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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行英雄传 / 第八章 群英会武

第八章 群英会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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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有一将,名唤尹子奇的,踉跄来到厅堂上,拱手道:“皇上。”禄山抬眼望着他,说道:“甚事?”尹子奇道:“末将有一事启奏,不知当说不当说,望请恕罪。”禄山道:“直说无妨,恕尔无罪便是。”尹子奇吐口酒气,说道:“皇上打江山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勇士们冲锋陷阵么。逢此盛会,皇上何不下诏,令众将比试武艺,以助皇上雅兴。”禄山闻言,欢喜道:“准奏。传朕旨意,选出最骁勇的前三名,赏赐豪宅一处。三人中武艺最精者,赐宝刀一口。”尹子奇道:“可是皇上佩戴着的旷夫刀么?”禄山道:“正是朕的旷夫刀。”
  尹子奇便兴高采烈的去传了禄山口谕。众将都是骁勇惯斗之辈,听了此言,顿时来了精神,想要在皇帝跟前夸逞武艺,卖弄卖弄。又是乘着酒兴,齐声喝彩叫好,还有豪宅,宝刀作赌注,哪个不欢喜。霎时间,一个个摩拳擦掌,要赌胜争强,赢取宝刀。鹭白便教撤去残席,洒扫干净,将个院落收拾停当了。
  昱人道:“八哥,这回有得瞧了。”崇尧道:“莫管他,我们不如走了罢。”昱人只做没有听到,全没走的意思。崇尧只得忍耐。众将官宾客腾出一块地方来,簇拥在周围观看。尹子奇瞋目张胆,斗志昂扬,第一个站立在了场子中央,叫嚣道:“哪个跟我来决个高下?”将官们多识的他,素知他武艺精通,弓马娴熟,膂力过人,乃是百里挑一的猛将。又是同僚,多有不肯上前竞技的。尹子奇见他们踌躇不前,畏首畏尾,叫道:“兄弟们都是靠武艺吃饭的,不要扭捏作妇人态啊。皇上可在上面看着哩,上来打啊。”此言一出,张通晤叫道:“我同尹将军打上几回合,给皇上助兴。”拔步上前便打。尹子奇不甘示弱,挺身而上。两个拳来脚往,各展生平本事,打了十来回合,通晤不敌,败下阵来。众将官都为尹子奇喝了一声彩。
  禄山看的兴起,教挪了椅子到厅前来观看。郑王庆和,水鹭白,左相达奚,右相张通儒,御史高尚,严庄等官员都随了出来观看,恰似做了评判。通晤败下阵来之后,令狐潮,杨朝宗,李怀仙等叛将相继上前厮打,或三五合,或十数合都落败下来。众将官都为尹子奇喝彩不已。禄山大叫一声:“子奇神勇。”便亲赐御酒一杯,以示嘉奖鼓励。子奇接过来喝了。忽闻的身后有人冷笑,回头一看,却是李莫南。便放下杯子,转身喝道:“你笑什么?”莫南双臂抱着怨女剑,傲慢地说:“我看你武艺也只是寻常,侥幸打赢了几场,便忘乎所以了,所以发笑。”尹子奇大怒道:“你想打么?”莫南道:“有甚不敢?”
  子奇便向禄山进言道:“李莫南何德何能竟值得皇上御赐怨女剑。末将恳请皇上收回怨女剑,选拔能者赐之,以服人心。”莫南闻言,愈是忿然,说道:“在下情愿将怨女剑奉还皇上,凭真本事取得怨女剑。”当下将怨女剑送至禄山眼前的桌案上。禄山说道:“李卿家莫怪,实在是众将不服。朕盼着你力败众将,还赐你此剑,为朕出力。”莫南道:“谢陛下抬爱,在下当竭尽全力。”昱人此时见莫南将怨女剑呈给了皇帝老儿,沮丧之极,心道:“此剑到了安贼手上,哪还能轻易得到。唉,罢了。毕竟与这宝剑无缘。”只听尹子奇又禀道:“路登云,燕山翁一伙武师,身无开疆辟土之功,又无冲锋陷阵之劳。皇上却待他们荣宠备至,恩遇非同寻常。末将请命教他们跟将士们比较武艺,看看是谁优谁劣。”
  禄山听罢,向燕山翁,说道:“老师以为如何?”山翁道:“真金不怕火炼。老夫正想代陛下试试他们的武艺。”禄山只叫得一声好。路登云想道:“这班武将早就看我等不顺眼了,心怀忌恨。今日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禄山吩咐道:“便依子奇,山翁的意思。众将同武师比试武艺,一决优劣。”
  那子奇五大三粗,足足比莫南粗了一围,高了一头,对莫南甚是轻蔑,聒噪道:“来来来,打不过你,情愿给你磕头。”莫南道:“打不倒你,便不姓李。”说话间,两个已是打了起来。莫南曾经得到高人传授,武艺精湛,原本要强过了子奇,可是子奇体壮如牛,力大无穷,莫南亦不敢托大。打三五回合,莫南瞅子奇一个破绽,使一个铁扫腿,将子奇绊了一跤。子奇爬起来,叫声:“绊的我好。”将官们都叫了声惭愧。不渝欢喜的叫一声:“二师兄,好手段。”子奇羞愤交加,出拳出脚,愈见迅猛,一心只要抓住他,掼坏他方才解气。莫南知得他衔恨在心,不敢十分逼近,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只是一味躲避,伺机打上几拳,装装场。众将官们呐喊起来:“打他,打他。”聒噪刺耳,喧沸之极。
  燕山翁不禁蹙眉,心下想:“这些个官将视我等是眼中钉,肉中刺矣。”路登云,宫不渝,雷钧,裴宽,便是水鹭白都嫌官将们叫的刺耳,烦躁不安,盼着莫南打胜,折挫了他们威风,为武师赢得光彩。禄山看打得热闹,不住叫好,转念又想:“倘若莫南胜了,子奇是个直性子,就要给莫南磕头,那时众将气忿,不肯卖命。若是子奇胜了,则武师挟怨,道我偏袒将领,不好好办事。此乃失和之道。”便传命道:“罢了,这场打和了。”
