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望穿秋水

　　第六章：望穿秋水
　　晨曦的第一缕光芒从高山顶上投射而来，映入蜿蜒无际的溪水湾，波光轻摇，金鳞灿灿，远远望去，就似条金色巨龙蛰伏在林草之中，不见首尾。那清风吹来，带着花草与泥土的味道，打在他的脸上，鼻尖上，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不意清风拂耳畔，欲揽破晓提酒来。”
　　他念完这一句，似有所想，抬头望着头上一群飞鸟掠过，直到目送远去，消失在高山的尽头，方才笑道：“一别数十纪，还能看见踏燕飞溪，真是难得。”
　　这男子一身素装，看似平常无奇，却周身光华万丈，路过的虫蛇无不退避而走，那头上缕缕斑白的头发，与遭乱的胡须，却是有损气质，颇显得狼狈，有些沧桑，又有些伤感。
　　没想到自己随意选择逃离的方向，却是机缘巧合来到了溪水走廊，难道是在最后的时光里，冥冥之中使我来到这个刻骨铭心的地方，弥补遗憾？
　　他本想长身而起，去寻曾经在此地与之情感纠葛的秋棠仙子，却发现法力枯竭，光华散尽，神力肆虐外泄，已然失去了飞行能力，只能如普通凡人一样。
　　他苦涩一笑，正想着这哪是来弥补遗憾，分明是徒生烦恼来了。不料身后传来声惊讶：“咦，这里竟然还有人。”
　　只见个十岁的孩童，从巨石上跃下，颇为惊奇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见是个孩童，不由得笑道：“为什么不会有人？”
　　孩童闻言一愣，也笑道：“也是，我既然能找到这里，别人为什么不能找到这里。”说罢，他转身抬臂摇着手道：“今日这里我便让给你了。”
　　他看着这孩童性格大大咧咧，颇为合自己的性子，不由得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楚飞歌。”孩童歪了歪头道：“大叔你叫什么呢？”
　　他难得没有对于这个孩童的无理而感到恼怒，反而觉得仿佛回到很久之前，那个叛逆的少年，也是这般，或许在人生中最后一程里感受多年不曾触碰的记忆，如潮澎湃，仿佛有个身影在重叠一般，不觉笑道：“张天涯。”
　　楚飞歌只是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就要离开，张天涯面色一僵，若是化州界内修行之人闻得张天涯这名字，无不如雷贯耳。张天涯心想，这里地处偏远，消息闭塞，不知道我的名字理所应当。转而他看向这少年身体健壮，骨骼一般，颇有当年自己的风范，不由得升起收徒之心，但他也不明言，只是说道：“你也不用找别地了，相逢即是缘分，我瞧你也练了外门功夫，算上外修之士，若是不介意，我可指点一二。”
　　楚飞歌咦了一声，转过身来道：“你也是修炼之人？”
　　“自然。”张天涯颔首道：“已修八十纪。”
　　楚飞歌一愣，随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高人前辈，小子有眼不识真容，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不与一般见识。”
　　张天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虽小，却是老成。笑道：“不用这么拘束，我虽修行八十纪，却也难敌天命，今日元神溃散在即，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也是天意。”
　　楚飞歌闻言心里佩服，明知命不长久，还能豁达微笑面对，非寻常修士能比，心中不免唏嘘，虽彼此认识时间尚短，但忽闻生死一刻，不觉生命渺小，修行八十纪元尚且如此，自己的未来何去何从？
　　张天涯见楚飞歌不似初始那样随意，但也不见胆怯，颇为满意，又道：“我在溪水走廊有个红颜知己，眼下我无力去寻，唯有托你去带句话。”
　　楚飞歌拍了拍小胸脯道：“前辈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楚飞歌在所不辞。”
　　张天涯哈哈一笑道：“不需要你上刀山，也不需要你下火海，只需你带着信物，传上一句话就好，届时我那红颜知己，自会送你一场大机缘，管你终身受用。”
　　楚飞歌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知前辈的红颜知己何许人也，现又在何处？”
　　张天涯道：“数十纪前别人都叫她秋棠仙子，现在栖身红尘庵，名讳敬禅。”
　　楚飞歌闻言大惊失色，这敬禅师太可是神仙中人物，溪水走廊的活菩萨，竟然，竟然是眼前之人的红颜知己！霎时间，心中翻江倒海。
