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江

　　待少年循着声音发现小怪物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年少的余鱼。
　　余鱼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蜈蚣，黝黑的硬甲，腹下两排密密麻麻的细腿，最令人恐惧的是，蜈蚣头上那对大敖，敖上布满粘稠的涎水。
　　白色小怪物已经被堵在了一块巨石之下，黑色蜈蚣尾部贴着地面，整个身子人立而起，个头足足比余鱼高出三尺有余，黑色蜈蚣正背对着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石头下那小怪物的身上。
　　见此情景，余鱼悄悄将柴刀握在了手中，腰间与腿部同时发力，一个力劈华山朝着蜈蚣的后背劈了下去。
　　余鱼的速度很快，就像豹子一般，手中柴刀势大力沉，狠狠劈在了大蜈蚣的背上，砍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墨绿汁液瞬间洒满一地。
　　“嘶！”
　　蜈蚣吃痛，发出一声诡异而又尖锐的嘶吼。
　　余鱼不给它回过神的机会，趁你病要你命！
　　不去多看一眼刚才那一刀对蜈蚣造成伤害，脚下步法变化连连，快速挪移，瞬间来到蜈蚣侧身，身子前冲下挫，手中柴刀狠狠向上斜撩，这一刀用足了力气所以气势更甚，只听哒哒哒的几声，锋利的柴刀将大蜈蚣的十数只细足砍下掉在地上，墨绿刺鼻的汁液更是四处飞溅，洒满一地。
　　余鱼打小走拳桩，练拳法，身法自然差不到哪去，转身躲过汁液的喷溅，他的爆发力足够，速度很快，见大蜈蚣吃痛来不及回神，一直保持清醒的余鱼立马冲到巨石之下，将小怪物抄起就跑。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那点半吊子的功夫对大蜈蚣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余鱼可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就真是那大蜈蚣的对手，他明白自己是在偷袭之下才屡屡得手，等大蜈蚣回过神来，自己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那大蜈蚣，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不了解大蜈蚣的厉害，万一陷入苦战，一个大意受了伤，还是自己不熟悉的环境，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嘶”身后又传来那大蜈蚣痛苦怪异的嘶吼声，余鱼不做理会，只是埋头逃跑。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少年心中莫名一紧，头皮发麻，前冲的身子就如一杆投掷而出的大枪猛地定在了原地，余鱼疾驰的速度很快，这样一来就让他的身体异常难受，脏腑就如同翻江倒海，可是他不敢多做停留，身体条件反射般朝着一侧的方向射去。
　　“咔！”
　　一声巨响，就在余鱼刚才站立位置，一根如成人大腿般粗细的小树被拦腰夹断，凭空之中，又出现了一条黑色大蜈蚣，而且这条蜈蚣甚至比刚才那条还要大。
　　余鱼嘴里发苦，暗骂一声：“该死，这是掉到蜈蚣窝里了吗？”
　　心中发麻的同时，情绪也不免有些低沉，不过自小磨砺出来的性子不允许他这个时候泄气，余鱼调转方向接着逃跑，这一次少年拼命狂奔，现在的他是真没有心思和那些大怪物拼命了，他只知道活下来最重要，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大蜈蚣怎么可能放过眼前那个少年，拼了命的追赶，余鱼听到身后动静越来越大，心中不由得大骂，可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索性不再徒劳懊恼，连方位都不辨认，就是埋头狂奔。
　　“哗！”
　　不知道就这样发足狂奔了多久，一阵阵惊天巨浪渐渐掩盖了余鱼剧烈的喘息声，同时也掩盖了身后那趋之若鹜的沙沙声，心头那股形影不离的危机感也终于消失渐渐远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余鱼大汗淋漓，衣衫尽透，心肺感觉火烫无比似是要炸开一般，也幸好他自小习武体魄异于常人，再加上这些年每日穿梭于山林之间有一身的好体力，若是放到一般人身上恐怕早就葬身蜈蚣之口。
　　几个喘息过后，渐渐平息下来的余鱼调匀呼吸，看了看怀中的白色小怪物，一声苦笑过后不由感叹，自己打生打死拼命逃亡，它可倒好竟然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气恼之下余鱼掏出小怪物在它的小脑瓜上狠狠的弹了一下。
　　“吱！”一声惨叫，正在睡梦中的小怪物被头上的剧痛惊醒过来，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紧接着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手舞足蹈吱吱叫个不停。