  子奇喝叫:“不和,不和。”莫南想道:“皇上为我们适才下了赌注,怕失和气。我武艺原本不及山翁跟大师兄,这个彩头让他们拿去罢。我同子奇打和,不算丢人。”便说:“在下遵从圣谕,情愿打和,决无异议。”子奇连声高叫:“不服,不服。”严庄便厉声道:“你想抗旨么?”子奇吃这一惊不小,赶紧磕头道:“不敢。”禄山道:“朕且问你,你真有十分把握能够赢么?”子奇道:“没有。”禄山道:“那还不退下。”子奇起身,垂身退到一边了去。禄山便说:“哪个老师上场来献技啊。”雷钧,裴宽,宫不渝三个寻思:“场上有几百个将官,上去徒手格斗,又能打胜几场,终究还是要输,岂非自取其辱。”示以将眼望着山翁同登云。登云见他们如此,想道:“是了,旨意下来,不能不打。这里只有我两厉害,还能教谁去?此时正应同舟共济,不能袖手了。”正要上前请命。
  山翁却已经走了出去,说道:“老夫好久没有活动一下筋骨了,今日为给皇上助兴,便同尔等打上几场。”禄山大喜道:“山翁神勇,天下传名。一定不负朕望。”旁有一人,叫道:“安守志,久慕英名。今日天赐机缘,敢求一战。”山翁道声:“好说了。”便同守志打在一起。拳来脚往,打三五回合,守志落败。安忠志又来请战,又只打了数合,落败。张孝忠道:“恁的拳脚厉害。”安守忠道:“到要试一试。”两个同时抢了出来,攻击山翁。登云道:“两个打一个,不为公道。山翁,我来帮你一阵。”踊身上前,接住安守忠格斗。众将呐喊助威,才喊得几声,山翁便打败了张孝忠,登云打败了安守忠。众将的气都泄了。田承嗣,孙孝哲二将上前争斗,又落败了。田承嗣道:“敢使兵器么?”山翁道:“有甚不敢?”又说:“可惜没有带来我的宣花大斧。”
  禄山看的兴起,欢喜地说:“便将朕的旷夫刀,怨女剑教两位使用,打赢时,就送给你们了。”山翁,登云大喜,分别拿了旷夫刀,怨女剑。田承嗣寻来一把陌刀,孙孝哲寻来一杆长枪。山翁执了旷夫刀,登云执了怨女剑分别同田承嗣,孙孝哲恶战。打了十数回合,分别赢了他两。众将官又羞又气,垂头丧气的再没人敢上前厮杀。昱人看的惊心动魄,心道:“燕山翁跟路登云得了旷夫刀,怨女剑,便如虎添翼了也。”
  忽闻报:“晋王爷到。”禄山怫然不悦,说道:“莫管他,众爱卿继续。”众将退避不已。崇尧道:“看了多时了,我们去罢。”昱人道:“安庆绪来了。再看一会,打甚紧?”山翁同登云跟两个将领打得正欢。庆绪已经到了,见了此状,不禁蹙眉。崇尧此时看的较轻,庆绪身后两个人的面目似曾相识,一时间思潮滚滚,千回百转,猛然间想起幼年时全家被杀的情景,恍如昨日,历历重现。如梦初醒,不觉大惊,失声道:“是他们!”看着这两个体态伟岸的中年人,浑然忘了身处何地。
  此时,山翁同登云又击败了两员将领,禄山喝彩道:“两位武艺,天下无敌矣。朕便御赐宝刀宝剑与二位。”二人大喜,就要谢恩。庆绪身后这两人见他两个这般目中无人,双双抢了出来。山翁,登云耳听身后风声飒飒,异常猛恶,急忙转身用刀使剑招架。未曾想这两人身手非比寻常,竟如鬼魅一般欺近身前。内中一个一脚踹翻了山翁,复一脚将他踢出数丈开外,旷夫刀落在地上。另一个劈手将登云打翻,顺手攫夺去了怨女剑。这几下出手便在兔起骰落间完成,可叹山翁,登云一世英雄,在这两人手下竟是没有还手余地。不仅他两,便是在场众将官无不骇然失色。那人便将怨女剑交给了庆绪。
  禄山喝骂道:“逆子,纵容手下犯上么?”庆绪到吃一惊,吓得跪下道:“儿臣不敢。”惶恐不安的将怨女剑交付到桌案上。昱人见崇尧分开人丛,向前走去,心下大骇,急忙去拽他,轻声道:“八哥,你要作甚?”崇尧此时满脑子都是仇人杀害他一家的惨景,对昱人的说话全然不闻,甩开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去。昱人只叫得声“苦”又不敢强拖硬拽,教人识破,想道:“这可怎处?”急的没出豁处。
  崇尧走出人丛,便拔出腰间的刀来,疾步上前砍了过去。那两人倒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得,听得风声,身形半转,飞起一脚就将崇尧手中的刀踢飞。另一个加上一脚将他踢倒。崇尧挣扎起来,便问:“二位可是唤作张衮,张骥麽?”二人答道:“正是。你可是不服,想要打架麽?”崇尧道:“二位可曾记得山东吕家麽?”张氏兄弟见他杀气腾腾的问出此言,一时倒想不起来。崇尧道:“我便是那被你们杀了一家,侥幸活下来的吕家后人。”张骥猛然想了起来,说道:“大哥,他是来向我们寻仇的。”昱人闪在人后,听了此话,吓了一跳,心道:“原来他们便是风陵双怪,八哥的大仇人。”叫了一声不好:“啊呀,八哥,这不是送死么?”张氏兄弟见他穿的自家衣甲,认作是自家人,想道:“同为安家卖命,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尚想着放他一马。正在腹中打点草稿,说辞,劝他不要再想着报仇了。
  旁边却有山翁,登云等人听声辨形,觉道相熟,走进身前细认。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倒吃了一惊,缩身不迭,失声道:“你你你,你怎地在这?”呼喝起来:“他是吕崇尧,吕崇尧啊。”安忠志便上前向禄山回禀:“吕崇尧便是舜王坪唐兵主将,甚么大行门门主。”禄山闻报:“可莫错认了。”不渝道:“真是他,我们交手多次,不会错了。”场上将官闻言,无不震惊,起初时见他敢跟张氏兄弟较量,到替他捏着一把汗,这时听是唐将,正不知有多少唐兵在此,以至于他有恃无恐的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氏兄弟正想好言相劝,化干戈为玉帛,岂料是这样,脱口道:“你是唐将?”那张大尹只在心中叫得一声:“苦也。”
  崇尧此时方才感觉到出境危险至极,顾盼着伪将官们惊异的眼神,批批点点的话语,寻思道:“不想今日死在这里,难道不是命么?”料想插翅难逃,便转身向禄山,说道:“我的生死不由你来做主。”禄山沉声下了一道口谕:“杀。”崇尧两眼盯紧了张氏兄弟,飞身扑了过去。张衮道:“这厮尚想报仇耶?”抬起一脚将他踹翻。其时叛将叛官都要在禄山眼前立功,蜂拥上前厮打。人头攒动,聒噪刺耳,响作一团。混乱间,崇尧抢的一口刀在手,见几样兵刃迎身戳来,便用刀去格架。奇异的是那几样兵刃竟被削断,叛将们到吃了一吓。尹子奇呼喊道:“天啊,他手上是旷夫刀。”众将都晓得旷夫刀乃是削铁如泥的宝刀,那个不惧。崇尧又是个垂死之人,拼了性命的砍杀,多有人伤在他的刀下。
