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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食铺，又称苍蝇馆子。
当然不是指卫生真的差到苍蝇满天飞的程度，而是，店面狭小设施老旧，没什么档次感。
来苍蝇馆子的食客，都是些苦哈哈的下人，走街串巷的货郎，拉车的脚夫等等。
毕竟，价格便宜，味道也不错。
换句话说，这里不是客人想点什么，而是店家做了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李冉的行为，的确像是找茬的。
不过，他笑得比任何人都真诚，摸出的银子也格外实沉。
纹银二十两，盘下这家店面都绰绰有余。
“你什么意思？”
“酬劳，我人品很好，从不吃白食。”
李冉将银子和食材一并推到他面前，颔首笑道，“请吧，一份大补粥。”
厨子踌躇片刻，终于点头答应，拿起银子和食材走向灶台。
生火，烧水，下料……过程平平无奇，哪怕厨艺初学者也能达到的水平。
李冉却看得津津有味，一副赏心悦目的样子。
须臾，粥好，厨子端出来，李冉只尝了一口便放下。
“……敷衍的还行，你的手艺比胆量好多了。”
“你们到底是谁？”
厨子的额角泌出细细冷汗，青筋暴起，看到李冉亮出宫中太监特有的腰牌时，更是瞳孔猛缩。
他冲回灶台，再出来时，手里已提着一把破旧的菜刀。
“滚出去！”
干巴巴的威胁，给自己壮胆的作用更大。
然而他手中的菜刀，却不只是壮胆的……不但壮胆，而且很强，非常强！
扬起菜刀的时候，仿佛天空中飞满了蝴蝶，刀锋落下时，蝴蝶散开，化作利芒直扑面门。
李冉一把将早已懵逼的小木子扯到一边，一柄飞刀脱手而出。
“噹！”
金属的脆响，精铁打造的飞刀竟然被齐刃断成了两截。
“……庖丁解牛刀法，果然厉害。”
李冉面露讶色，哪怕强如钦侯，都没法斩断他的飞刀。
“这叫招叫庄生晓梦迷蝴蝶，我已经很久没用了。”
厨子神色冷峻而颓然，似乎这一刀耗尽了他全身精力。
“这套刀法需要极强的内功和身法配合，你只练刀，连它一成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李冉晒然笑笑，“也对，毕竟你只是个厨子，又不是杀手。”
“……冉哥，他是谁？”
小木子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惊魂未定，幽怨道，“这么危险的差事，你早点告诉我不行么。”
“我也想啊，不过你昨晚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不是？”
李冉一脸理直气壮，指了指略微的黑眼圈，“昨晚，我和陶姑姑可是在藏籍阁翻了一晚上资料，怨我喽？”
小木子怔住，厨子同样也怔住。
藏籍阁，是存放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女档案的重要场所，有大内侍卫把手，怎么会允许两个无关紧要的太监宫女进去！
但李冉显然没有吹牛逼，他对这厨子的了解程度甚至连对方裤头是什么颜色都能猜出来。
“崔红利，男，四十二岁，天正元年入宫，膳食监六品太监……”
李冉摸着鼻子，将一份生平简历径直背出来，每说一个字，厨子的脸色便越难看一分。
“……天正二十五年，崔红利告老出宫，赏遣散费三十两，回原籍……对吗，崔公公？”
厨子默然，半响后才咧嘴道，“不错，我就是崔红利，你们既然找上门来，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是谁派你们来的，皇后娘娘，还是皇上？”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那两位才记不得你这小人物，我是自己来的。”
李冉翻了个白眼，发现这胆小的人都有被害妄想症。
崔红利怔住，嘴角嚅嗫，“怎么，你们不是……来杀我的？”
“哈？那我们进屋后就直接给你一刀不痛快么，干嘛又给你食材又给你银子。”
崔红利风中凌乱，半响后才尬笑道，“……草率了。”
李冉表示理解，事实上，谨慎本来就是个好品质……虽然，谨慎过头就会变成神经病。
当然，误会解开，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多了。
食铺打烊，关门谈判。
“什么，你费了这么多资源，就是为了找我？”
“……大叔，我再次提醒你，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我的确费了很多资源，但并不是专门找你，而是找你们这一类人，你只不过是恰好被选中的那一个。”
李冉有些肉痛，总觉得花自己了近千两银子认识了个逗逼，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好在，这逗逼到目前为止还算配合。