　　少年气的好笑，打量了一下四周，将小怪物重新放回怀中，他听着那阵阵如闷雷般的流水声，心中一阵惊异，这滔滔江水之声到底从何而来？
　　想到已经摆脱掉了身后的那些怪物，余鱼反倒不紧不慢起来，他在原地溜达了一会见天色已近夜幕，于是凭着这些年在山林中锻练出来的经验，找了一些野果草草吃了几口躲到一颗大树上沉沉睡去。
　　山林中湿气很大，露水很多，或许是昨天太累，少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醒来，一动之下全身疼痛无比，身体就如同散了架。余鱼不以为意，跳下枝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稳了稳身子缓缓站起，也不管身上多处疼痛直接摆起架势呼呼练拳。
　　等一套拳打下来，余鱼这才感觉畅意许多，浑身变得暖洋洋，骨节之间劈啪作响，呼出一口浊气，身体顿感舒畅通透。
　　这时候余鱼才有时间环顾四周，发觉没了那小怪物的踪迹，反倒是在树下冒出许多新鲜野果。余鱼会心一笑，抓起一颗也不擦拭直接送入嘴中，果子有点酸涩，少年却吃的大快朵颐。
　　“吱”终于，当少年吃完地上野果的时候，小怪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少年笑了笑说道：“嘿，你这小家伙还知道吃人嘴短？还算你有良心，不过我可不打算原谅你，昨天为了救你，我可是九死一生，说吧你这辈子打算怎么报答我？”
　　余鱼语气中略带嘲弄的玩味之意，小怪物则头一次收起顽劣性子，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灵性的对着余鱼点了一下头，只是余鱼没将小怪物当回事，他注意力都放在了一旁，所以没注意到小怪物脸上的变化。
　　余鱼吃着野果沉思片刻，他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说道：“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地，咱们两个也算是经历过出生入死，接下来，咱们得同甘共苦争取早点回家。”
　　顿了一下余鱼又继续说道：“说起来你怎么也算是天精地华之下通了灵性的精怪，总是叫你小怪物也挺难听的，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
　　小怪物随之一喜，高兴的吱吱乱叫。
　　余鱼沉吟，很是敷衍说道：“就叫你娃娃吧。”
　　随即小怪物脸立即垮了下来，低眉臊眼，嘴巴一撇表示抗议。
　　看到小怪物吃瘪的这幅德性，余鱼内心却是越发的高兴，说道：“那就叫你娃娃了！哈哈哈。”
　　林间传出一阵爽朗的小声，余鱼笑的很开心，他很满足。
　　江水之声越来越大，隆隆作响，逐渐掩盖少年的笑声，余鱼好奇，他带着娃娃翻过最后一个山头，被眼前一幕彻底震撼到，抬眼望去一条大江自西向东，辽阔的江面一望无际，遥望对岸不知几里远近，只看到对岸出现一个拳头大的黑点，他心中猜想那应该是一座大山，只是距离太远，已经渺小到微不可见。
　　波涛江水卷着泛白的浪花滚滚逝去，惊涛声不绝于耳。
　　余鱼来到江边，一股天地浩荡之气扑面而来，冲刷着他那幼小心灵，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江面，少年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那条大江，自己站在它的面前渺小如蝼蚁，微不足道。
　　江水滚滚，一道波浪涌上江岸浸透了少年那缝满补丁的布鞋，少年回神，自惭形秽。
　　他正低头看那泛着白浪的江水，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上游划来一条大船，船之大，仿佛十数座连接在一起的楼阁，少年举目注视久久不能释怀……
　　三日之后，余鱼带着娃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只是从那日以后，少年那波澜不惊的心性，就如同平静的湖面坠入一颗巨石久久不能平静，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中一颗萌芽悄悄诞生，但他终究还是压下心头的悸动，因为他答应过他娘，有生之年不可离开五指山……
　　回到家中的第二日。
　　余鱼照样上山打柴，回来的路上，余鱼倚靠在那棵枯死的海棠花树下休憩，口渴之余捧起一抔溪水饮下，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发现小溪中多了一尾奇异的小灰鱼。
　　溪中鱼虾众多，余鱼之所以能注意到这尾不起眼的小鱼，是因为这尾小灰鱼也在注视着他，少年心中感到惊奇，捡起小石子丢了过去，打算把它惊走，小灰鱼尾巴一甩灵巧的躲了过去，却不曾离开。
　　枯树下，肆意玩耍的娃娃发现了余鱼的异常，它跳上肩头向着溪水中望去，一看之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娃娃突然恼怒，跳进溪水就向着小灰鱼抓去。
