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长眠
　　我坐在靠近溪流的树林里的石头上。刚好是脚垂下来可以够到草地的高度。石块也有足够大的平坦空间让我把壶放在上面。至于茶杯，我将它拿在手里，以此增加身体的热量。倒太多容易冷，所以我一反常态只倒了四分满。不过其实，每到冬天我都是这个样子，也可以说是一如既往吧。
　　我眼前地上，草地中间被我划了一个小圈子。用小石块组成一圈，中间放着柴火，干草。冬天，除了木屋内，这里是我第二个避寒地。毕竟冬天的夜晚很长，我又不怎么喜欢一整晚都待在屋子里。屋子里种花种草了的话另当别论，现在还没有那个兴致。看花看草远远不如这里。...家边有树林，何必种花草呢。....不，还真有那种人。而且还是很多。
　　我喝了一口热茶。....已经变温了。坐太久了。我站上了地面，随便地在这一小块地方周围晃荡。所谓毫无目的应该就是指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想动一下就动一下，甚至自己都想不起来几秒之前我的腿做了什么动作。如果注意力集中，就不会那样了。.....注意力集中是好事，尤其对自己的身体的注意力。但是我现在还管什么这种东西。...突然想喝一口茶。
　　整个树林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很不错。现在还是接近天黑的时段，天正在不断变暗。天黑了的话，总会让人觉得什么都无所顾虑了吧。这样想想，简直就像光芒是监视着我们的一个什么东西。....大多数的人喜欢光，可能会嫌恶这个说法。事实上，光可不是那么友好的伙伴。它强行从人灵魂之口，眼睛那里，分散注意力。
　　我喝完了杯中的茶。拿着个空杯，感受着皮肤受到的寒冷刺激。.....虽说是废话，但是好冷啊。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我身后那条溪流还不会被冻上。....出于我没有法力所以不会巫术，巫师告诉过我闭上眼睛来保护自己。不然，我的魂会首先被伤害....然后是魄不受控制。....这个知识太细了。
　　走到一棵树边，我看着粗糙的开裂的树皮，突然想起有时能在这树皮上看见蚂蚁。....昆虫，有些人会很害怕。....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们没有灵魂。比如苍蝇，想飞的时候不会产生要飞了这个想法。而是直接就飞了。这就是心无杂念....可能不太恰当。只是单纯而已。虫当中，还属蟑螂最难缠。.....想到它就轻易想起了它到处钻迅速爬动的场面。我赶紧甩了下头忘记它。....因为我也有点怕它们。很奇怪，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蟑螂不咬人。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会有危险感。或许它们感觉到我的时候也会有危险感。....所以曾经有滑稽的一幕，一只蟑螂在我面前一动不动而我也一动不动。就像在试探彼此一样。
　　......我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友好啊。我不禁苦笑，转身去石块上倒下一杯茶。...这个风力，如果倒四分满放在石块上应该会被吹翻。差不多了。我把放在石块底下缺口处的打火石取出，往柴火上点火。先引燃干草堆。...这个打火石是常年放在这里的。每年冬天都用得到。...这样一来，总感觉这里也变成家了。....事实上可能真的是这样也不一定。....
　　冒着烟，发着红光的干草燃尽的时候木头逐渐烧了起来。然后就是那动听的噼啪声。....这个声音总让我联想起硬脆的食物。这种口感往往比柔软的要适宜。.....所以说人不喜欢吃软饭吗。...玩笑。可能跟一些动物喜欢磨牙是差不多原理。不过我并不打算磨出一口利牙来。尽管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我靠上了石块。这里，风不会从背后袭来。不会有风吹背后寒的感觉。.....背冷胸暖的感觉倒还可以，冬天有时候一只手冷一只手热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毕竟我是右撇子，有时候右手做起事来忘记左手....就变成那样了。
　　我伸出左手，把手掌靠近火焰。逐渐，我全身都暖和下来了。甚至还有点发热。....人会使用火真是谢天谢地。....黑烟，暴露着我的位置。...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这种树林有人很正常的吧。
　　....才这么想着，耳边就传来了异于风声的声音。朝着左边看去，果然有一个人影。...是故意发出比较响的声音的，看来没有敌意。那，和他稍微分享一下这种温暖也可以吧。虽然不知道他是谁。
　　“你也要来吗？”
　　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走近了，火光便照上他脸。.....是那个阿尔法的徒弟。不过名字倒是不记得了。他打量过了我之后，就看着地上的火焰。光与影在他脸上变化着。
　　“他们。”
　　他这么开口，直接说出了主语。我很快明白了他的主语指的是谁。....他们的话，已经全都离开了。我看向港口。
　　“都离开了。...不久前。”
　　“我看到了。”
　　他这句话接得很快。就像要打断我说的话一样。
　　“魂飞魄散的解决方法，”
　　看来这才是他想说的。我看向了他。
　　“没有找到吗。”
　　“恩。”
　　我点了下头。看向了火。
　　“我说过这个时代没有定魂术。”
　　.......意思是.....我又看向了他。打量着他的目的。....他毫无表情。啊，对了。
　　“.....时间穿梭巫术？”
　　他点了点头。然而我还是没有能够放松我无意间皱起的眉头。我看着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如果你住够了这间木屋了的话。”
　　“.........”