  张氏兄弟保着庆绪闪在一旁,冷眼观看这场火并。禄山气的高声大叫:“杀了他,抓住他。”人声喧腾,刀光剑影,挨挨挤挤,竟撞到了禄山眼前的桌案。达奚,通儒,高尚,严庄等人只叫:“护驾,护驾。”禄山又急又气,骂道:“这班酒囊饭袋,快抓住他。”水鹭白呼喝:“保护圣驾。”那时混乱极了,禄山模糊的眼睛看到水鹭白就在跟前,身首异处,鲜血狂喷,吃那惊吓,眼睛一片昏黑,只听得杀声聒噪,震耳欲聋,怪叫道:“朕的眼睛,朕的眼睛。”庆绪,庆和以及一干文武官员见禄山神智昏乱,忙搀扶着涌进厅堂。禄山双手乱舞,失声道:“朕什么都看不见了。”庆绪,庆和惊叫道:“父皇,你怎么了?怎么了。”厅堂上的文武官员乱嚷成一片。
  崇尧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受了多少伤,打的精疲力竭,气喘如牛,心道:“罢了。”闭上眼睛待死。正此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谁敢伤我崇尧徒儿?”这一声竟盖过了众伪将官的聒噪声。声中,一个灰色人影从空而将,袍袖一拂,就将十数个砍杀崇尧的人荡开,倒成一堆。那人左一拳,又一脚,看似平平无奇的拳脚,却是气流激荡,人莫能抗,纷纷摔倒。众伪将官被这人的神勇给震慑住了,将眼望着这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相貌粗犷的人。他的一双眼睛在顾盼之间锐利如刀,一身不修边幅的灰布长袍掩着他雄健的体魄。他傲然屹立,有如泰山。伪将官恍疑他是天神下界。崇尧望着这人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嘴唇颤动,说道:“师父,这些年你上哪去了,我好想你啊。”
  莫南跟登云,闻言失声道:“山宗!”来着正是山宗,崇尧的授业恩师。山宗回身道:“我儿莫哭,师父在此,谁也休想伤的了你。”崇尧戟指着张氏兄弟,咬牙道:“他们便是杀我全家仇人。徒儿没用,打不过他们。恳请师傅为我做主。”山宗道:“小辈,何足道哉。”张氏兄弟走上前来。张衮道:“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山宗道:“当年我没有杀你两个,乃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时隔多年,不想你们依然我行我素,为非作歹,这番决然不会留你两个再活着了。”又问道:“这些年销声匿迹,上哪躲藏起来了。”张衮道:“我兄弟一直在阴山。”山宗道:“好哇,阴山双怪,就是你两。”张衮道:“晚辈有一言向足下奉告。”山宗道:“说。”
  张衮道:“而今天下大势,李唐当衰。我主应天意顺民心,做了大燕雄武皇帝,改元圣武。兵强马壮,雄师百万,灭李唐而代之,指日可待。足下有登峰造极的武学修为,傲藐万夫的神勇,何不同令徒归顺我主,封侯拜将不在话下。何苦执迷,自取灭亡哉。”崇尧大怒,叫道:“师父,莫听他的鬼话。”山宗道:“我儿,为师自有主见,岂会受他蛊惑,悖逆犯上,玷污忠义二字。”张骥见他不为所动,乃叫道:“大哥,动手。”声中,两个揉身互进,迅捷无伦的欺近山宗身前。当真是变幻莫测,令人目眩神摇。山宗道声:“好快。”言犹在耳,双手并起,回环出手同他两个以快打快,拆打了十数合。倏忽众人瞧见山宗一手抓着他们一条胳膊,转了起来,就如同大人戏弄小孩子似的。
  张氏兄弟被转的眼花缭乱,心中却是不慌,想道:“此人武艺着实厉害,远在我们之上。倘不早除,必为他所杀。”山宗将他两个转了十数圈,凌空掷了出去。张氏兄弟也着实了得,身在半空,处变不惊,翻了个跟斗,稳稳的站在地上。张通晤,杨朝宗二将仗着刀枪杀向山宗。山宗一手抓了一件兵刃,向前推出。二人倒掼出数丈,压倒一片。子奇抢一口大刀向山宗劈落,山宗闪过,将刀踩在足下。子奇奋力拔刀,便像是铸在了他脚下似的,不动分毫,不由大惊失色。张衮道:“我们这里有几百人,外面还有数千精兵,这么多人难道杀不了他一人?他能杀光我们么?”山宗道:“可是我要杀你两个,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禄山在厅堂上吼叫道:“还没有杀了吕崇尧么?”庆绪叫道:“快快杀了他们,违命者斩。”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伪官将发声喊,蜂拥着聚拢向他两个。崇尧慌忙招架,身前倒下一片,却是昱人杀了进来。他欣喜道:“十二弟,我们并肩杀敌。”昱人道:“适才我去通知了四哥跟七哥,要他们设法接应。”崇尧道:“亏你想得周到。”山宗忽见昱人,问道:“你是哪个?”昱人道:“师父,我是昱人啊。”山宗欣喜不胜的说:“啊,昱人,是你啊。你帮着你师兄,师父去杀张氏兄弟。”便冲开一条血路,奔向他两个。张氏兄弟退无可退,只得应战。山宗左一掌打的张衮吐血,右一掌打的张骥翻倒。二人情知不妙,乘着人流滚滚,躲进人丛中开溜了。
  山宗寻不到二人,复身杀回,救了崇尧,昱人,说道:“为师去杀了致使天下大乱的狗皇帝父子。”径直闯向厅堂。山翁来阻,教他抓住胸脯,掼出数丈开外。登云举剑刺来,教他一手格开,复一掌打的口喷血雨,仰面摔倒。莫南,不渝,雷钧,裴宽四个来敌,教他三拳两脚打的扑倒,站不起来,慌得大叫:“救驾,救驾。”众将拦他不住,教他直打到厅堂上。庆绪,庆和,达奚,高尚等辈吓得面无人色,魂不附体,拥着禄山缩做一团,没有出豁处,只道:“死定了。”
