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和兴七年秋,拾莲山脉脚边的茵湖平原上,阡陌交错。
哗啦啦几场大雨过后,稻子便熟了。黄澄澄的占城稻压得谷穗直不起腰,大片大片的稻田绵延到辽阔的茵湖边,一眼望不到头。
骑着黄牛的老农悠闲地眯着眼巡视着他的田地,或许是午饭吃的太香甜罢,竟在牛背上一颠一颠地假寐起来。
“汪!”原本跟在身后的川东猎犬跑了几步,朝着前方的稻田里吠了一声,顿时惊醒了偷食庄稼的雀鸟。吱嘎吱嘎的,一大片雀儿像乌云一般腾起,惶恐地朝远方飞去。
“狗崽子,骇死老子了!”正在打盹的老农差点被这一声狗叫吓得溜下了牛背,不免怒骂着虚踢了老狗一脚。老狗赶紧夹着尾巴,低眉顺眼的又溜到了后头。
“该死的雀雀儿,把老子的谷子都啃得差俅不多了。”老农嘴上操着一口川音狠骂着,但脸上却没有过多的怒意。因为他家的田地实在是太多了,将近两百亩的上品良田,完全不是他和家里的婆娘可以操持得过来的。家中的儿儿女女也渐渐长大成人,偶尔回一趟老家还会给老两口奉上一笔孝敬钱。
春天里,老农就骑着老黄牛,随意地将布袋里的占城稻种子往地里撒。平日再打理打理,院前的地里种几亩瓜果蔬菜,等到秋风一过,便可以轻松的收获果实了。丰沛的茵湖让他丝毫不用担心内涝干旱,就算是庄稼碰到了雨雪冰雹或者神龙吸水也不用过于担心。刨除赋税和吃食,富余的粮食把自家院子的八大伫粮仓堆得像个城堡似的,都快没地儿蹦跶了。
“汪,汪汪!”仿佛是确定了什么,原本畏畏缩缩的老狗又快步冲到了前头,大声吼叫着。
“东武候保佑。”老农心里默默念了一句,随即轻轻“啰”了一声,招呼着老牛靠路边停了下来。
东武候,卓越的政治家、军事家、发明家、探险家——诸葛孔明是也。两百余年前,诸葛孔明奉汉玄帝之命,秉先烈之遗志,造木牛巨舰百余艘,携精锐军士和能工巧匠数万人,从幽州乐浪出海,一路先北再东后南,探明了脚下这块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的新大陆。消息传回国内后,汉玄帝大喜,赐新大陆名曰东域,封诸葛孔明为东武候。朝廷暂设军政一体的东域都护府,交由东武候一并管控。
汉人尚武,敢于冒险,脊梁骨向来都是挺得直直的。开疆拓土、封狼居胥正是众多仁人志士的理想,然西域承平久已,只有在新发现的东域才有更多的出头机会。况且,在朝廷一贯坚持的对外开发大国策的指引下,海量的中土汉民被陆续迁往遥远的东域落地生根,大大充实了汉人对东域的掌控力。
诸葛武侯带领中土父老艰苦创业,征东蛮,和五族,用极高的政治智慧和军事素养,处理了汉人在东域的生存问题。站稳脚跟后,东域都护府便以每年新置二十余郡的速度推进,疯狂地扩张起了地盘,不消几年便探索出了东域的东边界——明海。
平心而论,“莽秀改制”后的历任朝廷重视民生,对百姓都算是极好的。但凡事就怕比,诸葛武侯奔波于东域各地,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移民们解决了各种难题,遇事开诚布公,事必躬亲,毫无架子可言。更重要的是,趁着新大陆还没多少皇亲贵族觊觎之时,诸葛武侯便在权限范围内定下了圈地新规,最大程度地分予了移民们尽可能多的土地。
以老农为例,老汉姓刘,祖籍益州蜀郡,祖上是朝廷派遣的第四批东迁大军中的一员,被安置到了东域中东部的晋州。在当时地广人稀的晋州,汉人平均分到的田地便达到了恐怖的三百余亩,而且妇孺皆可按此例,比之中土百姓,所授之田何止十倍啊。
诸葛武侯为大汉的东辟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积劳成疾,倒在了五大湖连通治理的水利工程上,谥号“忠武”。曾经的五大湖,如今的茵湖流域,却又成了武侯留给后人的又一大财富。东域的汉人为了纪念这位赐予他们新生的伟人,自发地为其广建庙祠。到如今,“东武候”俨然成为了他们心中最重要的神明之一了。
然而,刘老汉来不及等到东武候的神谕,便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更近了。
“四狗子?”刘老汉虚眯的双眼顿时瞪得浑圆,原本已经摸到了腰刀柄的右手也悄悄松了下来,但旋即又气鼓鼓骂道,“你个狗崽子想骇死老子啊,好好的大路你不走,偷偷摸摸地往丛里钻个什么劲!”
东域的汉人普遍富裕,极少有人会从事盗贼这种低端的职业。但危险也是有的,一是遍布大陆的各种猛兽,二是神出鬼没的东蛮生番。往往后者更具危险性,是以汉人出行要么成群结队,要么预备着武器防身。
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精神饱满的年轻小伙儿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先是作了个大揖,再拍掉头发上的杂草,一脸苦笑道:“爹,说了多少次了,我有大名,叫刘国庆,别老是叫我四狗子了。”
刘老汉上前给儿子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力道怕是不轻:“你到底是谁的儿子?叫啥破名字啊,国庆?你老子答应了吗?”
