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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间，拜师的日子正式来临，一大早，伺候完叶靖早饭后，千儿、含玉整理拜师、读书所需的事物，等到一切妥当，三人来到顾言山院门前，此时小厮已在门口等候，领着众人入内。
小院很是清静，两进的规格，当前是一道垂拱门，门上铭刻着“修身院”三个字，跨过拱门后，映入眼帘的先是左右两丛灌木，多是些牡丹、绿竹类的。
左边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路尽头围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凉亭，亭上也刻着字：墨亭，亭内散落些花盆，栽培着君子兰、菊花类的，正中间摆着一套原色的石桌石凳，满是书卷味。
院子正中偏右方是一个观景池，池子内散列着三五块假山石，几尾锦鲤在池中怏怏的游着，应是刚放进去不久。
再往前便是正厅，厅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宁静致远”，左右是厢房，小厮领着三人进入厅内，中央供着孔圣人的画像，还有一方供桌，摆着些瓜果供品之类。
顾言山肃坐椅上，等候来人。
叶靖赶紧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见过先生。”顾言山不托大，离开座椅，扶起叶靖道：“拜过孔圣先师后，就开始授课吧。”先领着拜了画像，接着奉上六礼，再跪拜下去。
千儿将茶递了过来，叶靖双手接过，献茶，顾言山接茶时，双手略微有些颤抖，眼眶微红，叶靖不明所以，想着，拜个师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顾言山开始训话：“为师有一言与你：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谨遵师命。”叶靖弯腰长揖，恭敬做足。
顾言山领着他往书房走去，叶靖不忙走，第三次行礼，神情虔正道：“先生大才，家父亦时常称赞，学生才疏学浅，正要聆听先生教诲，才能明理成人，学生如今有一后顾之忧、不情之请，需得先生同意。”
“何事？”顾言山面上并无半分奇异，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千儿、含玉自小随学生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从未当作下人看待，且品行良好，向来无不端之举。学生想请先生一并教导，授课时，必定同在屋内，断不容有人污了先生清名，亦能保证无人敢于泄漏此事。”
叶靖略微忐忑，如果先生不许，恐怕得换个先生，再请个识字的嬷嬷来了。
没等到顾言山回答，千儿、含玉已经焦急起来，劝道：“不行，怎么能这样呢！顾先生是教导少爷的，哪能坏了规矩！奴婢们始终是下人，不能乱的。”
叶靖道：“我从未将你们视作下人，总得有先生教导，才能识字明理，我没教过人，也不擅长教，只能请顾先生代劳了。”说得两女感动不已，可仍是不答应。
"你们似乎忘了问我。"顾言山望着他们，脸上表情怪异。叶靖疑惑，暗道：难道不肯？反而借此要挟？倒是要想办法让他闭嘴，是有些麻烦，得在母亲面前多遮掩遮掩。
那顾言山却道：“不想你主仆情深若此，罢了，教一个也是教，三个一样是教。”
他直接往前头走去。两女倒是扭捏起来，叶靖高兴，催促着她们：“走了，仔细学不好，先生使戒尺打手心的。”
顾言山走在众人前面，若是有人看到他表情，恐怕十分诧异：神色迅速变换，似喜似怒，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
一行人来到书房，坐定以后，顾言山道：“令尊与为师有言在先，你不必经历科举，四书五经之类理解即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你想学的？为师之前也说，非志无以成学，你有何志向呢？”
叶靖并未思考，直言道：“学生并无远大志向，惟愿家人无忧，平安喜乐。”他眼角含笑，望了千儿与含玉一眼，两女暗自心喜，家人自然是包括她们的。
顾言山显得有些生气，道：“无论你学什么，为师自能教导，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乎?更何况你生来人上人，不趁此扶摇而上，做一番大事业，岂不是蹉跎光阴？小小年纪，暮气十足。”顾言山恨其不争，不满溢于言表，只差破口大骂了。
前世多少大风大浪，无不是成者王，败者寇，生死更是寻常事，自言己身败在天时，仅是安慰说法，归根结底，还是太慢了。
这一世，生在公候世家，难得的是，没有一般大家族内的蝇营狗苟，小院里两个姑娘，也是天真烂漫的。兴许，做个纨绔子弟，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弥补得不到的缺憾，是最好选择。
而且古代封建王朝，勋贵人家，好好的安享富贵便是，难道去说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话？
不等传出去，父亲一个巴掌会告诉自己什么是现实，他节度一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家里是国公门第，若是儿子还志在天下！那不是把皇帝作空气，要造反啊？还为万世开太平，开什么太平，当世不太平么？你是说宇文家的不配坐在龙椅上？
要是个读书人说的，皇帝笑一笑也过去了。封疆大吏唯一的儿子，说这种话，传出去，天下人必是齐齐叫好，皇帝碍于舆论，也会捏着鼻子鼓掌，但心里肯定会记上大大的一笔。
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横渠先生张载，北宋五子之一。那个年代，是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朝，是刑不上大夫，立碑为誓的宋朝！
他叶家是什么？勋贵！他爹是谁？节度使！顾言山莫不是看我年少好欺，且看他安的什么心思。
叶靖不为所动，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学生胸无点墨、才薄智浅，实在难担大事。”
顾言山定定的看了一会他，叶靖多厚的脸皮，任他看，眼观鼻鼻观心，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千儿和含玉瞧着气氛不对，大气不敢喘，唯恐顾言山拿叶靖没办法，转过头寻她二人的不是。
也不用多大力气，轻飘飘的在老爷夫人跟前提上一嘴：“身边两丫鬟作妖，使得叶靖读书受影响。”到时候，离开叶靖身边都是轻的，更可能直接被打死。
读书受影响，受什么影响，还不是狐媚子那一套。
顾言山见叶靖不言语，叹口气，转过头从书柜中拿了本书过来递给千儿、含玉，道：“你二人先从《千字文》学起，跟着我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两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为能读书识字感到高兴，欢天喜地的开始念书。
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