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信陵君

　　建章市作为行省首府不只是机关的驻扎地，更是省内的经济中心、物流中心以及教育中心。不光集聚了周围数个城市的人才资源，更是凭借数朝古都的文化底蕴成为整个夏国的知名游览城市，文化影响比起首都也不遑多让。
　　然而，这座让市民们倍感骄傲的文化古城最近却出了些麻烦。
　　“唉，事情越来越难办了！”费校长扶着腰间的赘肉费劲的坐在沙发上，黑色的长沙发陷下一个大坑，费校长满脸的汗水也跟着流下。
　　“校长是在担心郭佳同学的事吗？”张信陵沏上一杯清茶，轻放在校长桌前，然后端正地坐在校长的对面。
　　校长拿出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端起茶杯吹着热气，上升的热气粘在眼镜上，视线变得模糊。费校长不得不取下眼镜。
　　“张同学，别那么拘谨嘛。搞得我也紧张了。”校长放下茶杯，呵呵笑着。
　　张信陵正襟危坐，膝盖上放着一根古朴的手杖，白色的制服长袍自然垂下，俨然道骨天成的仙女姿态。她没有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校长。
　　校长恍然道：“我都忘了，你是修行世家出生，哈哈。”
　　张信陵仍然没有说话，校长尴尬地吸口气，从公文包摸出几大张报纸放在桌上。
　　“半年前城北车站的几位乘客遭到不明袭击后精神失常，到最后失踪。再然后，这种莫名其妙的意外就开始连续发生……”
　　报纸在张信陵的指尖随着翻阅微微作响，她的眉间渐有忧虑。
　　“是邪道修行者吗？”她试探着问道。
　　费校长点头：“是，而且是团伙，恐怕人还不少。”
　　张信陵沉默片刻，看着校长满脸的愁容，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执法局一直在追捕这些邪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市政厅却并不配合，说执法局的行动小题大做了。”
　　张信陵道：“校长是担心同学们的安全？”
　　校长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是啊，那些邪道修行者诡秘又狡猾，同学们根本就没有认识。前段时间郭佳同学的遭遇或许……”
　　咔！纪检会室的门被推开。
　　“校长。”一个男生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黎同学请坐。”校长指着自己对面的长沙发。
　　黎安然没有动，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等到校长又要招呼他，他才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在隔着张信陵一段距离的沙发角落坐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张信陵一眼。
　　张信陵皱了皱眉，转过头发现黎安然并无任何异样。似乎是因为紧张，那张青涩的脸紧绷着，浓重的黑眼圈实在太过抢戏，头发也乱糟糟的。
　　只是一眼，张信陵就给眼前的学弟下了论断：这是个性格阴沉的书呆子，还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气。
　　黎安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给校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只是凭直觉才离对方那么远。黎安然的直觉一向很准，从今天中午偶遇张信陵他便莫名觉得会有大麻烦。
　　“校长，您让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是要关心冉冬烨同学的学习问题吗？”
　　校长没有回答，两只手十指交错垫着下巴，手肘杵在大腿膝盖上，镜片反着光，其后的目光十分犀利地打量着黎安然。
　　沉默数秒，黎安然只是保持着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校长身宽体胖，沉稳如山，现在的姿势更是宛如不动的石佛审视凡人，身为教育者的威严展露无疑。
　　如果是一般的先生面对校长如此犀利而有气势的目光，只怕会战战兢兢有问必答。
　　“不愧是校长，轻易就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黎安然突然说道。
　　校长的威严面容瞬间破功，满脸问号，张信陵也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黎安然。
　　“什，什么？”
　　“当然是眼神，我怎么都练不出如此凌厉的眼神。”黎安然表情自然，语气认真。
　　校长无法再保持眼神威慑，只得笑笑，进入正题：“黎同学，我和纪检会长要问你些事情……”
　　“嗯，我知道。”黎安然抢先答道，“是关于冉冬烨同学上课打瞌睡的事吧，哈……”
　　黎安然不等两人问询，自顾自说起来。
　　“冉冬烨同学其实很聪明的，他只是转校来建章市，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教学进度，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辅导他的。他也很努力，天天学习到半夜，所以才会睡眠不足……”
　　一道冰寒的目光打断了黎安然的念叨，他不得不抬起头应对身边的无暇容颜。
　　“我想知道郭佳同学坠楼事件的始末，希望黎同学一定要配合。”张信陵的语气不容置疑。
　　黎安然微微点头：“纪检会长也好厉害，眼神太棒了。”
　　张信陵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于黎安然三番五次顾左右而言他她已经忍无可忍。
　　“信陵君！”黎安然的视线终于跟张信陵对接。
　　刚准备发火的张信陵愣了一下，对方的称呼让她有些意外。
　　“你叫我什么？”