四狗子,哦不,刘国庆龇了龇牙,没敢叫痛:“我是您的儿子没错。但是公子说了,国庆国庆,国之吉庆,这可是好名字啊。”说完还一脸的自豪。
刘老汉闻言又怒,“啪”的给了刘国庆肩膀一巴掌:“好名字,好名字!那你给我说道说道,你三哥被你家那位的公子改了个啥名?刘五一!啊,这五一又是几个意思?”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刘国庆挠了挠头,也想不出个答案,“公子当时咕哝了句黄金粥什么的,也没听的明白。嗨,您一会还是自个儿问三哥吧。”
“三娃子也来了?咋没看见人影呢?”听刘老汉这焦急的语气,老刘家似乎不存在百姓爱幺儿的说法。
刘国庆嘟囔了嘴:“就知道您疼三哥,亏得我大老远溜回来呢。三哥还在路上,陪着公子呢。”
“瞎说什么话,”刘老汉反手又给了国庆一巴掌,“瞧瞧你三哥,兢兢业业的!再看看你,一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
汉人重孝,国庆心里憋着的话嘟哝了一圈,还是理智地堵回了嘴里,专心致志地盯着路前……的老黄牛。看它如何吃了草,再反刍,又咽下去……
爷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不消一刻,便见大道上一行清一色的黑油布马车宛如长龙一般,缓缓地打西边开来。车队龙头处矗着一面高高的商家旗号,上书“晋州天澜许”——这便是东域富甲一方的晋州许家商号无疑。
然而,车队中间那辆造型独特的铁盒子“马车”格外引人注目。嘟嘟嘟地往外大口大口吐着黑烟,咔滋咔滋的巨大噪音听得人牙疼!铁盒子以近似于蜗牛散步的可耻速度,爬行在平厚敦实的大道上,严重拖累着前前后后车马的进度。而国庆却欢喜地挥起手来:“公子,我在这儿哩!”
“噗咔”一声,仿佛被国庆这一声吼吓着似的,铁盒子一个哆嗦,彻底熄了火。车门被一脚踢开,只见一团人形黑影随着浓浓的黑烟冲了出来,周围时刻关注的人群立马围了上去。
“咳,咳,咳……”狠吐了几口浊气,这位全身熏得像掉进了墨池的仁兄才缓过了劲。
“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给公子换洗换洗。”见着一干下属都傻愣着,其中一个八尺高的虬髯大汉沉声喝道,边说边上前为口中的“公子”细细检查着,“公子,您没受伤吧?”饶是他亲自陪着自家公子把这辆奇怪的马车造出来,也一直生怕这铁皮壳子突然炸咯。
“咳,没事,许叔,眼睛给迷了下而已,不碍事。”温润而稚嫩的声音彰显着这位公子的年龄未及弱冠,“五一,带几个弟兄,把大黄蜂抬回去。”
“好的,公子,您先擦擦脸。”跑得气喘吁吁的刘五一恭敬地把用凉井水浸透了的脸帕递到公子的手中,便唤上几个弟兄抗这个被修理了无数次的……“大黄蜂”去了。虽然他实在难以理解黑黢黢的大铁盒子是怎么和黄蜂联系上的,正如他难以理解公子赐予的“五一”这个名字。
公子闭着眼,慢慢地擦着脸,不知是在问身旁的许叔还是自言自语:“自重加负荷一共680斤,最大时速应该达到了4公里每小时,但全速运行8秒就会爆缸,曲轴的误差还是太大了啊。另外传动轴的硬度还需加强,车体再继续加大木料比例试试?不会给真的燃起来吧?”
许叔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公子这个时候并不需要旁人插嘴。当然,就算他想插嘴也是无从下口的。等到下属们用隔板围起一方独立的空间,许叔便接过公子用过的脸帕,递上一身干净衣服后,也悄声退了出去。
“公子?”许叔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何事?”好像思绪被打乱了似的,公子沉默了一会才出声,声音平静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许叔咬咬牙,虽知公子看不到,但仍拱手恭立,沉声说道:“今日已是初五,五日后便是宗族会议召开的日期了,您看?”
“……”公子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许久才轻声问道:“白马驿还有多远?”
“不足三十里。”许叔急忙答道。
“知道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公子内心的犹豫仿佛也随之呼出了,旋即语气坚定地命令道:“让五一把车队带回去,你再从飞虎队里找几个人,同我一道,立马回天澜!”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身着一袭素白衣,推开隔板迈步而出。此人正是晋州许家三代单传的公子,许仙许慕天!
“走吧,许叔。”许仙望向茵湖岸边黄绿掺杂的滔滔麦浪,看到刘国庆还在田野边傻乎乎地挥手,心情赫然又开朗了起来,眼中隐隐泛着精光,“前面是刘家庄吧,让车队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
摊开左手,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淡淡的水晶形状的胎记一闪而逝,许仙喃喃道:“有些人太贪吃,也得有副好牙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