　　余鱼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娃娃发什么疯，更不知道娃娃会不会游泳，万一不慎，淹死在溪水中那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想下水救出娃娃的时候，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心中稍微安定，娃娃似乎能在水中自由呼吸，丝毫不受溪水影响，只见它在水底奔跑跳跃，紧紧的追逐着那尾小灰鱼，小灰鱼似乎极为惧怕娃娃，在溪水中狼狈逃窜……
　　思绪渐渐回归，两年后的今天余鱼长大了不少，在这山林之中奔跑跳跃，辗转腾挪，无比轻松，道路娴熟至极。
　　仅仅用去多半天的功夫，他就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江水之声，心情激动之下步法便越发变的轻快。
　　夏季的天气就是婴儿的脸，说变就变，余鱼只顾埋头赶路，却没发现天空已经变得阴暗无比，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那片乌云笼罩。
　　天气说变就变，四周也开始变得压抑，虫鸣鸟叫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阴沉的天空终于让余鱼心中打鼓，倒不是他害怕什么风浪，只因为现在是七八月份的夏季，按照常理推算这几日便是梅雨季节，如果继续前行，赶上雨季提前到来，说不得就得被困在山林之中。
　　可回头想想，余鱼觉得如果此时就回去，那未免多少有些无趣，索性脚下加快了速度，就算见不到那些神仙老爷，看一看那一望无际的江水也蛮有乐趣的。
　　余鱼心中打定主意，不多时便来到山顶，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山后的情景，大江依旧，不同的是江面上多了三条巨型大船，遥遥望去，每一条船至少也得有五指山半座山头大小，三条船并列在江面之上，既不前行，也不后退，就是稳稳的停在那里。
　　三条大船的正前方，江水波涛翻滚，巨浪滔天，几十丈方圆的巨型旋涡密密麻麻，再接着少年以为自己眼花，他似乎看到浑浊的江水下面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游动之间搅动涛涛江水泛起滔天巨浪，余鱼看的瞠目结舌。
　　“咔！”
　　天空传来一声巨响，一道水缸一般粗细的银白雷电直直的劈在了江面上，吓得余鱼一个机灵差点没坐在地上。紧接着天地骤变乌云压顶，黑压压的天空更加压抑，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少年的心头，紧接着毫无征兆的大雨临盆，狂风呼啸，空中乌云滚滚而动，雷云密布，银白色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一刻不停地劈在江水之中。
　　“吼！”
　　一声怒吼，似龙吟又似上古凶兽，响彻整片天地，大江上狂风大作，骇浪滔天，巨大的水墙高出江面百丈有余。
　　一个长约近三十丈左右一丈粗细的巨大黑影冒出水面，乌黑的鳞甲细密光滑，腹下对爪，头长独角，面貌狰狞。
　　这一变故使得余鱼再也沉不住气，他转身便逃，一个念头在他心头萦绕：那是什么怪物！
　　这场暴雨下的太大，山路泥泞，大雨倾盆而下使得更加难行，余鱼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已是后半夜时分，怀中的娃娃还好，毕竟有余鱼帮它遮风挡雨，他却被冻得不轻，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加上昨日里一番的惊吓，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风声渐歇，雨声渐停。
　　等余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时分，娃娃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它是精怪，天生地养，其实再大的风雨对它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余鱼躺在床上感觉腹中火热，饥肠辘辘，浑身沉重无比，摸摸额头一片滚烫，向来一个人生活的他知道自己这是生病了。
　　可他不想动，就这么躺在床上放空思绪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勉强感觉恢复了点力气，这才慢慢爬起身倒了碗凉水喝下，只是身子更加难受，不得已只好多披了几件粗陋的外衣冒着小雨来到柴房生火做饭。
　　余鱼很会照顾自己，尽管这是他自母亲离开以后第一次生病，但他知道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必须要多吃东西，不然的话只会越病越重。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辣面片汤，热气腾腾的片汤上面飘着几片少的可怜的蛋花，两滴金黄的香油漂开，显得无比拮据。
　　余鱼看着碗里的面汤，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那恐怖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