　　见自己又一次带歪了话题节奏，黎安然稍微松了一口气。
　　“赏庆刑威曰君，帝制时代的统治者或者地位崇高的贵族都被人们成为君。在共和之后君就成了对他人的尊称。这么称呼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喜欢。”张信陵别过了头。
　　“知道了，信陵君。”
　　校长无奈地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总喜欢搞点新花样。
　　“黎同学，我让你来其实是想问你……”
　　“是关于郭佳同学么？如果是关于她我知道的也不多哦。”黎安然抢先说道。
　　“郭佳同学出事那天，你跟同班的冉冬烨还有二年级的庄净在都废弃楼观看，庄净甚至还在郭佳坠楼时跳下去救她。”
　　校长点头道：“想不到庄净同学也是修行者，应该让她在修行部入学的。”
　　张信陵轻轻摇头：“有些隐世宗门需要入世修行，往往会隐藏修行者的身份。”
　　“哦，是这样啊。”
　　“虽然偶尔有一些流言传到我的耳朵里，但我都没太在意，毕竟我以前也被传过谣言。出了事故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郭佳同学长期受到欺凌，甚至连纪检会也有人参与。”
　　“校长，这是我的失职！”
　　张信陵从座位上站起来，伴随着一阵清香，修长的脖子和完美的身段完美地展现在黎安然眼前。她的面容上是挥之不去的哀愁，自责的目光中还有悲悯。
　　一瞬间，黎安然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受到全校几乎所有人的敬畏，于是他开始了自爆。
　　“我和郭佳的交集不多，只是在一次她被欺负后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大致说来就是帮她搜集了两个欺凌者的黑历史，然后通过各种方式施加精神压力。这说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还挺复杂的，费了我不少精力。不过后面事情好像弄大了，那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持械斗殴，都受了重伤……”
　　“二年级的刘子布和孙勇同学退学竟然是你害的！”
　　黎安然一脸坦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别这么说，信陵君。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他们是自己走到那一步的。”
　　张信陵顾不得纠正称呼，皱着鼻子生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轻而易举就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觉得可以随心所欲目无法纪！”
　　“信陵君，你关注的点似乎有问题，我可是抱着帮助弱者的心态才行动的。”
　　“帮助弱者？为什么不告诉纪检会？你的做法跟那群欺凌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加害者是他们又不是我，我所做的只是弱者对欺凌者的适度反击。信陵君，别太天真了，手段终究只是手段而已。而且我的做法也是迫于无奈，你也说了纪检会的人参与了欺凌，要是一不小心被盯上成为新的被欺凌对象那我可受不了。”
　　黎安然一只手撑着额头，无助地叹息道：“我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普通学生，欺凌者里可是有不少修行部的人，我好怕啊～”
　　“你这是强词夺理！”张信陵的手杖敲在桌上，脸色铁青瞪着黎安然。
　　“张同学。”一直沉默的校长站起来打圆场，几番安抚后张信陵终于稍微平息怒火，坐在沙发角落别过头生闷气。
　　黎安然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但下一秒又故作委屈道：“校长，您说郭佳这么一个纯良的好女孩怎么就被逼到跳楼了咧？难道是她的错吗？我真的做错了吗？”
　　“唉！”
　　校长一声长叹，自己一个人站到窗边沉默不语。
　　张信陵还在生气，再没有跟黎安然说一句话，纪检会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与气氛相得益彰的是黎安然此时的目光。疲惫、颓废都一扫而光，镜片下的双眸清亮而淡漠，似乎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
　　良久之后，校长才悠悠道：“你们都没有错，都做得对。你们都是好样的。”
　　“没事了，黎同学回去吧。”
　　“再见，校长，请您保重。”黎安然对校长鞠躬，同时也冲着张信陵点了点头，“信陵君也保重。”
　　别过头去的张信陵面色一疆，握着短杖的手指节发白。在她看来，黎安然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对她的挑衅。
　　纪检会室的大门一直敞开，黎安然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确认黎安然已经走远，张信陵才问校长：“您真觉得他做得对吗？”
　　校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颇有深意地反问道：
　　“张信陵同学，作为纪检会长你有什么发现黎安然身上的过人之处？”
　　“您是指？”张信陵疑惑，旋即露出明了的神情，以为校长是要黎安然加入纪检会，“我明白了校长，他在某些方面对人心的洞察和揣摩方面很有天分，多少修行者也比不过，只是需要正确的引导。我同意让他加入纪检会，我会盯着他的。”
　　
　　“让他加入纪检会？我可没那么说。”嚣张的回应让张信陵感到意外。
　　“呵！”校长神秘一笑，呵呵道：“我说的过人之处当然是他的金丝圆框眼镜啦！漂亮又优雅，不觉得很有个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