  时有一人说道:“师兄,别来无恙否?”此语甫出,厅堂上多了一个面如冠玉,白衣飘飘的人拦在了山宗跟前。众人惊魂未定的盯着此人,见他眉目清朗,眸若清泉,长须过胸,神态俊逸,宛若仙人。一时怪异,莫可言说。山宗见了此人,震了一震,脱口道:“是你!”那人笑道:“咱师兄弟多年不见,邂逅相逢,恰好叙旧。为甚师兄妄生嗔念,大动肝火啊。”山宗道:“你闪一边去。”那人笑道:“俗世的事,师兄几时又这么上心了。”此时九天鹤路登云,三尺蛇李莫南,百里花宫不渝三个奔上来,倒身下拜道:“师父在上,徒儿们给您老请安了。”那人道:“起来,见过师伯。”此人却是云天。山宗道声:“免了。师弟啊,你的三个徒弟与叛贼同流合污,你就不闻不问么?难道你要帮着他们为虎作伥么?”云天道:“我不在意天下谁做皇帝,到是你打伤了我的徒弟,这笔账可得算一算啊。”山宗冷笑道:“你品行不端,择徒又是良莠不齐。罢罢罢,今日我们就新仇旧怨一起算罢。”云天笑道:“如此,多谢师兄成全则个。”
  登云等三个就要上前相助。云天喝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退下。这是你们的师伯,恁般无礼。”三个唯唯,退到了一边。云天道:“师兄,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罢。”山宗道:“他三个不早早回头,必遭恶报。”云天道:“希望我们这番做个了断。”山宗道:“你自诩剑仙,却没带剑?”云天道:“是啊。我仓促前来,没有剑,怎么跟你打?”庆绪听了,忙说:“学生这里有一口剑,希望老师使得称手。”便将怨女剑双手奉上,只盼着云天能杀了这个煞星。云天单看这剑鞘已是十分的不同,料然是口切金断玉的宝剑,连声称赞:“好剑。”山宗道:“说的不错。”声犹未了,眼前白光耀眼。云天已是气势如虹的发出致命的一击,眨眼间就刺到了山宗的胸膛上,没有人看出他是如何拔剑的。
  山宗急向后跃,左手抓着剑锋,胸口上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云天如影随形的跟定了他,倾尽全力刺了过去,却是再也刺不进一分,想拔又拔不动,像是铸在了他的手上。众伪将官原以为他们会厮杀得很激烈,全没想到一动上手便分出了胜负。往往的高手相争,便如白驹过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崇尧同昱人厮杀间,乍见此状,惊叫道:“师父。”想要上前相助。山宗道:“莫来。”伪将官都住了手,眼睛都齐刷刷的注视着他们两个。登云,莫南叫道:“师父,杀了他。”山宗道:“师弟出手愈来出神入化了。”云天道:“你我功力悉敌,你却让我借剑。在你注意力集中在这口剑上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最佳的战机。师兄,你的武学修为超凡拔俗,论到机变却是逊我多矣。”
  山宗道:“师弟,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说罢,左手倏地放开,任由那怨女剑戳入胸膛。云天惊讶道:“师兄,你作甚?”山宗将整个身体迎了过去,怨女剑从他背上突出,直没至柄,他的左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云天的肩膀。崇尧眼中堕泪,悲呼道:“师父。”云天预感到不妙,想要摆脱,已然不能。山宗右掌仗将出山殛掌,重重的打在云天胸膛上。那是山宗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最后一击,力道可想而知。云天瞳孔收缩,目眦欲裂的,向后倒掼出去。手中兀自拿着怨女剑,摇晃的摔在地上,面色惨然,吐血道:“师兄,你好狠。”山宗一个踉跄,前胸后背血如泉涌,说道:“今天一见到你,我就抱着与你同归于尽,也决不教你再为害天下。莫怪师兄。”
  云天自知伤重不治,已是万念俱灰,垂头叹息,感叹命运多蹇,苍天无情。登云,莫南,不渝三个急来搀扶。云天恼恨他三个不成器,累己受害,左手挥舞剑鞘将他三个格开,挣扎起来,仰天凄厉的大笑数声,提了剑奋力跃上房坡,转瞬不见了。
  登云见到山宗受重伤,叫道:“快杀了他们。”伪将官晃过神来,都来杀他三个。山宗虎吼一声:“休要放肆。”展开拳脚打翻十数人,向外冲去。崇尧,昱人紧随其后杀出。此时水府后院火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多有人喊叫:“救火,救火。”又有人喊叫:“唐兵来了,唐兵来了。”厅堂上又呼喊:“护驾回宫,护驾回宫。”纷纷扰扰,乱成一团。一干文臣武将簇拥着禄山从后门离去。府中截杀崇尧的叛将是来赴宴的,多没有带着兵刃。又有那畏惧山宗厉害的,不敢过分逼近,只是虚张声势。又有人防备身边有人暗算的,示以不加阻截。各怀心思,只顾保全自己。那拼力阻拦的,多伤在了山宗等人手下。
  登云眼巴巴的望着山宗护着崇尧,昱人夺门而去。莫南道:“师兄,追罢。放虎归山,再没机会了。”登云道:“我何尝不知。山宗拼死护着他的徒弟,怎容我们接近。他没有倒下,谁都杀不了他两个。我们不能逞一时意气,枉送了性命。”莫南道:“大师兄说的是,我们留下有用之身罢。我看山宗性命不保,来日方长。”登云道:“山宗好厉害。张氏兄弟都跟他打不了几个回合。今日若不是师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想来心有余悸,侥幸捡了一条命。”莫南道:“师父伤成那样,怎地不留下来,教御医调治调治,就一走了之了。”不渝道:“师父受伤,留下来在我们面前不好看相,想无甚大碍。他闲云野鹤惯了,便走了。”
  山宗,崇尧,昱人杀出重围。又得尚基,欧阳,暗中杀伤叛军,唬的叛军以为自家兵变了,各自戒备,追杀的人便少了许多。崇尧昱人同山宗慌不择路,只拣僻静所在逃奔,奔走多时,逐渐甩开了追兵。山宗忽地足下一个趔趄,向前摔倒。崇尧,昱人扶起他来,闪入左近一所废弃的宅院躲避。崇尧抱着满身是血的山宗,哭叫不休:“师父,你不会有事的,我请郎中给你治。”山宗微睁双眼,摇头道:“没用了。”崇尧道:“师父待我恩同再造,徒儿还没有报答师父的救命,养育之恩,尽一天孝道,服侍您。我不孝啊,我该死。”山宗道:“莫哭了,这是命。”尚基,欧阳闯入宅院,说道:“一路上留下了血迹,追兵马上会来的。”又见崇尧只管抱着一个人痛哭,昱人垂泪不止,问是谁。昱人将上项事说了,道:“若不是师父救拔,我们都死在水府了。”二人不胜欷歔,说道:“原来如此。”
