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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小的没人敢深究，一声“怂人”所有同门听得清清楚楚，齐刷刷的望向杨临安。
毕竟掌教亲传弟子，杨临安脸皮再厚，也架不住火上烤，感觉脸上有点烫。好在比这更尴尬的时候都经历过，只要不逼着自己和闻冠雪比剑，忍了。
闻冠雪再次美目四顾，“既然没有师兄弟赐教，冠雪只有自己献丑了。”
鱼激流往回挪了挪。
杨临安斜眼瞧他，“想咋滴？”
鱼激流挤眉弄眼道：“男人要大度些，又怂又小器到了京城不得被人欺负死啊？盛阳城那些跋扈公子哥可没师兄我好相与。”
杨临安冷笑道：“你是好鸟？”
“可不是嘛？”
“来！溜溜看！”
鱼激流笑道：“弈天宗最为注重守气养神，你这动不动就内气外泄，于修行是大忌。”
杨临安颇感无奈，换了在象州城，鱼老四会被他丢进油锅，不到两面金黄不罢手。可山上毕竟不是自家地盘，干又干不过他，谁叫人家是师兄呢。“咱犯不着。”
鱼激流露出个“这就对了嘛”的表情，指了指闻冠雪手中剑。“此剑名为素锦，是栖霞观草菅祖师爷所留下。红叶师叔将它传给闻师妹，可见对她的期许。”
“栖霞观弟子向来人丁不旺，三代人全在这儿，论苗子，这些人里道心和天赋，以闻师妹为翘楚，素容次之。站在红叶师叔身后的就是你素容师姐，上山也最早。”
终于正经了吗？杨临安偷望一眼，素容师姐看上去和姚红叶像是师姐们，体型微胖，皮肤白皙，有点婴儿肥的圆脸上恬淡无波。
“不要看你素容师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的剑砍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含糊，别怪师兄没事先和你打招呼。她比冠雪丫头上山还要早，说起来闻师妹上山也快十年了。”
鱼激流言语中，闻冠雪手里素锦剑倏然往空中一抛，带着一抹惊虹升至数十丈高空，悬停不动。
众人注目下，闻冠雪左脚微曲，身体如离弦之箭蹿升，瞬间越过素锦，然后足尖轻点，立于剑身之上。
围观弟子齐声发出“哇”的一声，有赞叹，有艳羡。
唯独“四老”之下的二代弟子神色如一。
杨临安除外，他抬眼望去，闻冠雪衣袂飘飞，宛如天上仙子下凡，以清冷目光俯视人间。啥时候咱也能这样显摆？多挨几顿打也值了！咱俩年龄好像差不多吧？差距也忒大了点。
素锦倏动，以快逾奔马的速度向前掠去，闻冠雪从容立于剑身，转瞬消失在广场上空，往莲花峰方向飞去。
鱼激流转头，看着一脸艳羡的杨临安，打趣道：“咋样？小师弟，要不你也来一个？”
杨临安咬牙道：“上面冷嗖嗖的，谁稀罕呐？”
“别装了，由衷点，没入笑话你。”
杨临安神神叨叨，故意放低声音道：“在象州又不是没见过高手？剑都不用，一双巧手一张小嘴能让你魂飞魄散生不如死。师兄改日有空，我带你去见识下，保你晕头转向乐不思伏牛。”
鱼激流目光扫过来，“小师弟牛皮吹得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佩服！”
你懂个屁！杨临安淡然笑道：“师兄客气了。”
鱼激流忽然凑过来小声道：“张师伯那里有些丹药，专治狂妄臆想症，要不我替小师弟讨点来？”
杨临安想揍他的冲动又发作了，我忍，来日方长。
闻冠雪脚踏素锦飞回公主坟，在离地三丈余半空凝止，剑回右手，剑尖遥指参天北斗，左手成诀轻叱一声道：“剑来！”
冲字、清字师侄徒孙们个个一脸兴奋。
杨临安莫名其妙，接下来一幕让他终身难忘。
只见整个青石广场之上，除了张涤尘和几位同辈师兄弟外，数十名负剑同门背在身后的长剑长了眼睛般齐嗖嗖往闻冠雪飞去，至她头顶数丈高处悬停，不断振颤鸣响。
她手中素锦挥舞，群剑如一群遨游在半空的鱼儿，欢快游动。
杨临安头皮炸开，一脸痴呆，他以前练刀练剑练力就好比一个穷光蛋，什么御剑什么飞剑斩头颅，别说开眼界了，只听说过，甚至怀疑那些都是江湖人、说书人唬人的把戏，何曾奢望亲眼见证？
先前在莲花峰顶见识神仙打架，囫囵吞枣般只看了个眼花缭乱的热闹，此时，抬头望向那漫天飞剑，喃喃自语道：“娘咧，这算啥？”
鱼激流悠悠转过头来，油然道：“江湖上曾有秘闻，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闻了。三教至境，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气势接通天地，故而口含天宪，能言出法随。道门大长生真人可一语成谶，故而可持咒斩妖除魔，替天行道。而佛门诸多菩萨都曾广发宏愿，出口便可让三千世界撼动。忘了告诉你，闻师妹是极为难得的剑胚子，剑道天分之高，连小王师叔都自愧不如，若非女子之身，柯师公内丹怕早就归她了。”
这绝对是技术活儿！
杨临安被震惊了！“传说中的名剑共主？师父你误我…”
“啧！挺识货啊，还知道名剑共主！”
杨临安一脸艳羡，嘀咕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以前在象州城不是没见过武夫牛人高来高去，刀光剑影，每次碰到有人动手，杨临安必定不肯错过热闹，光是胸口碎大石的绝活儿都赏出去好几袋银子。
直到在莲花峰顶亲眼目睹王牵机和姬长生打架，他才想起来肉疼，以前二十年白瞎了，赏出去的银子也他娘的白瞎了。
