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加班

　　重重的威胁话还没落音，兜里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阿芯，有个急活，上面的领导突然通知明天要来检查，就是贷后的事，你赶紧回公司准备一下。”
　　“可是我上周末刚刚加了两天的班。”
　　“班”还没说完，就被强势的领导给打断了。
　　“赶紧，趁着现在还不到八点，我汇报的稿件还没来得及做PPT的，你准备好了明天检查的资料，顺便把我工作报告用的PPT也做一下。一会我把修改完的最终Word稿件发到你的企业邮箱里，尽量弄得漂亮些，好了直接微信给我。”
　　漂亮女领导话一说完，电话也挂断了。阿芯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懵了半天，才蹦出一个字来，“操”。
　　从来不说脏话的她每次被别人弄得很憋气的时候，脏话就会很顺溜的脱口而出，而且每次都不带重样的。
　　等她急急忙忙赶到公司时，几个配合的同事也都到了。有办公室的苏丽莎、财务资金部的经理吴丹丹和成本部的主管会计孙本宜，加上作为财务总监助理的她自己，总共四个人。
　　自从阿芯毕了业就进了这家民营房地产公司，截止到现在都第五个年头了。在这五年里，公司建造的大厦一栋又一栋，无不都成了北京核心区域的新坐标，比如最典型的就是朝阳区CBD的“帝都之眼”和海淀区中关村的“宇宙之芯”。那可都是建筑界里的奇观，北京帝都的名片，游客猎奇的打卡地。
　　除了写字楼，公司在南城还开发了一栋隐藏在槐树公园的绿荫深处，以体育为主题的巨无霸运动城。大楼内几乎揽括了所有能叫得出来的室内运动项目，比如常见的游泳馆、羽毛球馆、网球馆、击剑馆、跆拳道馆、篮球场、排球场、滑冰池、冰球场、滑雪道、攀岩馆、拳击馆、举重馆、摔跤馆、武术馆、乒乓球馆、台球馆、瑜伽馆、攀岩馆、射箭馆等等。大楼外的公园里分区域设计了专业跑道、自行车道、轮滑管道等。穿插衔接处，也几乎揽括了那些适合室外的体育运动项目，比如跑步、跳远、足球、垒球、马术、轮滑等等。在这些场馆的间隙处，主要是室内的，则点缀了了一些空间感和艺术感十足的小店，比如创意手工作坊、插花店、网红书店、手磨咖啡馆、电影院、小剧场、烘培店、喜茶铺、盲盒店、咖啡屋、茶馆、各种画廊、艺术品展厅和各专业品牌运动服及用具的体验店及售卖厅等等。
　　除了写字楼和南城运动城，在北城旖旎的风景区里还开发了一个充满禅意，集旅游度假、会议酒店、商业物业、温泉疗养于一体的小镇。在这5000多亩依山傍水，仙境一样的地方，老板和公司里的那些疯子一样的偏执狂愣是像傻子一样花了整整五年，从阿芯来公司的前两年，一直持续到阿芯到公司的第三个年头，才精雕细琢完成的云栖小镇。小镇里总共规划了主题商业街区、温泉康养别墅区、生态湿地区、论坛会议中心区、凤栖巢氧吧区和高端禅修精品酒店六大功能区。禅文化是整个项目的主题精髓，小镇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石，一山一湖，一楼一阁，一篱一苔，一瓦一檐，一灯一窗，无不是匠心之细作，民粹之汇聚。人到了这里，不由地就会马上静下心来，停下步来，整个身心马上放松和愉悦了起来。置身小镇里，匆忙地脚步不由自主地会放慢，紧绷的神经自然而然地就会放松，就连习惯紧缩着的眉头也会在瞬间就舒展开了。低着的头随着那一抹抹绿色的苔影、一根根横竖的篱笆、一簇簇娇艳的花朵、一只只谩舞的蝴蝶和一声声清脆的鸟鸣立即抬了起来，四处张望，上下追寻。久久压抑和沉寂的心灵，随着捕捉的眼神跳跃辗转处，无不欢喜与雀跃、惊讶与陶醉，更不要说那个平日里装深沉、玩老成的大脑，早就像喝了醇香的红酒一样，醺醺然早自个醉了，酥了，变成了烂泥，瘫在了地上，融进了土里。
　　公司曾经的辉煌，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尽道明的。阿芯对自己所在的公司充满了傲娇和自豪，已经全身心地臣服在公司的荣耀里。为了造就公司的一个个奇迹，她和其他的同事一样，灌了迷幻汤一样，随时做好准备充当钢架上的铁钉子，梁柱上的螺丝钉，地基中的小石子；甘心一点一点贡献出自己的青春和智慧、自己的闲暇和激情、自己的衷心和虔诚；只为辛劳付出后，能再亲眼见证到自己参与的项目拼图一样添加在北京版图上的显眼处；当然了，如果能在项目验收成功后收到公司的一个奖励大红包，那马斯洛的自我满足感层级也不过如此了。这是真正的把自己的发展和公司的发展捆绑在一起，自己的满足和公司的成功融合在一起。所以每个新项目的鸣锣开工，对于公司里的所有人，就是斯巴达战士的起征号声，一群注射了鸡血的嗜血战士，把工地当战场，把加班当常态，把自己当空气，无不疯子一样全身心投入，忘乎所以还乐不思蜀。
　　但是，时过境迁，对于今天的加班，她却一万个不情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炙热的房地产突然之间就连遭寒螀。各种调控和禁令让行业的时令一下子从春天窜到了秋末，直接越过了繁花似锦的夏天和五谷丰收的秋中。所有同事，除了向来悲观的阿芯，原本以为只是一次阶段性的调控，过了这个金秋过了今年就会好，大家对行业的前景还是充满了儿童般的乐观，对北京的深秋充满了诗人般的激情。事暂时做不顺那就借机休整一下，停下脚步好好欣赏北京迷人的秋色，稍安勿躁，过了这个冬不就是下一个春了。但是，谁都没料到，地产界的大佬们还没来得及伸手触一触满墙红火的爬山虎，抬头看一看满树金黄的银杏叶，伸脚踩一踩满地松软的梧桐叶，这些美好的景色一下子就给阵阵吹来的西伯利亚寒风给刮没了。资管新规和中美贸易战让原本还零度的气温一下子降到了佳木斯的小寒，直接跃入到了俄罗斯的大寒，而且是极夜最长的那一天。
　　这些急剧的变化，带给阿芯的直接体会就是各种没完没了的检查，银行的，税务的，工商的，还有投资人的。没有一个房地产公司不融资的，地产行业的业内人士都自诩为半个金融人。
　　阿芯在的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地产大鳄，但也算口碑不错的中型企业了，做一个响一个的，知名度很快就跃到了北京市前十名。而且，公司开发的大多数项目都是自持的商业，虽然是重资产，但是贵在能抵押，有稳定的租金收入；加上整个集团就老板一个股东，没有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和股东间的往来拆借；所以，融资向来都是很容易的。阿芯在的财务部门向来都是被各家银行踏破门槛的，银行贷款几乎是申请一个就能成一个。公司和人一样，来钱容易，花钱就会大胆。之前计划投一个亿的项目，到了竣工结算的时候，因为没有严格的预算把控，往往都会超出一两倍或更多。之前不怕，银行的钱多的花不完，支出去的钱总是会赚回来的，只是早晚问题。于是，一不小心，公司的资产负债率慢慢就徘徊在98%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