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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未竟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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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门特的信使赖皮狗一样溜回了维尔克,让整个白日都欢天喜地的王室和国民陷入一个垂头丧气的夜晚,属实一场莫大的闹剧。而另一边,西宁半岛诸国也因莱昂的声威陷入恐慌,特别是佛罗兰——莱昂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战斗中击溃了他们的三支军团,生擒其国王加西亚三世。佛罗兰国内的反对派也趁机揭竿而起,一面大肆清除旧党,一面宣布向布列塔尼称臣。就这样,整个北西宁半岛都成了布列塔尼共和国的势力范围。
  然而,这场胜利的代价,也是异常高昂的。6000余名布列塔尼士兵献出了他们的生命,其中高级军官战死者达78人,轻步兵4团、6团无法维持编制,掷弹兵损失超过四分之三,巴登山地猎兵和近卫元勋团均损失过半。
  肃穆的大营内,莱昂十字交叉紧紧相扣,把额头贴上指节,俨然一座黯淡的古典雕塑。静立于前的爱德华和贝洛一言不发,而那些参谋们也纷纷背过身去,可怕的沉默淹没了大伙,那死一般的寂静,竟让炉火熊熊燃烧的室内都冷得透骨,脊背不由泛起一层冷汗。
  “啊不不不————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云霄,不远处的医疗站里,一个年轻士兵被炮弹削去了胳膊,医疗人员正把他绑在门板上,准备拿木工锯锯下连着肩膀的最后一点碎肉。紧闭双眼,无限的梦魇回绕在脑海,伴随着无数亡灵最后的奏鸣,连呼吸也开始一点点凝固。爱德华,拔出了腰间的元帅权杖,双手托举,把它轻轻放在脚下。
  “好大喜功,贪心冒进……罪在我一人,与爱德华,还有诸位兄弟无关。我,我愿接受军法处置,以诫后人。”
  再也没了往日的高亢坚定,贝洛摘下帽子,脸色苍白。
  “……”莱昂顿了顿,把脸从胳膊肘里抬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为战役总指挥官,在战略布局上鼠目寸光,侦查不力,对情报没有严加甄别,偏听偏信,以致判断失误且一意孤行,最终酿成大错。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他把权杖捡起来,交还给贝洛和爱德华。“你们勿多自责,现在至少让布列塔尼的英雄儿女们,能在故乡安眠……”
  国旗遮掩了年轻的面孔,他们依然带着血色,有的脸颊甚至还有细细的绒毛。他们再也不用穿着破靴子,拿着一杆不知什么时候会炸膛的烧火棍穆然走向对面的枪口。那些历尽厮杀的脸庞现在不约而同归于宁静,就像春天树荫下,玩累了,打个盹睡着的年轻人那样安然。很快,烈火会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惟愿这些无名的勇士,在天父的怀抱中永眠。
  圣鲁诺会战成了爱德华心底又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亲如兄弟的山地猎兵团,现在已然多出不少陌生的面孔,只剩下那不变的黑白蓝三色旗,依偎着他们这些流浪浮萍。讽刺的是,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阴沉的一天,可首都的人民在欢呼,人们用鲜花、掌声和香槟为他们接风洗尘,他像陌生人一样冷眼俯瞰周遭纵情的狂欢,根本没人发现他的心在滴血。
  回国后,莱昂第一时间组织了一次给阵亡将士的集体国葬,并亲自起草了悼词。然而,时间的车轮容不得人们常年驻足逝者的往昔,他们还得走下去,布列塔尼还得走下去。鉴于战事持续已久,国内人民又是三头五天爆发动乱,筋疲力尽的列强都在明里暗里地释放着和谈的讯号。赫斯的约瑟夫五世皇帝见机会难得,便自告奋勇,充当起共和制和君主制的调解员,邀请诸国元首于12月20日共聚赫斯边境小镇贝恩伯格,举行一次大陆和会。于是很快,小镇的宁静生活便被彻底打破,那些山民目瞪口呆地看着雍容华贵、风度翩翩的男男女女乘着精致的马车,在无数侍从的簇拥下走进皇帝的行宫。见过世面的人也打着结巴,小声絮絮叨叨着:“天呐,皇帝陛下,还有布列塔尼的吃人魔莱昂·英白拉多,维多利亚的新首相帕特里克,东帝国皇帝利奥波德,甚至连伏尔加皇太子费奥多也来了……还有卡斯特的阿方索,斯维登的古斯塔夫,佛罗兰的加西亚,等等,那是!”