　　“十纪生死两疯狂，朝暮起落难相忘，万里孤行不羁意，望穿秋水话凄凉。”他似乎想到什么，幽幽一叹道：“当年一别，身不由己，今生所欠，来世奉还。”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个半月型的轮盘出来，递给了花守约道，“此半块轮盘是我与秋水仙子患难与共时所得，乃是世间绝世神兵，虽是残缺，不能做为攻伐对敌，却是对修炼元神大有益处。”
　　楚飞歌接过残缺的轮盘，平常无奇，惊异道：“这轮盘当真是绝世神兵？”
　　张天涯哈哈一笑道：“这便是信物，不在是神兵。”
　　楚飞歌皱眉，从怀里掏出半块轮盘来，两者一对，却是刚好合成整块。张天涯目光一缩，随后他仰天大笑，激动地抓着楚飞歌的瘦弱肩膀道：“这半块轮盘你那里得到的？”
　　楚飞歌道：“祖传的。”
　　“祖传的好，祖传的好！”张天涯连说两声，仰首对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哈。”他这一欣喜若狂，尽然面带了些狰狞，看得楚飞歌心里一凛，张天涯此刻的心中都被绝境逢生的喜悦所填满，自然而然又联想到仇家，戾气顿生，但他是个枭雄，只是一时失态，立刻收敛，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道：“看来生劫是应在这孩子身上了，也罢，我纵横化州这么多纪元，不曾有收徒的念头，今番遭难，恰逢于此地得其半块轮盘，不妨顺其天意，给他一场造化。”他虽这样想，但却不开口道出，只是道：“孩子，这轮盘今日破镜相逢，实属天意，神兵蒙尘不知多少岁月，离合必有用意，我失了肉身，第二元神又遭劫难，这缕本命元神日渐萎靡，本是难逃劫数，神兵既与你我相见，也是有缘之人，我且先暂居轮盘之中，修复元神，待找到适合法子，再聚真身。”
　　楚飞歌闻言立马跪倒在地道：“受弟子一拜。”
　　“好好好。”张天涯哈哈大笑，连连叫了三声好之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轮盘之。
　　楚飞歌惊愕地看着手中的似玉非玉的轮盘，黑白相见，极像道家阴阳鱼。抓了抓小脑袋心下暗道：“这不是前生的那块吊坠么，怎地半块会出现师傅手里？”他一时无法想通，自来到这陌生世界，便是含玉而生，只是一直藏于腹中，不曾与人知晓，直至前些年出了意外，这玉出于危难之际，现身挡灾，他方才得知缘由，自己能够转世，赖以此物，由此就做了贴身之物，不露于人。
　　看来真是天意，既得之则安之。
　　溪水镇位于溪水弯下游，人们傍水赖以生存，盖因盛产鱼虾河蚌，得以闻名，其以口水鱼为最。
　　凡人文富饶之地，必然是世俗家族必争之所，诚然，这看似一片温馨祥和的溪水镇，实则暗流潮涌，百家争荣。
　　楚飞歌结束晨练，其间得以张天涯指点，以往想不通透练不通的地方，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此刻下得山来，较之以往稍晚了些。
　　他一路走来，看似闲庭信步，却姿态翩翩，速度极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来到一所‘怜爱楼’的地方方才停脚，他一到地方，里面就有个貌美的妇人急匆匆的迎来，人未到声音却是传先到：“哎呦勒，我的小祖宗，你若是再迟来一时半刻，我的楼都要被那些人给拆了，赶紧的，马上准备准备。”
　　这美貌妇人也就三十来年华，穿得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像扭秧歌似的，骨子里妖里妖气，媚态十足，正是这家‘怜爱楼’的东家怜惜玉。
　　楚飞歌闻言却是嘻嘻一笑，不符年纪的坏笑道：“不是有你的小心肝坐阵么，即便没有了我，这怜爱楼依然是怜爱楼。”
　　怜惜玉这时已然走近，也不避讳，直接就将楚飞歌搂在怀里道：“若不是有你的法子调教，这怜爱楼早就不是怜爱楼了。”
　　楚飞歌从她怀里挣脱道：“好了好了，总是来这一出，我先上去看看牡丹姐姐。”
　　怜惜玉哎呦了一声，伸出纤指就拧住楚飞歌的耳朵，吃味的道：“一天总是牡丹姐姐前牡丹姐姐后，也不见你每天这样挂念着我。”
　　楚飞歌嘻嘻笑道：“我总是把惜玉姐姐挂在心里呢。”
　　怜惜玉娇媚的白了他一眼，收手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去准备准备。”
　　楚飞歌冲她一笑，飞快地亲了她脸颊，就朝里堂跑去。怜惜玉摸着脸颊看着他的背影，满脸都是慈爱之情。
　　“小小年纪就弥留烟花柳巷，嘿嘿，颇有师傅我当年的风范。”这时楚飞歌突然听着玉盘里的声音，一个踉跄，险些倒地，解释道：“这里可是我半个家。”
　　“嗯？”张天涯愕然道，“此话何解？”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