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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嶷送完阿宥后,便径直驱车先往领军将军府来。这边萧道成已在书房等候,待萧嶷到,便命人在书房门口小心看守。
"你说现如今主上只召了阿宥进宫?"萧道成缓缓问道。
"正是,"萧嶷回道,"主上此前曾见过阿宥,此番仅召阿宥进宫,恐怕主上也是有疑心。"
"主上看似狂虐不羁,其实并非没有城府,"萧道成来回踱着步,道:"今大事已平,只怕主上已想向我等下手,召阿宥进宫这一招实是你我未有料到,所幸阿宥确已不记得过往之事。"
萧嶷道:"正是,父亲战功显赫,兵权在握,主上尚有忌惮,我与大哥在任上也一向小心,主上暂也无从下手,但主上现下把阿宥召进宫中,若从阿宥身上挑个毛病,于我等也是难以担当的大罪。"
萧道成沉吟半日道:"我等还需静观其变,眼下暂需保阿宥周全,免得有些部属心乱。越骑将军王敬则乃我属下心腹,他常在宫中走动,且主上的羽仪禁卫没有他不熟悉、也没有他不交好的,现下莫若让阿宥与他互相做个呼应,也不失是件好事。不过阿宥……"
"阿宥这孩子我最是了解,也是最放心不过。可惜……"萧嶷叹道。
"那就好,"萧道成打断道,"景蔼就先在我府上看管,这孩子性情中人,免得生出枝节。"
"父亲所言极是,"萧嶷附和道,"不过阿宥所信唯有景蔼,如有必要,亦不妨让景蔼做个接应。"
萧道成颔首,又嘱咐萧嶷对于阿宁也还是要小心看顾。
一时萧道成又与萧嶷谋及他事,待萧嶷回青溪宅时已是午时,便有家仆上报承明门那边传来消息,阿宥进宫已安排妥当。萧嶷略略放下些心,低头思忖道,如果此前的一切杀戮还都是朝廷与谋逆者之争,而阿宥的进宫则真正撕开了帝王与权臣之间权力争斗的遮羞布。
话说阿宥进宫后,那可是进入了人生最荒诞不经、最心惊肉跳的阶段。刘昱是没有一日能在宫里安稳呆着的,每日必得外出,或是喝酒赌博,或是偷鸡摸狗,像那日半夜入青溪宅一样半夜跳进别人家宅的事也时有发生,甚至于掳掠、杀人放火可能都在随意之间。可有时在市井街头,刘昱跳到那婚丧嫁娶的队伍里厮混,或是与地痞流氓的闹一阵,被打被骂的他可能又十分欢喜。回宫之后,那也没有安生,耀灵殿里养着的驴,寝殿床头养着的马,无一不是闹腾不休。阿宥也不知自己的作息是如何,或是昼伏夜出、或是夜伏昼出,总之,只要这混世魔王起了个念头,身边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阿宥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迟早会精神失常。
阿宥每日除了心惊,也只有在偶尔无事、或是一个人的时候,默默地想念青溪宅里的宁静时光,不知景蔼是否安好,不知何时能再回到青溪宅,而现下想要流泪都已无法流出。阿宥亦不知,景蔼那头在领军将军府也是后悔莫及,流了多少泪,纠了多少心,却无可奈何,被祖父拘禁住,不得外出,也没有任何办法。
正因为羽仪禁卫人人每天都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就死期将至,或许死了更安心,所以互相之间相处倒是颇为融洽,所有原本可以用来互相猜忌的心情都集中放到了应付混世魔王身上。杨玉夫在阿宥入宫前也随刘昱见过阿宥,现在见阿宥也被召了来当羽仪禁卫,不免觉得可怜,平日里对阿宥也颇为照顾。阿宥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萧嶷府上又极重友睦,因此对杨玉夫也是恭敬有加。杨玉夫本是一介莽夫,虽是跟了个皇上做羽仪禁卫,可惜又是这么个主儿,从来也都只有被人瞧不起或是冷眼相看的份,见阿宥一个翩翩公子读书人,又是萧嶷府上出来的,竟对自己这般恭敬,也是对阿宥另眼相看。
最可怕的有一次,刘昱疑身边随侍名唤孙超者吃了蒜,当时就让羽仪禁卫按住孙超,剖了他肚子看有没有蒜。阿宥当场几乎要呕吐出来,杨玉夫连忙回禀刘昱,带着阿宥和其他几人,说是要处理尸首,把阿宥也架了出去。要不然,阿宥要是在刘昱眼前就这么吐了出来,即便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所幸是刘昱现在似乎并不想杀阿宥,不仅不想杀阿宥,还偏偏不时要找阿宥说上几句话,仔细打量阿宥一会儿。阿宥心想可能是觉得自己新来的,刘昱觉得新鲜吧。但是阿宥本就不爱说话,常常三五句就没有下文,刘昱也不气恼,仍是拿言语来试探,似乎还觉得很有趣。
这一日刘昱闻得安成王刘準因寒食回建康谒陵竟滞留至今日尚未回去,暗暗纳罕,便请了安成王同去拜见太后。刘昱让羽仪禁卫一行远远跟着,独独叫了阿宥随在身后。
刘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宥,幽幽问道:"阿宥,你一直在萧嶷府上长大吗?"