  他们的目光在最后到来的使团身上怔住了。
  没有奢华的马车,没有半个街道宽的鲜花地毯,只有纯黑的战马尽情卖弄飒爽英姿,还有马背上一身老式西装,弯刀不离腰的黑骑士。
  “……公爵大人……是公爵殿下…威廉公爵万岁!”
  “砰!”
  约瑟夫皇帝把窗关的死死的,可丝毫挡不住民众的欢呼如潮水般涌进来。“该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懊恼没有把萨米从名单上划掉,可一想到他们日后也许还是牵制伏尔加的棋子,也只能咬咬牙,把怨愤咽到肚子里。
  随着会议的召开,焦点自然集中到水火不容的大革命与封建君主方面。一连串的大败让大陆诸国对莱昂心生忌惮,但他们又深信列强的围剿能把布列塔尼的烈火生生扑灭。约瑟夫本想着像老宰相弗莱德里希一样,在唇枪舌剑间游刃有余,时不时语惊四座,可他根本没想到谈判桌上的风云远远超过了他宫廷中的政治游戏。抛开大革命,一一来看诸国的诉求:大陆不变的搅屎棍维多利亚一面劝大家好话商量,一面在各个代表间游走,撺掇老同盟彼此猜疑和旧仇人放下刀剑,只为乱糟糟的大陆不会有异军突起威胁到他们海洋霸主的利益;布列塔尼的莱昂宛如古时直到世界尽头的大征服者,大有一统天下之宏愿,正不遗余力地拉拢各小国倒入自己麾下;东帝国,作为赫斯帝国的阋墙兄弟,明面上在向诸国领袖大倒布列塔尼的苦水,暗中又在和赫斯争抢诸侯的控制权,潜台词里甚至还带着对赫斯作为边区蛮夷的不屑;伏尔加也是老冤家了,虽说费奥多不表示什么,但谁都知道他们和赫斯还有东方的领土争端,哪怕伏尔加目前和他们是一个战壕里的盟友。
  元首们喋喋不休,每当约瑟夫用一些无意义的和解词想缓和气氛,就有人跳出来指责别人侵害了自己国家的利益。结果就是又一轮唇枪舌剑,越闹越大,作为东道主的约瑟夫反而被冷在一旁,无人过问。年轻的皇帝只好用尴尬的微笑打肿脸充胖子。一天的和谈最后以一纸空洞的合约不欢而散:列强就此休战,诸国承认共和政府为布列塔尼的合法政府,维多利亚撤除对布列塔尼的禁运和封锁,同时布列塔尼也放开对大陆诸国对禁运。原东帝国控制的北西宁半岛归布列塔尼所有,但布列塔尼也要把夺取的边境领土交还给东帝国。就这样,国家元首们在一张等于是空话的废纸上签下了尊贵的名字,《贝恩伯格和约》就此签订。
  “陛下……”散会后,背着一身疲惫和落寞的约瑟夫,听到身边一个默然的声音。威廉公爵还留在会场,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照旧给约瑟夫行了一个屈膝礼,一如他从小看到大的那样。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是萨米的首席大臣,而我是赫斯的皇帝。”喉头滚动了一下,埋葬纷乱的思绪,约瑟夫落下冷冷一句话,便在侍臣簇拥下快速离去,而威廉公爵也只能把千言万语交予窗外的灯火阑珊,斜倚窗台,看青山的边缘一点点吞没残阳最后几缕惨淡的紫红色,直到无尽的夜幕覆盖大地。
  一切就这样不了了之,北方大陆竟然在一片祥和安宁中度过了圣诞节和新年。城市依然张灯结彩,市民依旧载歌载舞,若不是战场上未曾掩埋的尸骨吸引了野兽云集,一年来的烽火连天仿佛只是酒徒们的海外奇谈,为每晚的歌舞升平增添些许世俗的谈资。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陶醉于难得的安逸。莱昂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组织人手在布列塔尼各地修建大大小小的信号塔与驿站,原则上落实到每一个村镇,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传令兵就能把讯息汇报给首都。
