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归

　　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公司最大的优势是融资容易，所以好拿的资金也就多拿了，而且还都花了，所以要败也会败在融资。行情好的时候，资金的缺口紧一紧就过了；可是突然一下子碰到了长期的行业调控，加上持续的经济不景气，高额的贷款利息一下子让公司成了一个负重还要逆行的爬坡人。之前的路，总是很平坦而且还顺风，负重了不用怎么费力还能轻松走动；现在的路，曲折不说，还是上坡路，脚下尽是松动的沙石，一不小心就会摔跟头，简直是苦不堪言。银行的资金三申五令严禁流入股市，流入地产，尤其是不能用于购买土地，各种的穿透检查，隔三差五就会来。一会是银行来查企业，一会是银保监会来查银行；一会是内部审计来查，一会是外部审计来查，查来查去，财务都脱不了干系，每次都是应查备战的主角。
　　阿芯到了公司，就是配合被银保监会突然来抽查的建设银行。她需要会同同事，朝着两条线来准备，一条是资金转款路径，一条是资金花费项目。大家都熟悉了这个套路，到了公司，碰了面，多余的话没有，各自默契地分头准备。不知不觉中，填完的Excel表一页接着一页，形成了小火车一样长的文件；复印的凭单发票一摞挨着一摞，形成了延绵的小山包。准备的工作，简单又机械，乏味又麻烦；尤其还是周末，本该休息的时间，想起就让阿芯真心烦躁。
　　加班的时间过的最快，不知不觉都已经深夜了。等到阿芯帮着没露面的领导准备完她要的PPT，并成功邮件和微信都发了她时，都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整个大楼，就剩阿芯所在的屋子还亮着灯，而且是那一抹孤寂的亮。
　　好不容易结束了，向来怕黑的阿芯，几乎是心跳着，惊悚着，小跑着离开黑漆漆的楼道，进了四面像镜子一样的电梯，熬过禁锢了一样的静寂，苍白着脸逃出大楼，跑到了街头。还好现在的北京夜晚，不像她刚来求学的时候，到了这点，街上一个鬼影都见不到的了。她开始快步走起来，一路上不时还能碰到三三两两的青年人，而且都是些很有个性的帅哥靓女，不畏天寒地冻的，深秋了还穿着夏末秋初流行的单薄暗黑色系的衣装。倒是他们或背或提着的电脑包看起来沉甸甸的，有点冬天的厚重感。可能，这些年轻人也感觉到自己的无差异化了，变着法子在人手一个的电脑包颜色上彰显个性。于是，各种彩虹颜色出现了，红、橙、黄、绿、蓝、靛、紫；有的女性还嫌不够，在电脑包侧面装饰上一个个亮晶晶，毛茸茸的小玩艺，这下子更热闹了。夜太黑，灯太暗，要不没了这点小差别，所有夜归的人都快成了黑白片里的模型人了。他们也都刚从周边林立的大楼里走出来，这些公司基本上都是些人工智能、芯片、电子商务、互联网和新媒体的科技型公司。要不这个时候这个点，也只有这些技术型的公司还能年轻人亢奋着沉浸式加班，就像5年前的阿芯一样。所以阿芯经常能碰上这些晚归的程序猿和网络虫，借着他们做个伴，壮个胆，混在其中一起朝着附近地铁最后一趟末班车赶过去。
　　这一段路，阿芯倒不怕，她最担心的是自己住的小区附件那一段。小区地理位置挺好，属于市中心，只是恰好周边尽是一些拆旧建新，正在开发中的项目，大工地一样。回家必经路上尽是各种堆放物，在夜色里很是容易引发阿芯的魅影联想。因为施工，本来小区就近有的地铁和公交站都被暂时停了，下了车，还需要走大约半小时的坑洼没路灯的工地路，一想起来，她就头皮发麻。
　　果不其然，等她下了车，黑乎乎的站台处就剩她一个人了。但是也只能深一步浅一步地鼓足勇气往前走，她小心用脚尖探着路，尽量不让自己踩到坑里。前几天下的暴雨留下来的积水还没有完全干，踩错了，一双鞋可就要白瞎了。就这样摸摸索索，走走停停，白天里半小时的路程她愣是走了40分钟才刚2/3不到。
　　突然，在最黑暗的那一段，她隐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了。等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时，那个脚步声越发明显了。马上，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冻结了，神经绷得比高音区的琴弦还紧。极度恐慌中，越发感知到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几乎就在她身后。就在她想要拔腿跑的时候，两个肩膀一沉，什么东西搭上来了。她马上吓得呆住了，两条腿灌了铅一样，再也挪动不了了。一股带着浓重腥臭味的热气从脖子根处透过来，加上“噗呲噗呲”的呼吸声，像极了儿时听母亲讲的狼故事。
　　听老妈说，邻家时髦叔叔春节前的一个晚上出去赶集，难得碰上了一场精彩的花灯表演，作为花灯迷的他肯定不想错过。等他尽兴完了返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任何可以搭乘的公交车，只能步行回家。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因为抄近道走进了一片荒地，赶巧就碰上了一匹饿狼。这匹灰白色的缺了半只耳朵的大狼崽因为以前吃过亏，很是谨慎。它偷偷尾随着邻家帅气叔叔到了最最僻静的地方，突然一跃，就把两只大爪子搭在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叔叔肩上。幸好这个小叔叔打过猎，有经验，从闻到的气味立即就断定遇到饿狼了。他忍住恐慌，压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并有意识地缩紧自己的脖子，把最柔嫩处很好地躲藏在有些坚硬的皮领子里面。野地里，月光下，一个快成年的毛头小伙，一匹竖着站立起来的成年大狼，就这样僵持住了。趁着大灰狼纳闷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掏出了备着的手电筒，打开了反着照向自己的脖根处，大灰狼的眼睛方向。大灰狼一惊，爪子马上就从小叔叔的肩膀上滑落了。机灵的小叔叔借机拔腿就跑，跑呀跑，使出了吃奶的劲，反握在手里的手电筒随着跑动对着后面不停晃动着。他三步并两步，很快就冲出了荒地，跃到了有路灯的马路上。而且，他运气极好的碰到了一辆熟人开的小货车恰好经过，就跳了上去顺利脱险了。
　　阿芯马上就想起小叔叔碰到野狼的故事，但是她也只能悲哀地从心底里冒出俩个字，“完了。”
　　第一，她没带手电筒，只装着手机，肯定来不及打开自带的手电筒功能了。
　　第二，她没穿运动鞋，半高的鞋跟，肯定跑不过身后这个貌似狼的畜生。
　　第三，她没穿硬领服，休闲的线衣，肯定保护不了自己修长的脖子。
　　第四，总之还有n多的不利因素……。
　　总之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