“要拿下膳食监管事权，只有在吃食上下功夫，入秋开荤的大补粥，是最快捷的法子，不过，我对厨艺之道一窍不通，而且这门技艺，靠的是日积月累，短时间内，也没法培养出一个厨艺高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把希望放在翠翠身上。”
李冉晒然笑笑，“那么问题来了，哪里去找一个厨艺高手呢？显然目前的膳食监里，没人有这手艺，不过现在的膳食监里没人有这手艺，不代表以前的膳食监里没有。”
“所以，我就想办法进入藏籍阁找资料，从那些告老还乡的膳食监太监宫女中，找到想要的人才……比如，崔公公你。”
语速陡然加快，李冉的目光中闪过利芒，“符合条件的，一共七人，五男二女，崔公公你在其中并不显眼，但我从关于你的记载中，发现了两点不寻常之处。”
“第一，你用的菜刀比普通人重一斤七两，通常，做惯了菜的厨子会想方设法让菜刀变得更轻更薄些，这样切出来的菜和肉会更均匀，力道也更容易掌握，用更重的菜刀，需要更大的臂力，但记载中没有提到你的臂力有过人之处，那么，就需要你切东西的手艺更高明，才能一如既往数十年做菜而没有累坏胳膊……所以，我怀疑，你被人传授了武功。”
“第二，你在宫中二十余年都是单独居住，没有对食的宫女，这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你要隐瞒修炼武功的事。”
“而恰好，我又在典籍中找到了一项宫中趣事，据说大成国开国时，为太祖烧膳食的掌勺太监，不但厨艺天下第一，也是一位武功高明的好手，他的武功就叫庖丁解牛刀法，他年事高时，太祖怕他厨艺和武艺都失传，便允许他告老还乡去广收弟子，这位掌勺太监离开宫时，将自己的武功和菜谱抄录一份献给了太祖……然而时至今日，菜谱和武功秘录早已失传了，但毫无疑问，它们没有被带出宫去。”
李冉看了看崔公公，扬眉道，“这两样东西，应该都被你得了吧，你还真挺有主角模板的……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也知道这两样东西是至宝，生怕别人逼你交出来，所以一直小心隐藏着，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出宫，我说的，对不对？”
崔公公哑口无言，想要否认，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狡辩的理由。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一脸死灰模样，刚刚交手已试探出李冉武功，比自己高明许多，骗不过，也打不过，只能躺下任嘲。
“我不是说了么？帮我做一碗大补粥，怎么，你还想我杀人夺宝不成？”，李冉一脸无奈，发现这厮脑袋有些不好使。
“……就这么简单？”，崔公公分明不信。
“就这么简单！”
李冉狠狠白了他一眼，神色肃穆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无意之中得了宝物，该你运气好，我又不是强盗，没必要把什么好东西都据为己有。”
站起身，推开门，这屋子密闭起来，味道挺难闻的。
“……明天未时之前，给我一份做的最好的大补粥，能让皇后大悦到激动的那种，那二十两银子，便是工钱，然后，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
崔公公噗通一声跪下，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大恩不言谢，这碗粥，我一定竭尽所能……以后，还请两位小哥帮我保守秘密。”
“我没有碎嘴的习惯，不过提醒你一句，既然告老还乡，那就老老实实回原籍去，待在京城，守着这么个破店，这不是分明告诉别人，你丫有古怪么，总不会真以为大隐隐于市吧。”
调侃一句后，李冉带着小木子转身离开，才行几步，那崔公公又追了出来。
“小哥，且慢走，有一事，还请小哥帮忙。”
崔公公气息有些急促，脸色涨红，显然内心极为挣扎，犹豫了几秒钟后，跺脚道，“两位小哥既然是宫中有本事的人，那么能否帮我找一个宫女，应该十六七岁样子，找到之后，请想办法摘了她的宫女籍贯送出宫来，所有的费用，我来出。”
他从怀中费力的摸出一块层层裹紧的包袱，双手奉上。
“这是跟随太祖的那位掌勺太监用的菜刀，通体玄铁打造，非常重，我这辈子是用不上了，但它绝对是一件宝贝，价值不下千金，应该够小哥你找人的花销了。”
玄铁菜刀？
李冉接过包裹，打开后顿时眼睛一亮。
整个刀身只有巴掌大，重量却与浑厚的金背大砍刀相仿，通体漆黑如墨，明明看上去无锋却能轻而易举插入坚硬的花岗石地面。
“好吧，应该不是亏本买卖，你要找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那时她还小，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一个小名……叫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