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九道菜

　　第二道菜端了上来……豆腐。
　　妃嫔们的脸色又变得极其古怪，若说那道白菜还可以用以拙藏巧来解释，那这道白煮豆腐……膳食监的食材缺乏到什么程度？
　　若没有前几天的山珍海味供食，或许她们会真的认为尹笉黔驴技穷，但现在，均惊疑不定的等着皇后尝鲜。
　　有了开水白菜在前，皇后也不再细问。
　　轻咬一口后咀嚼数下，眉毛微微一动。
　　“……这不是豆腐。”
　　“皇后娘娘说的是，这是鱼肉做的鱼豆腐。”
　　“鱼豆腐？倒是个新鲜事，这是何鱼的肉？我以前并未吃过。”
　　皇后讶然，她遍尝天下佳肴，今日却连着吃了两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菜……这尹常在，有点意思。
　　“回娘娘，这鱼是兽栏那边培育的新品种，还未命名，今日正好请皇后赐名。”
　　尹笉柔声行了一礼，命杂役太监掀开了方形台子幕布的一角。
　　入眼一尊半透明的白玉盒子，盒子里，一尾红似火的二尺鱼儿游得正欢。
　　不得不说，便宜小舅子尹丁的审美观，还是在线的。
　　这鱼，用的是锦鲤和草鱼杂交而成，可观赏可食用，算是精品……实验了足足七八次才成，可谓今天的第一道杀手锏。
　　“既是兽栏产出，理应由兽栏的驯兽师们命名，我不贪功。”
　　皇后淡淡一笑，婉拒要求，尹笉再行一礼道，“承蒙皇后娘娘垂青，我弟弟入了兽栏做驯兽师，他感激皇后娘娘的恩德，这尾鱼，正是专门献给娘娘的礼物。”
　　深吸一口气，尹笉开始背腹稿，毕竟，肉麻的词汇不是她风格，只能由陶姑姑代劳，“娘娘常常教导我们，要节俭朴实，吃穿用度应减则减，方能细水长流，而膳食监供应宫里这么多人的伙食，每日开销巨大，给宫里的内库造成了不少麻烦，我常想，若能减少食材方面的消耗，必定可以节约不少银子。”
　　一干妃嫔瞬间分钟凌乱……节约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好违和，是谁前一阵子奢侈到把山珍海味当大白菜的？
　　当然，话题既然由此开头，尹笉的后话，自然滴水不漏。
　　“所以我便想着，这宫里地盘甚大，有些荒废的林子和池塘，完全可以利用起来，种些蘑菇菌子，养些鱼儿乌龟，又能看，又能吃，岂不美哉？”
　　“我这人愚笨，心理有想法，也不知道该跟谁商量，便自己琢磨着先试行一二，请兽栏帮着培育了一些新物事，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皇后微微怔住，这番话显然出乎她的预料，要说这做法不妥吧，开源节流又是好事，要说做法值得称赞吧，在宫里又养动物又种蘑菇的，成何体统。
　　“……你且继续上菜，我斟酌一二。”
　　皇后示意宴席继续，只看着白玉盒子里游来游去的鱼儿，淡淡颔首道，“这鱼通体赤红，就叫火霞吧。”
　　“谢娘娘赐名！”，尹笉再行一礼，悬着的心情定下了一半。
　　对方虽未完全表态，但主动帮杂交鱼命名，已算是一种褒奖。
　　第三道菜，野味……深山老林的野猪，完全未开化的那种，宫里一向嫌弃这种野猪肉又粗又硬，但这道红烧野猪肉，却又糯又软，入口即化。
　　“膳食监里，有些食材是各地敬献的贡品，吃着不合诸位妃嫔们的口味，扔了又可惜，我便想着法子，如何变废为宝，把它们都利用起来，一来对得起各地臣民的献纳，二来也节约一笔采购的开支。”
　　尹笉的解释继续，句句不离八个字。
　　开源节流，勤俭持家……这正好是皇后平日教导妃嫔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高明的马屁，不需要指名道姓。
　　当然，皇后不傻，哪能听不出谄媚之意，却并不反感这种行为……她是皇后，被人捧得高高在上有什么不对？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这又粗又硬的山猪肉如何弄得又糯又软，还没有破坏肉的形状，真是一桩奇事。
　　答案，是高压锅……虽然不能百分百弄成后世那种精度，但以李冉的本事，仿制一个山寨版的不在话下。
　　他不需要弄得多好，只需要站着新奇二字即可。
　　事实上，这也是今日宴席的第二道杀手锏。
　　新的食材，新的烹饪方法……两项叠加，是最有效弥补因为厨艺不足带来味道缺失的法子，也是应对厨子离职后的最大底牌。
　　毕竟，人是最不缺乏好奇心的动物，能给熟悉的东西挑一百个错，也能接受新鲜事物的不完美缺陷。
　　第四道菜，浓汁高汤蘑菇。
　　依旧是套路，但充分抓住了食客味觉需要……吃了油腻的肉食，一份风味浓厚却不失清淡的蘑菇，是最好的调剂品。
