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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辆行驶中的黑色汽车突然出现在后视镜里，起初小威尔并未在意，可是看到它像碰碰车一样，肆无忌惮地撞过几辆停在路上的汽车后，又加速向自己的越野车追来，他才慌地坐直身体，将油门一踩到底。
紧盯后视镜，那是一辆比自己的越野车还大一圈的黑色皮卡车，但因为无法看清坐在驾驶室里的是人还是蟑螂人，加之曾见识过“驾车”撞进咖啡店的蟑螂人，所以小威尔只好选择继续全速向前。但这两辆车在静止的车河中上演的追逐大赛，并未持续多久，便因撞车而告终。
新金山大桥上，被丢弃的车辆几乎堵住了前方的去路，是导致慌不择路的小威尔撞上前车的直接原因，好在在他撞车前，车速已经降了下来，所以并未受伤，而当他再次发动汽车时，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了，他瞬间怒火中烧，一把抓起放在副驾上的衣架，对着后视镜里的皮卡车骂了句：妈的，不管你是人是虫，我都要让你死得难看！
小威尔气冲冲地下了车，刚要向皮卡车迈步，皮卡车的门就打开了，他立即端起衣架谨慎地向前移动，车门后面突然伸出一条穿着工装靴的大腿，小威尔的心底随即传出一阵色狼般的哄叫：好长啊！好白呀！
被“哄叫”打乱步伐的小威尔，紧接着又被出现在眼前的姑娘给美呆了，她上身穿着白色宽松短袖，下身穿着白色超短裤，白色中帮工装靴上是一双裸露在外的雪白美腿，而自从她出现后，橙红色的夕阳竟然都泛起了白色的柔光，再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一副沉迷之态的小威尔，已找不到形容词来赞叹她的美貌，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以前大家都用“美人”称呼公司里的那个第一美人，那现在眼前的这个美人，则要用“大美人”来称呼才行！
“你没事吧？”大美人歪着头关切地问道。
小威尔忸怩地将横在身前的衣架收回，又忸怩地将它立在身旁，故作镇定地说：“啊，没事啊！”
“没事就好，你开那么快干吗？”
“你追我干吗？”
“好不容易看到活着的人了，当然要追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人？”
“你不是人？”
“我是人。”
“那不就得了。”
小威尔觉得继续跟这样的大美人争论下去，会显得自己毫无风度，所以他选择沉默地看着衣架。
“坏了吗？”大美人再次关切地问。
“没坏。”小威尔上下打量着衣架，像是在检查它似的。
“不是，我是说车坏了吗？”
“啊，”小威尔尴尬地答道，“大概是吧。”
“你从哪来？”大美人走近一步问。
“那边的宇宙大厦。”小威尔指着大美人身后的方向。
大美人回头看了看说：“哦，我知道那。”
小威尔看着她来回甩动的低马尾说：“我刚从那逃出来。”
大美人盯着小威尔手里的衣架说：“就凭这个‘叉子’？”
小威尔晃了晃有了新名字的衣架，说：“对。”
“那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不，我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只是比其他打工仔运气好点。”
“你要去哪？”
“去机场。”
“去机场干吗？”
“当然是坐飞机啊。”
“那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有飞机了。”
“可是我中午才看到一架飞机飞走。”
“那是最后一班飞机，我就是从那架飞机上逃出来的。”
“啊？你是神经病吧？”
“你不相信我？”
“不是。”
“我真的是从那架飞机上逃出来的。”
小威尔仰望空荡荡的天空，说：“不是，我关心的不是你逃不逃出来，我关心的是为什么没有飞机了。”
“哦，你看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有飞机呢，所有航班都取消了，而你看到的那班飞机，是专门为富豪权贵们逃难准备的，并且只有那一班。”大美人说罢像是做了亏心事似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么说你也是富豪？”
“我不是，我爸是。”
“那你怎么不跟你爸一起走？”
“我不想走，每天跟他在一起很烦，正常的生活我早就过腻了，刚好这边变成这样，留在这边多好，多刺激！”