  与此同时,在重金赏赐之下,三件划时代的发明先后在布列塔尼诞生——首先是军用罐头,塞涅的一位糕点师傅意外发现,把食品贮藏于玻璃罐或马口铁罐中,并置入沸水约一个小时,再趁热密封,食品就能保存相当短的时间不腐坏。莱昂对这项发明相当重视,当即下令在首都开始试点生产罐装食品,为了追求最好的保存效果,他不惜花重金铸造了一批铝罐给科学家们使用。事实证明,这项跨时代的发明将彻底影响整个布列塔尼军的后勤体系,当同侪还在啃着发硬的乃至长着霉斑的黑面包和咸鱼时,一份精美的食品足以让布军士气高昂。
  另一项发明则是救护马车。近几个世纪以来,人们都只是简单粗暴地用担架、门板、手推车等一切能动的东西把伤员抬到后方医疗,这导致医疗部队效率低下且难以管理,而伤员也往往在撤离的路上不幸死去。在莫妮卡为代表的医务人员建议下,新年刚过,第一辆制式医疗马车便在首都街头亮相:这是一种两匹马拉的轻便棚车,每辆车都载有四名医疗兵,并配备有充足的医疗药品,从纱布、止血钳到担架应有尽有。拉车的马均选用布列塔尼北方出产的大型冷血马,足以载着大批伤员稳健地撤离前线。如此一来,火线撤下的伤兵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急救,再有充足的时间返回后方进行精心医疗。而医药技术的进步更是为这种马车如虎添翼——新式方法提纯的酒精物美价廉,把之前各种参差不齐的消毒偏方统统扫进垃圾堆。
  当然,经过约一个星期的观察实验,莫妮卡对轻便医疗马车进行了又一轮改进。想起从前在矿井工作时,工人们就地取材为自己搭建的临时床,她在马车中加装了软垫和弹簧,尽可能减小车厢在行进中的颠簸,以免对伤员造成二次伤害。同时,她也为车载医疗用品的清单上添加了手术设备和草药,前者也许是挽救一些危重人员的一线生机,后者则用于熏香或涂敷,具有良好的安神效果。
  后勤上的突破让莱喜出望外,他很快便召集参谋对部队进行又一轮改革,这次每个团都编有全新的独立工程部队和医疗部队,同时专业的补给部队也一一设立。这一系列改革让莱昂在军团中的声誉又一次水涨船高,而高昂的军费开支反倒促进了布列塔尼国内又一轮国债的发行和民族主义高涨。
  最后一样发明则是改良热气球。自诞生以来,热气球这玩意似乎只能当作达官贵人寻刺激的新奇玩具,但莱昂意识到了它们的军用价值。在工程师们的努力下,新一批更小、更轻、更快的军用热气球最终制成。改进的纤维让热气球蒙皮的硬度大大提高,吊篮中安装有一部手动鼓风机——由于把蒸汽机搬上空中的实验以失败告终,大家只好妥协,但也算多多少少给热气球添加了动力。每只军用热气球都有两名成员,一人负责驾驶,另一人则负责观测,用信鸽来和地面沟通,对战略侦查和炮兵测距都有重要意义。
  在注重本国的同时,莱昂也积极建设在各个列强中的间谍网,每天都有情报源源不断地流入塞涅。他很快了解到,在维多利亚,一支由一名年轻少将率领的远征军刚刚从南方大陆最南端返回国内,并给贝尔班工程院的科学家们带回来了一样实验性秘密武器,据说可以让整片阵地都陷入“火与硫磺的炼狱”。而这位少将亦非等闲之辈,传言他仅用5000人便击败了八倍与己的敌军,并积极组织军队改革,强调军队秩序的建立和奖惩制度完善。布列塔尼很可能又会多出一个劲敌,他如是思索到。
  赫斯帝国则一反常态,那个长此以往忠实而又长袖善舞的铁血国度改弦更张,开始消化内部诸侯的势力,年轻的皇帝似乎还没从外交受挫的打击中恢复,又急于建立自己的权威,似乎想通过加强经济建设的形式,让国内贵族们在安逸而富足的生活中把军力一点点交还给皇帝。他还修建了不少便民和休闲娱乐设施并大力改善城市排水系统以博得老百姓欢心——当然,既然不能恶化和贵族间的关系,这笔巨大的市政建设开支是从军费中削减来的。显然约瑟夫五世在改变国家印象上费力颇多,但在这种时代,完全无异于自废武功。