什么天生剑胚、天下名剑共主、啥天资卓绝、百年难遇……从书里和说书人口中看到听到没一千也八百回了，今儿终于信了，开了眼了！
鱼激流奇道：“什么师父误你？”
杨临安耷拉下脸，叹口气道：“师父若是早个几年领我上山，也不至于蹉跎至今。”
鱼激流恍然道：“哦…师父要是早几年带你上山，以小师弟的资质才情，没准儿名剑共主就没闻师妹啥事了，是吧？”
杨临安呛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
“你不就这意思吗？”
抬杠有意思吗？你焉儿坏，别尽欺负小的，有本事去红叶师叔面前硬…气啊！杨临安心里腹谤。“我很谦虚，四师兄不要以己之心度我之腹。万一传出去了不招人恨吗？以闻师妹的剑术够砍死我十八回了。”
鱼激流失笑道：“谦不谦虚的不知道，自知之明却是有那么一星半点。还有，她是我们的闻师妹，不是你的。别说师兄没提醒你，你看那剑砍起人来绝不含糊。”
杨临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啥意思啊？欺生排外？仗着人多？”
“欺负你还用仗着人多吗？她是我们的小师妹，你得管她叫师姐。”
心里老大不愿意，杨临安仍见机得快，“师姐就师姐罢，咱也不是含糊的人。”
闻冠雪手腕一抖，群剑归位，各认其主，分毫不差，又引来一阵喝彩声。
杨临安两眼放光，心里泛酸。啥时候咱也能这么玩剑？等回到象州，老乌老铁见了老子还不得见了祖宗一样？技术活儿啊，凭这手艺耍一圈怎么的也能收个几十两碎银子吧？盛阳城喝一顿花酒开销可不小。
鱼激流看向行礼后回归本位的闻冠雪，点点头道：“说的没错，闻师妹性烈如火，好人不会欺负，她只会欺负不是好人的人。”
杨临安思绪瞬间归位，只觉心里拔凉拔凉，耳中响起上山第二天清心侄徒孙和他说的话：“闻师叔她说小师公不是好人，还是个色胚子。”
兴致索然。
小考在闻冠雪一朵红花、几片冲字辈绿叶掩映下，雷声大雨点小般结束，前后不到大半个时辰。
没有游客的流云观略显清冷，俞非侠丝毫不觉小考不成功，脸上比平日里多了些笑容，陪同张涤尘和他的大弟子云裳信步来到杨临安、鱼激流跟前。
“小临安莫非有心事？”张涤尘和蔼的关心道。
杨临安心里嘀咕：这么没有城府吗？“没有，小子想着过两天就要下山，有些舍不得。”
张涤尘捻须微笑道：“少年就该有少年的样子，道义且放两边，清风明月先上肩，入世多闯一闯是好事，不要学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暮气沉沉，一辈子就知道呆在山上，总以为这边风景独好。”
云裳年纪和俞非侠差不多，看上去更有亲和力，闻言抗议道：“师父，弟子可不老，红叶师叔也不老，您这一杆子打倒半座伏牛山了。”
鱼激流也道：“师伯往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今日偏心得厉害。”
张涤尘眼睛一蹬，“能一样吗？你们身上已经沾染暮气，一个个胆子小得跟老鼠一样，见了你们红叶师叔正眼都不敢瞧一瞧。再说，你们有当大将军的爹吗？说好听的哄你们有啥好处？”
前一句听得杨临安心头乌云散了一大半，脸上浮起笑容，后一句一出，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枯萎了。
既觉不好笑也不敢笑。
姚红叶来了，站在张涤尘身后丈外，表情和杨临安有些像，嘴角刚泛起的笑意就像是被霜冻住。
俞非侠从鱼激流脸上觉察到异样，微微转头，“师叔！”
张涤尘头也不回，埋怨道：“非侠也不老实了，你师叔就是站在我面前，该说的我还得说。”
俞非侠满脸尴尬。
张涤尘接着道：“你们呐…昂藏八尺身，所负当奇伟，瞅瞅现在的样子，怎么指望你们百年之后兴旺弈天宗？圣人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道理不能说错。可在山上呆久了，一个个老气横秋望虎生畏，别说望了，闻着都胆怯。”
杨临安嘿嘿道：“师伯，还是您有真知灼见，敢为山上先啊。”
张涤尘洒然道：“小临安你甭怕，佛家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明心见性不矜不伐而行止由心，少年人尤其该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犊子劲儿，万事有师伯替你担着。你怎…谁来了？”
杨临安想笑忍得很辛苦，后知后觉啊师伯，哪有半点世外高人的风采？
姚红叶平静的声音传来，“师兄，我来了，你继续。”
张涤尘霍然转身，一张老脸上满是惊‘喜’，兀自镇定道：“师妹啊…你来得正好，替我好好教教这几个兔崽子，好的不学，成天想着下山，难道弈天宗的山门留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看守吗？咦…？今儿太阳真大啊，晒久了有些上头，我歇会去。”
说完人影一闪没了踪迹。
云裳脸上讪然，“师叔，您忙，我瞅瞅师父去，年纪大了…”
姚红叶清冷的看向俞非侠和鱼激流，两人若无其事的行礼，后者说道：“师兄，今天日头好，咱们也把褥子拿出来好好晒晒…”
俞非侠应声道：“可不是嘛！”
不等姚红叶说话，两人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