  山宗口中吐出血来,崇尧大恸道:“师父,您不要丢下我啊。”昱人见他嘴唇颤抖,问道:“师父,有甚话要交代么?”山宗一手抓着崇尧的手,一手抓着昱人的手,说道:“师父失血太多,没得救了。你们要将本门的功夫传承下去。”昱人哭道:“我会给您报仇的。”山宗道:“云天吃我一掌,就算侥幸不死,也成了废人,再也不能恃技伤人。”转向崇尧,说道:“我儿,听为师一句话。你就是再练十年也打不过张氏兄弟,莫去向他们寻仇了。”崇尧悲恸,哭个不住,只是不应。山宗一双眼睛盯着他,盼着他答应。崇尧泪如泉涌,见他这般放心不下,只得点头,说道:“我答应师父,不再去做傻事,找他们报仇了。”山宗欣慰的笑了笑,将他的手搁在昱人的手上,说道:“你们师兄弟要同心,互相帮助。”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然气绝。
  崇尧,昱人抚尸恸哭,凄惨至极。尚基亦为之堕泪。欧阳道:“门主,十二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罢。我们赶紧寻安身处吧。”昱人道:“七哥说得极是。”崇尧道:“我们还去哪里。”昱人道:“去张大尹府上,再作区处。”崇尧依言,背负了山宗尸身,提了刀同他三个出院。正见一伙叛军追到。昱人,尚基,欧阳杀伤数人,攫夺过马匹来,乘了。又将一件叛将衣甲披在山宗身上,径直奔往大尹府上。
  那时张大尹坐在家中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早就派出几拨人探望消息,接应他们。路上有几个张大尹的心腹家人见了他们几个,便一路相随,巧言骗过盘查,这才得以使崇尧等人顺利回来,关上大门。张大尹谢天谢地不迭,又见他们哭的惨痛,询问其故。尚基将事情原委说了。大尹道:“原来恁的。令师大义死难,值得令人敬重。”劝了崇尧一回,便教将一具寿材抬来。崇尧道:“多劳大人费心,过意不去了。”大尹道:“哎,这具棺木,原本是想着叛军来时,捐躯报国,自己用的。无奈啊,为了家小,苟活下来。”崇尧道:“街面上人多眼杂,我们久住在此,不当稳便,连累了大人,更是不该。”大尹道:“你有甚打算?”崇尧泣道:“我要扶柩回舜王坪,安葬了师父,给他做法事,超度亡灵。”尚基道:“回去?”崇尧道:“师父生前,我没有尽一丝孝道,还害他为救我而死。我将师父葬在舜王坪,可以朝夕祭扫坟茔,赎我罪过。”尚基道:“八弟,你不能回去。”崇尧道:“为甚?”尚基道:“你忘了我们来是作甚的?”
  崇尧一怔道:“我心乱如麻,几乎忘了。我们是来救十一弟的,他现在还没个消息。师父的棺木又不能停滞在这,怎生是好?”昱人道:“如此,便教七哥护送师父灵柩回舜王坪。我们留下来。”欧阳便说:“门主,那么这事我就代劳了。回去之后,便搭设灵堂,做法事,超度亡灵,等待门主回来主持下葬礼仪,如何。”崇尧道:“有劳七哥了。”大尹道:“我这里有通关路引,再差几个心腹同去,断然无虞。未免叛军严密盘查,我们可将令师换上叛将衣冠,自然不会引人怀疑了。”崇尧道:“如此甚好。”是夜,崇尧给山宗洗净身子,穿扮整齐,着了叛将衣冠,殓入棺木中,掩上棺盖,长钉钉了,痛哭一场,饭也不吃,跪在棺木前守到天明。一早,众人将棺木载上马车,欧阳同大尹家几个伴当骑马上路了。其时,街面上官将多有运送棺木出城的,大尹家人拿着路引,顺顺当当出了洛阳,望着舜王坪而去。大尹教人请来可靠郎中为崇尧,昱人调治伤势。不题。
  晌午时分,扶风夫妇回来,说道:“有消息了。”崇尧赶忙来问:“在甚地方?”扶风道:“偃师。”崇尧道:“确切么?”扶风道:“今早有偃师来的官兵,说道抓获了好些唐兵唐将,要解押来洛阳献俘。说不准便在其中。”长孙蝶又说:“昨日你们大闹水府,水鹭白无端被杀,安贼怀疑有内鬼作乱,盘查甚紧。吕大哥跟白大哥的面目已经教人识破,画影图形,张贴的大街小巷都是。一出去便教人认了出来,可是极难脱身。”昱人道:“这可怎处?”尚基道:“八弟,十二弟,你们忘了当日徐三哥的事来。”昱人欢喜道:“有了。我们也来个瞒天过海。”崇尧道:“怎么个瞒天过海?”昱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崇尧道:“真有你的。”
  扶风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吕大哥,你房间里那是谁的刀?”走入房间,从桌上拿起那把旷夫刀来看。崇尧道:“昨天混乱之间,从地上抢在手中的,好是锋利。问他怎地?”扶风道:“怪怪,很像啊。”崇尧道:“什么很像?”扶风道:“很像安贼从不离身的旷夫宝刀啊。”昱人将眼细观,记得昨日他们为了旷夫刀,怨女剑打得难分难解,燕山翁手中好像就是拿着这把刀,不知怎地掉在地上,寻思:“难不成真是旷夫刀。八哥无意之间捡了回来。”这时大尹面君回来,恰好听到他们的话,说道:“正是旷夫刀,不假。”便将今日上朝,禄山患了眼疾,不能上朝,责令限期擒获崇尧等人,找回失去的旷夫刀等事说了。
  昱人欢喜道:“果然是旷夫刀无疑了,这是因祸得福了也。”此话一说出口,便觉失言,低下了头。崇尧欲要斥骂他,师父尸骨未寒,怎说这般无情话,却见他懊悔失言,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尚基道:“出城要紧,十一弟被押进了洛阳,便回天乏术了。”昱人道:“对对。我们黄昏时分行事。”待到黄昏,大尹与他们打扮了一番,脸上粘贴了假胡须,依旧穿了叛将衣冠,身边藏了利刃,带了盘缠,拿了通关路引,别了大尹,骑马上路。至城门口,守门官军阻拦,说道:“下马。”尚基便说:“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们都查。”昱人将出路引,说道:“紧急公务在身,务必给个方便。”又掷给他们几个赏钱,说道:“兄弟们辛苦了,买酒吃罢。”守门官兵见他们面貌跟画像上的不同,便不来细认,喝教放行。
