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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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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们常说,在草原上没有黑夜的。
  每当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消散,草原上便会点亮无数的橘红色光点,从天上望去,好似漫天星辰在草原上的倒影。
  那吉站在帐篷前,一旁的火光照亮他的脸,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老了,岁月在他满是风霜的脸上留下刻痕。帐篷内传来嘈杂的争吵声,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动,始终静静的站在帐篷前,布满老茧的手搭在一侧的旗杆上。这面旗有着比那吉还要老的岁数,旗杆上已有不少裂纹,通体乌黑的旗面上一只斑斓猛虎张嘴咆哮,高超的刺绣让猛虎显得格外凶猛。
  虎,是陆地上的猛兽,那吉不由自主想起接旗的那天,关在笼中那只花斑虎的眼神。主君亲手砍下了老虎的头颅,他们一同喝下血酒,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看看逐渐暗淡的天色,恐怕此刻主君已经勃然大怒了吧,手下的铁骑磨刀霍霍。想到自己给他的那份礼物,将军无声的笑了。
  就像草原上牧民说的,掌管牛羊的皮鞭只有插在腰带里才安心。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转身走进了帐篷。
  与帐篷外的萧瑟不同,帐篷里面正吵的热火朝天。七八个彪形大汉围坐在一起,手中的酒罐在空中来回飞舞。
  “要我说,只要他敢派人来,我们就杀了他!”一位红头发大汉醉醺醺地叫嚷道。
  “可…可…那可是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啊,是所有骑兵的恐惧,我们拿什么阻挡,就凭,就凭你那些废铜烂铁吗?”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开口反驳道。
  “哼,可别忘了赫野部,那里的血都汇成了溪流,如果不反抗,我们可就要成为下一个赫野部了!”
  “不打难道他就会手下留情吗?”
  “我们拿什么打,这么多天了,我们的士兵已经疲累不堪,如今他们的手里只拿的动饭勺!”
  “……”
  那吉坐在主位上,周围的吵闹让他觉得头疼,他拾起一块干牛粪扔进火盆,激起的火星四散飘荡,映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说,现在我们还有退路吗?”那吉一开口,帐篷中自觉安静了下来,“我们屠杀了那么多的部族,你们还只盼靠摇摇尾巴,那位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吗”
  那吉从座位上起身,他走过每一个人的身边,胳膊来回舞动,“诸位不要忘了,我们为何聚在这里!更何况我们现在身陷囫囵,已经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了!如果各位还愿意听,还能听进我的话!”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火热地望向将军,抱拳道:“愿听将军号令!”
  那吉拿起酒碗,影子在毡篷上摇曳。
  “让族人们好好休息,今晚做好准备,确保族人们的供给,另外,发信给最近的部落,如果,如果能支援的话,万望支援。”
  最后的话说出口就连将军自己也没了底气。支援?如果真的有,可能三天前就到了,可这么多天过去,他们看到的只有茫茫的草原和无休无止的追兵。
  “是。”手下的将军众口一言。
  “且慢,”在大汉们踏出营帐的瞬间,那吉开口拦住了他们的脚步:“难埋青山下,马革裹尸还。这是我从东陆学的诗句,如果真与诸君战死于此,是我的荣幸。”
  酒饮尽,陶碗在地上摔个粉碎。
  看着众将离去的背影,那吉回到案前,继续完成那封写了一半的信。
  这一夜,从营地中飞驰而出的骏马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好似无数滴水迅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
  黑色大旗又立了三天,那吉也看了三天。
  “部君,请用饭吧。”侍卫走上来,双手托盘单膝跪在那吉脚前。
  碗中是新煮的羊汤,拇指大的羊肉清晰可见,与其说是肉汤,倒不如说是刚盛的浑水。
  “这是第几天了?”那吉身形未动,话中满满的疲惫。
  “第三天了。”属下话中流露出悲伤。
  仅仅用了三天,主君的军队已经推进了百里,现在那吉已经带领族人蜷缩在硕果仅存的大本营。
  那吉的军队越打越少,而对面的铁骑好似望不见尽头的汪洋。
  那吉挺直腰杆:“快要到了啊……”
  “木文,你听我的话吗?”
  木文是那名属下的名字,他从小就对那吉无比敬仰,长大后如愿以偿成为了那吉身边的亲卫。
  听到那吉这样问,他跪下用额头抵地,坚定说道:“部君有令,不敢不从。”
  “如果主君的军队打来了,你就快跑。”
  “跑?”木文用震惊的眼光看着主座上的那吉,他想不出这样的话为什么会从他的嘴里说出口。
  此前无数的岁月,那吉这个名字伴随的是数不清的性命。丧命于他手的人甚至抵得过一个小部落。
  一个冲锋时高举旗帜的人,怎会说出逃跑的话?!
  “是啊,跑吧。”
  那吉仰头靠在椅背,这一刻像是苍老了许多。“如果你能跑的话,就跑吧,跑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可…可是部君您!”
  那吉突然发飙一般从椅子上跃下,死死揪住木文的衣领,距离近到木文能够清楚看清他眼中的血丝。
  “记住了!只有这一件事,别管任何人,跑,往草原的深处跑!永远都别回头!”