　　第五道菜，甜品。
　　用牛奶冷冻后凝固的奶酪加上蜂蜜和鸡蛋……没错，类似于布丁，但改良成了适合宫里妃嫔食用的口味，只吃过传统糕点的妃嫔们一试便爱上了这种丝滑的感觉。
　　她们已经惊奇到了麻木，五道菜，五个不同的风格，完全摸不清套路，但又令人印象深刻。
　　宴席到此，妃嫔们对尹笉掌管膳食监的能力已经没有丝毫怀疑，更期待的是，这位新晋常在还能做出多少新花样来。
　　连皇后也不例外，脸上的笑容，比往日更多了几分。
　　尹笉再怎么说，也是她任命的，不正是彰显她用人有方么？
　　第六道菜，迟迟未上，正当众人惊疑不定时，院子里的地面，竟然传来了微微的震动。
　　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众妃嫔急视之下，竟然看见土壤中喷出了水柱。
　　水柱交相变化，又成了不同的形状，似花环，似飞鸟，又有太监点燃了火烛，在火光的照耀下，水柱更分明出各种颜色！
　　神乎其技……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包括了尹笉。
　　她只知道李冉在宴席中准备了这个惊喜，但这惊喜的效果，也是第一次见……太过玄妙了不是？
　　唯有李冉一脸淡定。
　　下五门的奇技与现代喷泉原理相结合，产生的效应足够震撼全场……钢制水管好接，水源也好找，唯一的难点，是动力。
　　没有电力，李冉原本打算用人工驱动，而下五门的奇技告诉他，没那么麻烦……驯化好的鼠类，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事实上，鸣音只花了两天不到便调教出了一批白鼠，又听话又好动，这丫头的驯兽本事涨的飞快。
　　这喷泉便是他的第三道杀手锏。
　　声色娱乐，有美食，岂能没有赏心悦目的美景？
　　一炷香后，喷泉表演结束，第六道菜随即端上了桌子……热气腾腾的糯米蒸肉。
　　这菜倒没有故弄玄虚，是宫内本来就有的例菜。
　　之所以放在水喷泉之后，只因崔公公建议，上菜前，用猛火再加热片刻，味道更香……李冉自然接受了专家的建议。
　　事实上，他并不打算全部已新奇菜肴取胜，膳食监做的，始终是家常菜，追本随缘，手艺才是第一位的。
　　所以不能养成翠翠凡事另辟奇径的思维，打铁还需自身硬……令李冉满意的是，这小姑娘的天赋，确实不错。
　　不用全盘考虑得失，只专心做一道菜的话，连崔公公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手艺可以磨炼，但匠心却不行。
　　第七道菜，燕窝。
　　同样是宫中例菜，做法却与传统并不相同……况且科学的饮食理念，更有助于提高手艺。
　　燕窝里放的，不是白糖，而是少许冰糖，用料的变化降低了口感，但对身体的滋补作用，会更胜一筹。
　　当然，为了更有说服力，解说交给了专业人士。
　　荀太医……宫中资历最深的老太医，为了这道菜，尹笉专门从太医院请他到场。
　　证明过程无需多言，反正银子给够后，荀太医一番膳食理论说的妃嫔们云里雾里，最后只记得这种吃燕窝的方法是对的就行。
　　第八道菜，大补粥。
　　这同样是宫中例菜，而且是入秋后常吃的主菜，通常，会作为最后一道菜上席……但妃嫔们分明瞧见杂役太监依旧忙碌不停，显然宴席还未结束。
　　所以，这第九道菜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了院中用绸布盖着的台子上，刚才只掀开一角，大部分依旧深藏不露。
　　尹笉一番骚操作已经给了太多的新鲜惊喜，那么这压轴之作，想必更胜一筹。
　　很快，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到了最高点。
　　李冉莞尔笑笑，抬头望天，时间刚好。
　　红色绸布被掀开，刹那间，整个院子仿佛点亮了几百根蜡烛……明亮耀眼，分外妖娆。
　　现场明明数百人，但所有人的呼吸都差点停住。
　　甚至连皇后波澜不惊的脸色，都露出了罕见的失态神色。
　　神乎其技，巧夺天工！
　　一切瑰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台上的东西……它本身也是艺术的结晶。
　　沙盘！
　　后世最直观的3D模型图，被李冉改良后呈现在众人面前……复刻了后宫大半区域！
　　而且，用料是十足的黄铜，甚至小部分白银！
　　就算不论艺术价值，它本身也是绝对值钱的东西。
　　然而众人很快心生疑惑……这玩意美则美矣，但跟第九道菜，有一毛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