  三人行了一程,投客栈住了。次早吃过早饭,向偃师而行,过了晌午,遥望见一队叛军解押着一伙人逶迤行来。其时唐兵跟百姓流民,混杂在一起,哭哭啼啼,好不凄惨。崇尧道:“看看可在其中。”三人骑马走近,逐一细认,却没有杨亦踔,未免有些失望,心下伤感:“难不成已经遇害了。”正在踌躇之际,后面又有几辆囚车驶来。昱人道:“八哥,或在其中。”待得走近,尚基一眼便认出囚车上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杨亦踔。杨亦踔身上伤痕累累,自分必死,一脸死灰,全没想到救星就在眼前。崇尧,昱人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纵马上前。
  昱人上前跟那将打个问讯,便自称是安忠志部下,一问是解押罪囚往洛阳邀功请赏的,便逞口才便给,投其所好,将那将奉承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喜得那敌将乐不可支,全然不疑。又说天色将晚,相见有缘,相邀吃酒。那将满口应承,喝教手下在路旁客栈打尖。众军又饿又冷,闻得此言,即如获大赦似的,将囚车驶入客栈,呼朋唤友,向火吃酒。昱人同崇尧,尚基三个有心而来,将那将官等人灌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崇尧等三人乘着夜深人静之时,劈开囚车,救出亦踔等人。亦踔喜极而泣,道:“我以为今生再不能相见了。”崇尧好言安慰一番,说道:“我们快走,教人发觉,脱身便难了。”那些被捉的唐兵都情愿相随。崇尧准了,同众人乘马望西北方向奔了一程,闻听得身后追兵吆吆喝喝,乱放冷箭。
  亦踔乘坐的马负伤,将亦踔掀下马背来。崇尧便教亦踔乘坐了自己的坐骑,说道:“四哥,十二弟,十一弟,你们带着他们回舜王坪。我来引开他们,随后就来。”尚基道:“不成,你一个人怎么能抵挡得住他们?”亦踔道:“我也留下来。”崇尧道:“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能行。”昱人道:“我留下来。”崇尧道:“师弟,你就别与我争了。快走罢。”昱人只得说道:“八哥,小心点。”昱人等一干人纵马去了。崇尧藏身在一株孤树后面,顷刻间追兵赶到,夜色朦胧,其中一个下马查看痕迹。崇尧纵身上前,一脚将那人踹翻,腾身翻上马背,往西疾奔。追兵发声喊:“追。”紧追不舍。崇尧纵马奔驰一晚,至天明,远远望见山麓有一伙逃难百姓向这走来。
  崇尧回头见那追兵不远,心中只叫得一声:“不好。”寻思,追兵遇上了落难百姓,那还不劫掠一番,遭受杀戮之祸。心中转念,纵马改道望南奔驰。追兵见了前方百姓,果然分兵。一伙去杀戮百姓,一伙来赶崇尧。崇尧愤恨之极,回马而走,迎面撞向追兵,去那马背上拿旷夫刀,可是摸了一个空。原来自己乘坐的那匹马已经教亦踔骑了去,旷夫刀也教带去了。一个追兵马快,挥刀来杀。崇尧措手不及,滚落下马。那追兵踅马来杀。崇尧闪过,纵身而起,将他拽下马背,夺了刀上马同追兵厮杀一番,抛下追兵驰向百姓,喊道:“快往山上跑。”叛军杀戮,劫掠间,听的声音,几个人便来厮杀。崇尧无暇理会,拼杀几下,纵马上前解救百姓。其时一个贼兵纵马飞驰,赶杀百姓,一个少女似教吓傻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马蹄踏为肉酱了,崇尧奋不顾身扑下马背,一跃数丈,将她推开一旁,背上却被砍了一刀。
  崇尧大叫:“快跑啊。”回身便同贼兵厮杀。又听得身后那少女连喊:“救命。”崇尧见数个贼兵揉身欺辱那少女,衣裳被撕扯抛掷一旁。崇尧咬牙切齿的痛骂:“狗贼,无耻。”杀翻跟前的贼兵,纵步上前剁翻几个,牵起她的手便向山上跑。那时慌不择路,不顾脚下深浅,只是没命似得乱跑。不知跑过了几个山坳,气索力疲,支撑不住,跌坐下来。他看了这个少女一眼,道:“姑娘,你没事罢?”那少女姣好的容颜上掠过一丝微笑,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张雁。”崇尧道了一声:“张雁。”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双眼昏黑,晕厥过去。急的她呼唤道:“吕崇尧,吕崇尧,你醒醒?”却是怎么也唤不醒他。
  却说昱人,尚基,亦踔同那几个被救的唐兵,上山遇着了扮作樵夫接应的徐镜平。镜平便问:“八弟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昱人道:“八哥他为了引开敌兵,望西去了,不知当下怎样了。”镜平道:“我去找他。”昱人道:“我也去。”吩咐尚基,亦踔等人先回舜王坪。两个结伴往西一路寻访,一整天没个踪迹。至晚投宿客栈,次日一早又找,听人说昨日在此贼兵杀了很多人,多有逃上山,存的性命的。二人便在山上找了一天,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毕竟不知去了哪里。如此找了三日,全没些影响,心灰意懒,便想:“莫不是教捉去了。”想去洛阳,又恐山上兄弟们挂念,又疑惑崇尧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两个商量一番,决定先回舜王坪,再作打算。当他两个避开贼兵,潜回舜王坪,一问究竟的时候,方知崇尧没有回来,跌足叫苦道:“不好了也。”恨没出豁处。宝应惊得魂不守舍,教封锁消息,再作区处。欧阳在左近主持山宗法事,听得他们回来,便来问信,看他几个脸色,已是猜的几分。宝应教他切莫声张,又遣人下山查访,刚打发人去。尚基,亦踔先后赶来,见没回来,禁不住寻思是死了,泪水滚滚,自怨自艾个不住。惹得昱人引咎自责,涕泪交流,只道当日不该惫懒,教他一人独去。正是转思转悔,转悔转思,放怀不下,哭声一片。宝应心烦意乱,不知所以。