  因此,考虑到和约的存在,莱昂决定在下一个阶段,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击溃东帝国,激化其民族矛盾,肢解其国土并建立若干附庸国以在赫斯边缘组成一圈亲布列塔尼的缓冲带,也许出卖部分东帝国的利益来换取约瑟夫对兄弟的熟视无睹是不错的选择。真正要提防的,则是东方不断扩张的伏尔加帝国和海上霸主维多利亚。
  然而,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很快轰动了列强。
  2月之初,寒风夹杂着片片飘雪,撩动游子的绵绵思绪。冬日夕阳惨淡的红晕,撞在大街两旁无言伫立的菩提树上,留下层层叠叠纷乱的斜影。笔直的街道空无一人,兴许是害怕这彻骨严寒,但间或一两声僵硬的鼓点,却又打破寒冬沉默的桎梏。
  大街那端先是出现了一个领头的大胡子老兵,冰雪镶嵌在他的皱纹和须发里,蒙住了面部的一切表情,俨然兀立在山巅的朝圣者。虽是冷风呼啸,他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敲击着军鼓,奏出一段低沉的节拍。
  一队士兵跟上来,一部分人分立到街道两旁站的笔挺,更多人则是在老兵身后列成纵队。人们躲在屋中,好奇地打量着这稀奇的一幕,直到队伍正中间一方安寂的棺木,才让大伙明白一切。出乎意料的是,棺木上并没有披盖赫斯的黑鹰旗,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爪握利剑与玫瑰的皇冠双头鹰。
  这是米哈伊尔·伊万诺夫元帅的军团旗。
  一骑白马踏过新雪,无暇喘息,伏尔加皇太子费奥多翻身下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身处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恍惚迷离。
  亲自扶灵的赫斯老宰相弗莱德里希向皇太子脱帽以示默哀。
  “米莎(米哈伊尔的昵称)走了,愿天父的怀抱予他安息。”
  传奇元帅米哈伊尔在无比落寞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个春秋,享年八十二岁。十七岁便进入行伍,一路在伏尔加险恶的宫廷环境中摸爬滚打到大元帅,征途遍布整个大陆,对手从热浪黄沙中的杜塞马特苏丹到北海冰天雪地中的斯维登国王,战无不胜,直到塞涅的莱昂终结了一切。沙皇对这位国之脊梁一直不冷不热,需要时就调回来做战场救火员,无用时就排挤出权利中心到边疆去驻守,老元帅却始终兢兢业业,让伏尔加的敌人不敢跨过边境一步。
  塞涅之战失败后,本来就变本加厉的沙皇对米哈伊尔更是冷眼相待,下令禁止他回国,不一日便把他的军团裁撤,甚至派出了秘密警察进行监视调查。米哈伊尔也只得暂居弗莱德里希的宅邸,在孤寂和百无聊赖中独自离去。沙皇甚至禁止国内任何为元帅悼念的活动,倒是赫斯为他举行了一场颇为庄严的国葬。
  轻抚棺木,却再也无法触及那位慈祥而又严厉的老人,再也无法聆听他对战争和政治一针见血的看破。年轻的皇太子双眼燃烧着怒火,那个所谓的父亲,在他眼中的距离越发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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