阿宥低首回答:"回陛下,臣自有记忆起,就在中郎大人府上。"
"哦,我看你很是面熟啊,是不是哪里见过?"刘昱又接着问下去。
"臣知罪,臣曾在边淮列肆见过陛下,请陛下问刑。"阿宥诚实的回道。
"呵呵,呵呵!那还不必。你知道我今日要去见谁吗?"刘昱又问道。
"陛下往弘训殿去,当是谒见太后。"
"也对也不对,我今天啊还要去见我三弟。你知道我三弟是谁吗?"
"回陛下,臣怎会知晓?"阿宥简直有一种无法回答的感觉。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三弟是那个逆贼刘休范的儿子,哈哈!那又何妨,他们还说我是李道儿的儿子呢。哈哈!"刘昱说完,更是仔细地看着阿宥面色。
阿宥心道,刘昱是先帝男宠李道儿之子这个事倒是听杨玉夫等羽仪禁卫私下里说过,说先帝在世时颇宠这位李道儿,便将刘昱的生母陈太妃赐给李道儿,不几年又想起了这位陈太妃,又接回宫来,后来才生的刘昱。当时自己听得,也是觉得惊异非常,如今他自己倒跟我提这个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吗?看他这般提起,似乎觉得当真为所谓的样子,怪不得臣子们都敢私下议论。虽是这么想,阿宥仍是恭谨地回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此等村夫野语岂可听得。"
显然刘昱等得并不是这句话,又看看阿宥面色毫无变化,亦不像撒谎,便不再问下,径直向弘训殿去。
及至到了弘训殿,刘昱竟携了阿宥一起进入。众人都知晓刘昱本来于礼节甚无讲究,也都不敢阻拦阿宥。进了殿内,刘昱也像模像样地问太后、陈太妃的安。阿宥也跪下,拿眼睛的余光望去,见太后王贞风端坐于上首,果是举止端方,气度雍雅,不愧是琅琊王氏之女,怪道只有她能略略拘得住这个混世魔王。陈太妃侧坐一旁,仍是姿容尚在。太后右手下侧亦端坐了一位少年,想来便是刘昱说的三弟了。阿宥看了看刘昱说的这三弟,竟是貌姿端华,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只是年纪尚小,看上去阳刚不足,倒有一种柔弱之态。阿宥也暗自诧异:"这容貌,确是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怪不得刘昱会觉得自己似曾相识。"
阿宥仍跪着低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殿上一阵寒暄过后,刘昱突然指着阿宥对王太后说:"太后,我因好生思念三弟,好容易得了个人,日日带在身边,您看像不像我三弟?"
王太后便说道:"陛下向来只与安成王最为友睦,幼年时尚常能与安成王相处,这几年确实见得少,想不到陛下竟记挂安成王至此,我听了也甚为欣慰。"
安成王也连忙叩首到:"陛下常怀友睦之心,臣弟担此厚爱,不甚惶恐。"
刘昱便让阿宥跪地近一些,让大家都看看,阿宥便向前跪了跪,也无甚惊惧之容。一时太后、太妃和安成王也叹道:"论容貌,却是颇有几分相像,不知哪里寻来,也真是巧了!"
刘昱便道:"也就真是巧了,就在中郎大人萧嶷府上寻来。"
"哦?"太后疑惑的问道:"这孩子是萧嶷府上的?"
阿宥叩首回道:"回太后,阿宥确是中郎大人府上家仆。"
太后、刘昱等一众人见阿宥实无异色,便连连叹到世上真有这等巧事,本以为安成王刘準已是神仙般的容貌,想不到这平头百姓间也有这等人物。阿宥自来家训不得妄听夸奖的言语,自然听了也是没有反应,面容无澜。倒是安成王刘準见了阿宥,心下也吃了一惊,暗暗道:"为何我见了他竟也是如此熟悉。怪不得陛下要召他入宫。我与他,不知又有何等缘分纠葛呢?"不免又悄悄多看了阿宥几眼。
这边刘昱忽又向刘準问道:"安成王寒食谒陵,何事竟耽搁至今日?"
刘準便如实回道:"臣弟本想回去,不想骁骑将军着意邀请,臣弟不便推辞。这两日臣弟身上又觉得不爽利,竟将行程耽搁下。"
刘昱忽然笑了笑,问道:"想不到阮佃夫对安成王这般留意啊?安成王可曾去了他府上吗?听说他府上的歌伎倒是不一般啊。"
刘準听不出话锋,自然还是如实答道:"臣弟前日去得,骁骑将军府上招待颇周,如陛下所言,歌舞曲乐确也是好的。"
"呵呵,好啊,"刘昱冷笑道:"改日我必与你同去啊。"
"陛下若有此雅兴,臣弟自当作陪。"
"那就有劳安成王多住几日了,没有我的话,安成王莫要离开京城。要不,我就该想你啦。"刘昱突然又高兴的说道。
"臣弟遵旨。"安成王恭敬地回道。
殿上大家复又闲聊了几句啊,刘昱便带了阿宥出来。
刘昱便向阿宥道:"你看,我说见你似曾相识吧?可惜啊可惜,要是你和安成王攀上点亲戚多好?"
阿宥实在不知刘昱反反复复这些话有何深意,便小心回道:"皇亲国戚,岂是臣等布衣能随意攀上的?"
刘昱斜着看了阿宥一眼,道:"有理!有理!不费神了!走吧!"便领着羽仪禁卫直出宫门,又奔赌场而去。
对于刘昱,那当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第一代表,未有一日不遂着自己的性子胡闹的。可是这由着性子胡闹就必须得建立在权力和资本之上,所以这胡闹的刘昱怎可能只知胡闹而不知握住那实在的万人之上的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