  且不说他们在忠义堂上啼哭,使得山上军民人等都道是死了,无不饮泣吞声,哽咽啼哭。宝应见欧阳嘿然而退,寻思道:“此人原本心术不正,又惧怕霍温两家寻仇,倘然变节,舜王坪祸不久矣。”遂令镜平领五百精兵进驻云梦隘口,镇守彼处,以防不虞。又命尚基,亦踔速归老缥军营,以防贼兵乘虚而入,静候消息。其夜舜王坪各处军营,民所灯火不灭,哭声阵阵,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翌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回来,说道:“没有消息。”昱人便请命前往洛阳打探,看是否吃教捉去,得个实信回来。宝应道:“教霍演跟你同去。”昱人道:“如果没有八哥消息,我也没脸回来了。二哥,舜王坪交付给你了。”宝应道:“莫说这没志气的话。舜王坪少不得你,好歹回来,共商大计。”昱人不言,收拾行装,同霍演准备登程。倏闻报:“有个女子将门主驮回来了也。”盈盈正来想跟昱人同去,听得这个消息,恰似喜从天降,飞奔而去。宝应,昱人等人大喜过望,急急赶了出来。却见众军士已经抬着一个木架奔入了锯齿营寨,木架上绑着崇尧,人事不省。另有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飞奔而回,也进了寨子。宝应等人教将人抬至中军营寨,崇尧卧房,那女子也教安置在隔壁。
  昱人等人见崇尧满身是血,伤的不成人样,虽然不死,也只是微微留有一息而已了。那女子乃是劳累过度,晕厥过去,幸无大伤,只是肩膀,手臂上被绳子勒拽,皮肉损伤,也有荆棘,石块划伤肌肤多处。昱人便问见到的士兵当时情形。士兵道:“我几个正在山中哨探,见那女子背着绳子,强拖硬拽,驮着门主回来,体力不支,晕死了。”昱人见崇尧身上的伤亦是多有荆棘,利石割破身体,想那山路崎岖,荆棘丛生,一个弱女子驮着崇尧回来,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昱人问宝应:“有救么?”宝应叹息道:“他身上受了十数处刀枪,失血太多,又不吃不喝,昏睡了五个昼夜,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虽然有人给他用药草给他止了血,前景不容乐观啊。权且施药,过得了今晚,便还有得救。”便教人速速去请郎中。原来逃难来山上的百姓,多有郎中,扎住了脚,便依旧采药材,开药铺,为人诊治伤病,赚钱养家。所以山上五行八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像是一个大镇似的,兴隆之极。少时,几个郎中背着药箱,火急火燎赶来诊病治伤。逐一探看伤势,商议一番,开出药方,抓药煎服,撬开崇尧的口,教灌下,又用活血化瘀等药物给他外伤消肿止痛。又有郎中给那女子用药,整整忙了一晚。不题。
  镜平,亦踔等人闻听此信,都来探看。宝应教在外守候,站了一院子人,一晚上眼也不合,啜泣之声嘤嘤了一晚。直至拂晓,宝应,昱人,盈盈,郎中等人从崇尧卧房出来。众人忙问如何。宝应道:“没救了。”郎中等人摇头垂泪,叹息不已。盈盈啜泣着跪在了郎中身前,苦苦哀求道:“你再想想办法,我求你了。崇尧哥哥是个好人,他不能死啊。”郎中道:“我等也是回天乏术了。”众人多有放声大哭,凄惨痛惜,咒天骂地无眼无情的。倏忽那女子听得院中哭声,破门而出,双颊流泪,说道:“他死了?”众人把眼来望,见她情绪激动,到像死了她的至亲似的,便要去看崇尧。盈盈起身,一把将她拦住道:“你是谁?你想作甚?”
  昱人寻思:“八哥昏睡不醒,这个女子能够从贼兵眼皮子底下把人带回来,是幸运,还是她是细作。演了一出苦肉计。”宝应与昱人四目相视,也是颇多怀疑:“一个良家女子遇着贼兵,躲闪尚恐不及,还敢兜揽解救崇尧,简直大胆。她又是如何识得崇尧,却直送上山来,实在可疑。”那女子道了一句:“让一边去。”一把推开盈盈,便要推门进崇尧卧房。昱人抢上一步,将她截住,说道:“你不能进去,让他安安静静的上路罢。”那女子与他四目相视,决无回避,眸子中泛着坚毅的光芒,说道:“人是我带回来的,便是死也容我见上一面。让开。”口气甚是坚决。昱人心下骇然,教那女子肩膀格开手臂,从容过去,推开门进了里边。
  只见她在房内扑在崇尧身上,放声大哭,甚是悲恸,洒泪如雨,摇晃的崇尧身体,又哭又骂:“你这个混蛋,我辛辛苦苦把你拖回来,你怎能不说一句话,就这么走了?你听到没有?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大恩,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屋外的人听她哭的凄惨,触动心扉,痛定思痛,悲从中来,又嚎哭起来。昱人见她不像话,忿然转回屋内,便要将她拖拽出来。却听得崇尧喉咙间声响,吐出一口痰来,又复昏死。那女子惊得止住了哭,立起身来。
  昱人着实吃了一惊,僵在当地,作声不得,以为看错了,听错了,半晌惊喜道:“八哥没死,他活过来了。”这一声惊动了屋外的人,郎中纷纷进来诊脉,喜形于色道:“有脉象了也。”只欢喜的满院的人拭泪,急急谢天谢地。盈盈破涕为笑道:“崇尧哥哥,死不了了。”亦踔转悲为喜道:“八哥是好人,怎么会死。”宝应便教众人且散,各去忙各自的。大家都欢欢喜喜去了。宝应便唤那女子来,盘问她如何跟崇尧相遇等事。那女子自称张雁,随着爹娘逃命,教贼兵杀了全家,被崇尧从贼兵手下相救,落荒而逃,及至崇尧力竭昏死,她听的旁人说崇尧是舜王坪主将,以为他可以为她家人报仇,便不顾性命危险,采山上草药给他止血疗伤,历经千难万险才从深山拖回舜王坪。宝应见她口齿伶俐,应答如流,说的滴水不漏,对她的话虽说半信半疑,却是无从深究,遂教暂且住在崇尧隔壁,寻思等到崇尧醒来一问便知虚假。