　　火焰不断跃动着。说是舞动也许确实不过分。无常的变化很神妙。
　　“想通了的话，明天中午再来这里。师傅会在这里等着你。”
　　他说完转身离开。......叫我想通是.....他只是简单地给了我一个选择。....往往，小选择也会引来大疑虑。我又靠上了石块。.....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离开某个地方了。这种时候，需要做好今后绝对不会后悔的心理准备。...以往的话，我都会想象一下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那其中包含着抛弃当前生活意味着什么，和接受新的生活能不能适应两个问题。就好像这一次，如果我抛弃这个木屋，我抛弃这片树林，这个小镇....这个应该可以接受。
　　但是问题是，这一次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如果选好了，那就会有不安。没选择之前的现在，则是满满的犹豫。想多少遍都不嫌多。.....没有必要。正因为没有必要所以才会犹豫。这种时候真是希望有什么力量能逼迫我做出一个选择。比如说，这间木屋被烧了。......至少，多给我一些时间的话....
　　.....没有意义吗。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是打算离开这里，那决定会做得很快。如果想多考虑几天，其实也许意味着不想离开。有时候，我们会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做出了什么选择。现在这样，还有一种急迫感。因为必须在明天中午之前想好。....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个，那是因为我不想浪费这次机会吧。....说不定，抛开一切眷恋，我其实是想去的。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想通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涌了上来。....那么接下来，就是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把壶从石块上取下来，放在身边草地上，打火石的边上。然后，把里面剩下的大概两三杯的量先倒出一杯。当然是七分满。...因为现在有点热，觉得喝得凉一点也无所谓了。
　　...........
　　................
　　.....................
　　我端着茶杯，踩着发枯的草地，逐渐走到了昨天夜晚待着的地方。....没有过溪流，我看见了他们在对面那块石头附近的几棵树中间站着，看着我这边。我对着他们，喝了一口茶。有大概五六个人。
　　踩着石头过了溪流，我逐渐走到了他们面前。然后，看上去就知道是法力最高强的人从他们中间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我点了点头。.....他就是阿尔法吧。后面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服装，长袍。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显得很单薄。....好像都是很有水平的。这么多人....看上去好像是要准备仪式。....那就对了，强大的巫术往往只有一人是不够的。那么，在仪式之前....
　　“你就是阿尔法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他开口了，不动声色地。
　　“巫师手下第一个学徒。我也听过你了，西塔。”
　　我喝了一口茶。....他是第一个学徒，也是学习时间最久的学徒。总之，招呼就先打到这里....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他没有敌意。他神情示意我往前走几步，然后就看着我往前走。
　　“你将不知道会前往何处。”
　　“.....我准备好了。”
　　我走向他们几个人的中间。阿尔法也走到我的面前，和我说着。他无言地看着我一段时间，然后又开口了。
　　“也将不知道何时醒来。”
　　他并没有等待我的回应，只是那样述说着。所以我也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喝光了杯中的茶，垂下了右手。
　　“你将在此地长眠。他们会用咒语使你入睡。”
　　....所谓咒语，就是催眠术。是为了削弱对方的抵抗能力的。其本身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尽管如此，紧张还是会有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样的我，他点了点头。
　　“最后，我把巫师告诉过我的，和普通人相处的方法也告诉你。”
　　“..”
　　这次轮到他深吸一口气了。
　　“你的弱点太多，就不会得到信任。你的弱点太少，会让他们紧张不安。”
　　......这些，我很清楚。用不着他告诉我....他也未必不知道吧。但是还是要这么跟我说一句。说明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也牢记一下吧。
　　“那么，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就指挥起其他人念咒语。...用不了几秒钟我就会被催眠。.....那个时代，会是怎样的时代呢。....有些不安，但是也有期待。我对未知的世界，一切会变成什么样感到不安。但是其实更多的，还是期待。那里的人们怎么看待巫术，那里的人们怎么对待生活，对待生命，他们的思考方式，我融入进去之后会带去什么样的影响，在他们眼里看来是什么样的人.....
　　手中的茶杯，非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