  木文浑浑噩噩出了营帐,但下一秒所见的景象他迈不开腿。
  黑色洪流在营帐外十里会聚,像是逼近的海浪,毫不怀疑可以把他们轻松吞噬。
  木文两腿的抖动愈发严重,扑通跪倒在地上。
  潮水般的骑兵中裂开一条缝隙,两头巨齿兽拉着的车辇缓缓前行。
  木文赶到有股力量摁在自己肩膀上,将自己拉了起来。耳边传来老人的唏嘘:“你还是这样啊,克琛。”
  不知何时,那吉站在了木文的身边,克琛,是主君的名讳。
  “请那吉部君上前回话。”
  “请那吉部君上前回话。”
  “请那吉部君上前……”
  从第一声叫阵开始,无数人的呐喊形成声浪,近乎要掀翻营里的帐篷,那吉心里清楚,这是克琛在炫耀他的力量。
  那吉做出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单枪匹马出了营帐,所有想要跟随他的士兵被马鞭通通抽了回去。
  于是营地外出现了有趣的一幕: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对数万装备精良的骑兵。
  “那吉,好久不见了。”车辇上第一次传来声音,周围鸦雀无声,就是一两声马儿的响鼻也听的一清二楚。
  这是主君的权威。
  “克琛主君,别来无恙。”那吉在马上弓腰,这是他应该有的礼节,起码现在,他名义上还是克琛的部下。
  “为什么?”主君声音沉稳,静静说道。
  那吉深知他问的什么,今年冬天,那吉手下的部族将周边一十八个部族屠戮殆尽,将小部族族君的头颅串成链作为给主君的贺礼。
  “克琛主君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古娜姨妈身体还好吗?”
  “母亲身体还好,她很想念北地的风光。”主君稳坐车辇中,四周的骑兵纷纷下马,半跪在地上,主君的家常不是他们能够在马背上听的。
  “是啊,记得那时候你说要来北地。这是你第一次来吧。”那吉笑出了声,他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时的画面。
  ……
  “那吉,难道是今晚的羊腿还没有吃够,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克琛枕在胳膊上,身下是成摞的软草。刚刚的酒太烈,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他也解开了胸前的扣带。
  他看着满天的星辰,第一次感到人生来是如此的渺小。
  今晚是九游部的宴会,北地的战争如火如荼,大风城却像是个世外桃源,为了庆祝那吉一族的到来,部君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会。
  男人们卸下盔甲,手里的刀剑变成香喷喷的羊腿和一坛接一坛的美酒,碰杯吆喝声此起彼伏,喝得过瘾还会来上一段族群特定的舞蹈;女人们会穿上特定的服饰,用春天的花制成的彩粉从地窖中取出,涂在眼角,无论年龄大小,三五聚在一起讨论发生的趣事,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丈夫;至于孩子,每每这个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像是上了扭丝的陀螺,穿梭在人流中。
  而那吉和克琛,二人正躺在马厩里,喧闹声被甩在了身后,传到他们这里时只有隐隐约约的杂音。两个半大的少年各怀心事。
  “阿姑告诉我说,每一个逝去的人,都会变成一颗星星,围绕在天神旁边,凝视地上的人。”
  那吉伸出手指,点过一颗颗星星,嘴里念念有词:“那是苏明阿姑,那是苦坦舅舅,那是松肯大叔……”
  每多念一个,他的声音就会低沉一分,直到最后,就连那吉自己都听不清他说到了谁的名字。
  名字太多太多,多到压得他喘不过气,好似一根鱼刺卡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克琛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悲伤,却无能为力,这可能就是阿妈说的,有些路,终归是要一个人走过来的。
  “克琛,你知道北地是什么样子吗?那里的水草茂盛,蓝天白云下星星点点的毡篷,夜里升起的篝火宛如地上的星星。牧民对待牛羊像对自己的孩子。每当有初生的羊羔,他们高兴得会唱上一天的牧歌。夜里将羊羔抱进已经的帐篷,抵御呼啸的风,还有,还有夏天的时候,我们会在……”
  克琛跟着那吉的讲述,心思渐渐飘远,他不知道,那吉和他见过的那些个茶马商人,究竟哪一个说的北地是真实的。
  又或者,商人嘴里的人间炼狱就是那吉深爱的家园。
  克琛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冲劲……
  “那吉,我们去北地吧!”克琛鲤鱼打挺式地从草垛上跃起,眼中是未曾出现过的光芒:“为了没有回来的人,为了留在那里的人!”
  少年志飞扬,仗剑走四方。
  这是克琛从东方传来的书中看到的,那时他并不懂,遥远的东方人推崇的侠义究竟是何意,现在他依旧不懂,但是他知道的是,不能任由自己这一腔热血,就在漫长岁月中慢慢冷掉!
  那吉的悲伤氛围被克琛突如其来的慷慨激昂所打破,他呆呆地看向身边昂首的少年,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
  “克琛,你知道吗?”记忆逐渐模糊,那吉拍马上前了几步,直面主君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是能照亮天空的火光。”
  “后来证明,你的确是火光啊,你让我回到了北地,让我重新成为了这里的王。”那吉不无感叹的说道。
  “可是啊,我不是喜爱阳光的牧草啊。我是那火边的蛾子,贴近你的时候,就会被烧个干净!你,我,今日就来斩断这因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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