  又将她这番话学与昱人,昱人赞叹她机变胜于常人,说道:“假的真不了,早晚露出破绽来。且看她有甚奸谋,再作区处则个。”密地派人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每每回报的人说她,百伶百俐,亲自给崇尧煎药灌服,端汤送水,斥责盈盈全不懂伺候人,不会煎药等事。盈盈饮泣吞声,受了百般刁难,退出撒手不管。张雁愈为勤谨,每日夜衣不解带,伺候在崇尧身边,除了伺候崇尧内服药,连外敷药也是一手伺候,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夫君一般,逐日洒扫庭除,敝帚自珍,关门闭户,井然有序,绝无半点瑕疵纰漏,俨然是崇尧的浑家。崇尧初始拒绝她的伺候,可是张雁置之不理,依然如故,只道是报答他的救命恩情。崇尧没奈何,只得由她。她又不苟言笑,对待一般士卒倒似朋友,全没避讳。崇尧伤势渐愈,与她愈觉亲近,不避嫌疑。
  昱人惊叹道:“此女子八面玲珑,善于操持家务,又会体贴人,真个世间少有。莫怪八哥倒像是跌进了温柔乡中了。”便向宝应相询,如何看待。宝应道:“不消说的了。如果我等盘问八弟,八弟便会疑忌我等用心不良,怀疑他的救命恩人是个细作。道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时不好看相。”昱人道:“也罢。等到她现出些什么原形,再把这话重提便了。”正说间,张雁搀扶着崇尧来到忠义堂。宝应同昱人便即住口。崇尧道:“你们刚刚说甚?”昱人道:“八哥,伤势还没好利落,便出来,恐伤身子,请回罢。”崇尧坐下,说道:“我的伤势一天天见好,整天躺在床上,会闷出病来,便想来走走。哦,师父出殡,我下不得床,多亏十二弟了。”昱人道:“我们师兄弟何太见外。”将眼细瞧张雁,只见她蛾眉带秀,凤眼含情,姿色妖娆,十分标致。着一身粉色的衣裳,衣履光鲜,甚是齐楚整洁。比之当日,判若云泥,的是一个美人胚子,却是教人捉摸不透,她是何等样人。
  张雁觉察出昱人跟宝应神色微妙的变化,说道:“大哥,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径自去了。崇尧开言道:“当日我救了她一命,她以心相报,九死一生,救我回来。又蒙她精心侍奉,我的伤势才会逐日见好。近来我发现左近有人盯梢,心上不悦,指望兄弟们不要见疑,感谢不尽。”昱人便说:“我省得了,将人撤了。”便说山上事务繁杂,冗务缠身,不得空闲练兵。宝应接口道:“八弟病体痊愈不少,依旧将一应军民事务书札交给八弟决断。然后送来中军,我来发布,可好。”崇尧道:“我正想做点事,如此便好。”宝应即差人扶归崇尧,送去一沓军民书札,凭他裁决。这一说又是昱人自作聪明,想要以此试探张雁,故而宝应应允。
  比及崇尧回到住处,一应书札也到了。崇尧逐一翻阅,批示几封,感觉困倦。张雁自道粗通文墨,借来观看,看视过了,说道这封如此批示,那封该如何对答。崇尧听她剖断,甚合心意,遂由她代阅,做主。张雁提笔批示,文字娟秀,书写流畅,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不禁赞叹张雁实在是奇才,引为红颜知己。不消一日,便将一沓书札批示完毕,将一应书札送还宝应。宝应嗟叹,又教昱人来看,两人愈发如坠雾里,张雁秉公处事,必然深得人心,按理决非细作一路,反倒像是天降奇人帮助舜王坪御敌来的。又教她处理民事纠纷,张雁雪冤理滞,听讼明决,百姓无不悦服。崇尧便教张雁同宝应掌管应对文书,又提点刑狱,甚是明察秋毫。如此崇尧同张雁关系愈密,形影不离。又为他上山采药,浆洗衣裳,铺床叠被,吃在一起,住在一院,却是相敬如宾,处得分外融洽。
  山上军民多知得当日崇尧必死,乃是张雁冤苦之声感动天地,将崇尧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及至她悉心伺候,伤势痊愈。都道说乃是天赐良缘,敬称她是:“张娘娘。”张雁听了,只是笑笑而已。
  盈盈整日偷垂眼泪,深爱崇尧却是没辙。昱人见此又是欢喜又是忧,欢喜的是崇尧钟情于张雁,盈盈便会移情别恋,或许会喜欢上他。忧的是如果张雁真是一个细作,那么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对崇尧,对舜王坪来说是致命的。又怕妹子因崇尧心上有人,而伤心。昱人心中百转千回,纠结不下,便教心腹人下山询问张雁确切身份,到底没有个准信,遂作罢。
  早是暮春时节,春光明媚,杨柳扶苏。忽一日,闻报:“哥舒翰病中理事,骄横跋扈,陷害安思顺有谋反罪。王思礼进言,又被驳回,与杨国忠勾心斗角日盛。”昱人道:“李光弼,郭子仪先后出兵井陉,屡屡挫败史思明,军威大振。动摇鬼子后方,破敌就在目前。可是朝廷内部尔虞我诈,相互倾扎,不是好事。”又闻报:“颜杲卿被俘至洛阳,惨遭杀害。安贼命杨朝宗攻略济南,令狐怀仙激战雍丘。叛军四出攻略,狼烟迭起,中原大震。”
  崇尧闻报,说道:“舜王坪固若金汤,我等不能一味守在这一隅之地,坐等成败。我决定出兵潞州,拖住安忠志,响应河北唐军,不负初衷。”宝应道声好,便教崇尧择人同去。崇尧即选徐镜平,杨亦踔两人同去。宝应道:“三弟他新组建了一支大行门飞鹰队,训练多日,逐一拔除山中细作,换了我方的人作坐探。显有成效,他走不得。”镜平恰要进来,听得此语,说道:“为甚我走不得。十二弟昱人足智多谋,足可代我,完成我未竟之事。”又说此去可带霍演同往。昱人便教请老六李得晗训练飞鹰队,代领镇守锯齿山隘口,到要一同下山。宝应思之再三,遂首肯,教且保密。来日,崇尧点起各寨兵卒,选拔勇士两千人,下山登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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