大美人张开双臂向天空伸了个懒腰，小威尔看着她浮在夕阳里的剪影，好像一只白色的鸟，“我看你真是疯了，人家没机会的都想走，你有机会却不走。”
突然，一阵枪声从河的上游传来，他们不约而同地跑到桥边，向远处张望，没多久，闪着波光的河流送来了一片血水，不知道这场“战役”是人类获胜，还是蟑螂人赢了。
“我得走了。”小威尔转身向越野车走去。
“你要去哪？”大美人跟在他身后问。
“哪没有蟑螂人就去哪。”
“那是哪？”
“蛋糕山。”
“蛋糕山是哪？”
“我老家。”小威尔再次尝试发动汽车，可它依旧对小威尔不理不睬。
大美人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威尔说：“我送你吧？”
“别开玩笑了，几千公里呢。”
“没事，我送你。”
小威尔抬起头，看到她带着笑容的眼睛里装满了夕阳的光，他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但他还是觉得她像个神经病。
大美人跟小威尔对视着又说了句：“走吧。”
小威尔刚站起身，又突然意识到如此狼狈的自己，与这么干净的姑娘共处一室不太合适，因为经过刚才的一番逃亡，他那件裹在雨衣里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浸透，甚至内裤都湿透了，而且一袭黑衣仍在不停地吸收阳光，一股股汗酸味正从雨衣的领口窜向自己的鼻子。
大美人看到小威尔犹豫的样子，误以为他还是不相信没有飞机了，“要不我先带你去机场看看？”
“不是，我是觉得我衣服上都是血，弄脏你的车不太好。”
“没事，我刚才载了个士兵，比你脏多了。”
“士兵？他人呢？”
“他那个部队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还受了伤，我就把他送回军营了。”
“受伤？那他没变成蟑螂人吗？”
“没有。”
“那军队能不能派人，送我这个幸存者去蛋糕山？”
“我送士兵到军营的时候，看到营地里一片混乱，显然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看到小威尔仍在犹豫，大美人便伸手拉住小威尔的胳膊说：“走吧，现在只有我能送你了。”
见大美人靠近自己，小威尔更加担心她会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只好半推半就地说：“好好，不用这么热情，我走就是了。”
大美人在前面边走边说：“你更不用担心把车弄脏，反正车也不是我的，没事。”
“那这是谁的车？”
“我在机场捡的。”
“捡车？”
“对呀，我捡了把车钥匙，出了机场一按就找到车了。”
一脸惊讶的小威尔直到坐进车里，仍没能让自己的想象力跟上大美人的节奏，不停地在心里感叹着：真是个神奇的姑娘啊！
大美人刚上车，就从背后抽出一支手枪放在大腿上，随即发动汽车。
小威尔再次被惊到，“你是警察吗？”
“不是。”
“那你怎么有枪？”
“我爸的。”
“那你爸肯定不是一般的富豪。”
“我爸只是个有钱的普通人。”
“那为什么你爸会有枪？”
“你以为有钱人家里只有钱吗？”
“法律不是不允许有枪吗？”
“我爸说法律是给胆小的人制定的。”
小威尔的三观再次被刷新，感到脑子一阵混沌。
“你总看我干吗？”
“我是看那把枪。”
“哦，我还以为你是色狼。”
“我是色狼啊。”
“好吧，你对枪感兴趣？”
“嗯，之前没碰过。”
“那你玩后面那把大的吧。”
小威尔回头看到一支机关枪正横躺在后座上，心里“哇”了一声，说：“这枪哪来的？”
“那个受伤的士兵送给我的。”
小威尔把枪拿到前座，立在身前翻来覆去地摆弄着。
大美人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说：“正好你研究下这东西怎么用。”
小威尔终于明白这东西为什么叫机关枪了，因为有很多搞不懂的机关，叹着气说：“使用这家伙可比使用我的衣架难多了。”
话音刚落，他又大叫一声：“啊呀！”
“怎么了？”
“我忘拿我的衣架了。”
“那个‘叉子’？算了吧，你现在不是有了新武器吗？”
“新武器？你是说这把枪？”
“对呀，你用它吧，它对我来说太重了。”
“真的假的？”
“真的啊。”
小威尔兴奋地大叫一声：“太好了！”
随即，机关枪也跟着他“叫”了起来——砰！砰！砰！
三声直戳耳膜的枪响，回荡在急刹在路边的皮卡车里。
回过神来的小威尔，看见大美人正摸着他的脑袋跟他说话，但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大美人冲他大喊，“你没事吧？”
