　　一座佛塔迎面矗立在大道中间，这佛塔建成年月已不可考，便是住在周围的人们也只知自打自己小时候游玩灯会时，它便扎根在那里了。无论是耄耋老者还是总角稚童，都是如此说法。
　　绕过佛塔，再向前走个十来步，左一拐右一拐，便是大市了。
　　大市的热闹，只有外乡人才会感慨道：动荡之中而有太平。而在玉垒府住老了的外乡人却会对新迁来的同乡说道，说道这些年来的太平，说道这些年来的悠闲。这样的说道，在一代又一代的外乡人中流传。他们代代都在怀念自己的乡土，也代代都在极力挽留同乡后辈留于此处。
　　大市之中，既有玩耍之处，诸如投壶（一种投签入壶的游戏），投环取物，长弓射靶，也有吃喝之地，那些并排在两侧的店面便是了。
　　两侧店面吃食众多，三大炮，粘糯甜人，一口下去，若是那些牙口不好的，说不定还能粘下几颗牙来。肥肠粉条，寒冬腊月的时候端来一碗热气扑人的肥肠粉条，软滑酸辣，快速挑起一夹粉条和肥肠，送入嘴里，那醋的酸和海椒的辣，粉条的软滑和肥肠的筋道，共同刺激着你的神经，然后咬的滚烂后一口吞下肚去，便好似功法进阶般爽快。更有什么牛肉焦饼，钵钵鸡，付了灵币后端到中间专供来人坐下吃食休息的去处，坐下与三两好友闲谈，或是一对情侣拿着糖油果子一人一口的互相喂入嘴中。随后相视一笑的拿纸巾给对方擦拭脸上所沾油腻，最是让四周男子羡慕。
　　最热闹时，便是放烟花了。一个又一个的烟花升上天空，又绽放开来。每当烟花绽放时，总会有一片一片的佳人情侣流连其中，巴不得永远停在这一时刻。也有好事的仙师飞上天空用大神通来控制花火，供人们观赏。而这时，不知有多少孩童从此立下修仙梦想，从此奔向各大教派。烟花完后，人们总会回味着适才的惊艳，一代又一代的惊艳，在一年又一年的上元灯会烙下记忆。
　　十几日的寻找无功，尹靖平也越发落寞。被挤进这上元灯会，却毫无兴趣，只是随着人流走动，人们把它挤到哪，他就跟着到哪。
　　“前方好像是灯谜区了吧。”尹靖平想到。
　　聪慧过人的尹靖平以往最是喜欢这灯谜，只因自己的聪慧，能在此时完全展露。店主的惊叹，一旁心上人的爱慕，周围人的艳羡，都在此刻汇集。
　　而此时尹靖平却听见什么“回首相看已化灰”之语，不禁微微一笑，心想：怎么店家却拿前人小说上的灯谜来应付了事，也不怕佘了老本。却听得一少年声音：“是爆竹。”随后传来少女拍手赞叹之声，尹靖平正觉声音耳熟，寻声一望，却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少女轻梳马尾，满面红晕，眉眼如弯月一般笑着，赞叹着情郎的聪慧。她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与尹靖平冷战之中的姜清。
　　尹靖平看至此处，心头如一杆大锤锤过，整个人被震的天旋地转。周围喧闹的人声似乎变得如蚊蝇声一般，姜清的那几句赞叹便如黄钟大吕一般在耳旁敲击。尹靖平微微一定神，正欲上前寻姜清说理，却又想到：她既然已与他人结伴，又正是这上元佳节之时，我何苦上去寻她说理。到时候闹将起来，让周围人看了笑话，我也平白失了面皮。想到此处，摇摇晃晃的向来时路挤去。
　　出了灯会，尹靖平越发万念俱灰，想着为何姜清做出如此之事，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无论是何缘由也是无谓。又想起自己因果缠身，修炼也是不成的了。顿时起了轻生的念头。但往日心气高傲，志向远大，又不甘于如此不声不响的死去。左思右想，似乎四面皆是绝路，尹靖平终于忍受不住，涕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又不愿路人看见有人在此痛哭，便埋下头去，任由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又苦于身上未曾带纸，狼狈的一直垂头坐在路边。
　　路旁青砖似铁，寒风似刀，对面楼台高挂着火红的灯笼，一旁有说有笑走过的情侣惊讶的看着路旁颤抖的身体。尹靖平也不知道是哭泣时的抽噎还是身体受不住寒风。
　　三更时分，天上竟然微微下起了头皮屑一般的小雪，要知道上一回玉垒府内下雪，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尹靖平见路上行人渐渐稀少，用手抹了涕泪，向家的方向颤抖着走去。
　　一路上要是遇到路人，便低头缩手，生怕对方看到自己手上的涕泪和脸上的泪痕。路人仍是从一旁匆匆走过，目光直指前方。
　　雪似乎就只下了那么一会，路旁的萤火灯把尹靖平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力有不逮后，便将这任务交给下一盏萤火灯。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直接奔回自己房间。匆忙的用纸擦干涕泪，涕泪却早已在寒风中冻干，随即脱下衣服跑入浴房，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后，躺回床上，只一会，轻微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尹父尹母自然诧异万分，他们自然看得出儿子的狼狈，相识一眼，觉得既然是上元佳节如此，那大概便是感情受了挫折。他们似乎认为他们找到了这段时间来尹靖平郁郁不乐的真正原因。但也让他们大松一口气，毕竟最初他们曾以为是尹靖平在学宫出了什么变故，去学宫问先生，先生也是一副缄口不言，爱莫能助的样子。但如今看来只是情感受挫，这倒没太大问题，反倒是对靖平的人生大有裨益的。尹父尹母心照不宣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