“啊，我没死吗？”
大美人伸手向上指了指，小威尔抬头看着车顶上的三个枪眼，说：“不好意思，把你的车打烂了。”
“没事，都说了不是我的车，倒是要恭喜你，学会了使用机关枪。”
-
车顶漏风的皮卡车继续前行。
“对了，蛋糕山在哪？”
“呃——在最北方，亚陵兰市辖的一个小镇。”
“哦，我知道了，一年十二个月，八个月都是冬天的地方。”
“对。”
“好，那我们就是一路从最南到最北，从最热到最冷喽。”
“对，你真是乐于助人，送完士兵，又不远千里送我。”
“那你也帮我个忙好不好？”
“好，什么忙？”
“陪我去上个厕所？”
“上厕所？”提到厕所，小威尔难掩兴奋之情。
“刚才吓得我差点尿出来。”
“哈哈哈，怪我怪我。”小威尔尴尬地道歉，但他没说其实他比她更想上厕所。
“那我们就去郊区找个加油站上厕所，顺便把油加满，然后再一路向北。”
“谢谢。”小威尔看着大美人的侧脸说。
“好啦，别再客气了。”大美人那带着不经意的微笑的侧脸，更加让人着迷，“你倒是挺会起名字的。”
“嗯？”
“你把怪物叫成蟑螂人啊。”
“那你也挺会起名字。”
“嗯？”
“你把我的衣架叫成‘叉子’。”
“哈哈，其实我还偷偷地给你起了个名字呢。”
“啊？”
“……死神。”
“死神？”
“你看你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还用大帽子遮着脑袋，如果把那把‘叉子’换成镰刀就更像了。”
“哈哈，这是件雨衣。”小威尔看着身上带血的雨衣说。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啊，威尔，我叫威尔，你呢？”
“夏目里美，叫我里美就行。”
“哦，你好，里美。”
“你好，威尔。”
-
天色正在转暗，夏目里美加快了车速。
“你怎么知道蛋糕山没有蟑螂人的？”
“我猜的。”
“啊？”
“南方热北方冷，对吧？”
“对啊。”
“蟑螂喜欢热，不喜欢冷，对吧？”
“对啊。”
“所以我推测北方，尤其是寒冷的地区会没有蟑螂人，而且我觉得它们光着身子，仅仅靠着一层外壳，是没办法在冰天雪地里生存的。”
“哇，有道理哦，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不把它们冻死才怪，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即使蟑螂人的情况像我爸说的那么严重，亚陵兰也肯定是个安全的地方。”
“你爸怎么说的？”
“他也是听朋友说的，说是一个科学家在一个城市投资了十几套房产，几个月后，那个城市的房价就翻了一倍，但他认为房价还会继续涨，就没有卖，后来国家对那个城市实施了限购政策，一夜间，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了购房资格，所以房价很快便一落千丈，甚至跌破了他当初购房的价格，受了打击的他，眼看着其他没有被限购的城市的房价，像发了疯一样飞涨，而自己投资的城市房价却还在下跌，他当然觉得不公平了，而且他还背负着巨额的贷款，苦苦经营的人生就这么毁了，所以他怀恨在心，可偏偏他还是个研究蟑螂的科学家，他就把研究的成果改造成蟑螂病毒，投放在房价上涨的所有大城市，当然也包括房价上涨最快的新金山，然后新金山就变成现在的样子喽。”
小威尔听罢，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是这样，那北方岂不是也不安全了？”
“未必。”
“未必？”
“我送的那个受伤的士兵说，我说的这些都是谣言，他的上级传达的是，某个国家觉得我们国家发展的太快太好了，就派了间谍来投放病毒，那个国家当然知道，我们南方比北方发展得更快更好，所以病毒就被投放在了南方的几个大城市，当然也包括发展得最好的新金山，然后新金山就变成现在的样子喽。”
听完这个说法，小威尔的眼睛里一下又充满了生机，“如果是这样的话，去北方还是没错的。”
“嗯，我觉得就算我爸说的那种情况是真的，亚陵兰也不会有事的，就像你说的，没穿衣服的蟑螂人肯定无法在冰天雪地里生存。”
“那我们这一路就避开城市行驶，越大的城市越远离。”
“好。”
初露端倪的夜色里，偶尔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枪声，皮卡车义无反顾地向城市的北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