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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临安还没会意过来，鱼激流轻轻推了推他道：“过去吧！”
杨临安上前两步。
孙重癸抬手指向柯白猿灵位，柔声道：“看见你柯师公的遗物吗？把它取过来。”
柯白猿灵前放着一柄形相普通的“木剑”，“木剑”旁还有一个青色瓷瓶，瓶身隐隐透出似水似气的淡淡氤氲。
一向胆大、口无遮拦的杨临安到这里也安分起来，稍一犹豫轻手轻脚走到柯白猿灵位前，双手执礼甚恭的拿起“木剑”。
这么沉？
剑在手，一丝不似树木手感的冰凉沁入掌心，拿起剑后他扭头往后看。
孙重癸轻轻点头，示意他连青瓷一起捎上。
“贼不走空”，一件是拿两件也是拿，反正都是牛人师叔公的遗赠。师叔公您别怪我，不是我贪心，我师父让我拿的，要怪您就怪他。
顺上瓷瓶，杨临安生怕柯白猿怪罪似的迅速退回，一手剑一手瓶递到孙重癸面前。
孙重癸仔细打量两物，轻笑道：“他是你的了。”
杨临安掂量两物的分量，却不知它们有什么用？这就是好处？骑着它去盛阳？
“柯师公的遗物想必大有来头讲究。我不会用它，岂不是暴殄天物？要不还是留给四师兄吧？”
孙重癸淡淡道：“要留也不会多等十几二十年了，有缘者得之，不管他是不是弈天宗弟子，你四师兄没这个福分。此剑唤作桃枝，不要看它名字妖娆……”
杨临安心里腹谤：何止是妖娆！柯白猿都走了几十年，桃枝一直等待有缘人，必是他生前最心爱的佩剑。都说兵器如老婆，没念过书的人才会自以为是给老婆取这么俗气名字？
孙重癸继续说道：“此乃你柯师公的符剑，他籍此悟道，说桃枝是一件蕴含魂灵的法器亦丝毫不过，凡此灵器大多认主，非是谁都可以驾驭。此剑材质采自东海之底，似木非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但其无论坚硬和锋锐相比世间任何名器都绝不逊色。”
神神叨叨说得杨临安忍不住细看，剑鞘暗红，上面刻有类似符箓的暗纹，剑柄以两片似铁非木的材料包裹，然后再用黑丝缠绕。桃枝通体不施粉黛，极尽素颜，不似寻常长剑。
他很想拔出来瞧瞧，桃枝究竟何德何能敢如此素颜见人？
打定主意回头好好把玩研究一番，摸清桃枝底细，到了盛阳背着它招摇过市心里也有底气，别看我丑、名字俗，老娘靠气质、金玉其中。
孙重癸接着道：“你好歹也叫了我师父，桃枝就当是为师送你的上山礼。还是那句话，现在你或许不懂得她的好，将来一定会受用无穷。”
杨临安小声道：“又是将来？尽许些空头承诺，就不能来点实在的？”
孙重癸莞尔一笑道：“萝卜挂在眼前，犟驴才能一门心思拉磨，将来有将来的好，为师自然不会教你失望。”
杨临安嘿嘿一声道：“尽捡好听的说，桃枝卖相虽然差了点，有什么讲究？”
孙重癸不以为意道：“大凡符器多有灵性，一旦掌握无论修心修行皆大有裨益。”
杨临安欣喜道：“于武道呢？”
孙重癸平静道：“武道亦是修行，然要想真正收为己用，须有一个过程。”
杨临安重新揣摩桃枝，“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过程不打紧，别要耗费十年八年就成。”
孙重癸瞥他一眼道：“那倒不至于。桃枝已然是你的，他认不认你看你的造化和福分了。”
“究竟怎样才算收服她？”
“新主和他精气神混融一体。”
杨临安一头雾水，符剑再有灵性终是器物，又不是娶的新妇捂一捂就热了。“什么？”
孙重癸道：“明白便是明白，不明白便是不明白，到你和桃枝能够神意相通暗通款曲时，自然就会明白。”
杨临安有些气恼道：“山上人说话跟盛阳宫里人似的。”
“怎又扯到宫里？”
杨临安没好气道：“可不是？下面没东西，一点不爽利。”
孙重癸失笑道：“不是我故弄玄虚，有些事确实如水到渠成，光说没有用，须得身体力行。不过倒是有个事半功倍的法子，能够让让桃枝早日认主。”
“什么法子？”
孙重癸注目过来，徐徐道：“每日以气血温养它。”
杨临安咋舌道：“每日搂着睡觉，再以我的血为他？”
“大抵就是。”
杨临安又看了眼桃枝，狠心道：“成！”
孙重癸轻轻点头，目光洒向他手里青瓷瓶，神情顿时变得庄重、专注、饱含深情，仿佛一把年纪突然见到五十年前的心上人，嘴上喃喃道：“小师叔，终于还是等到了！”
杨临安吓一跳，青瓷瓶差点掉地上，他是柯白猿？这玩意儿是太上老君的羊脂玉净瓶？
孙重癸不理会杨临安的反应，轻声道：“激流到外面等我。”
鱼激流应声退出。
“小临安，你准备好了吗？”
杨临安懵然不解道：“准备什么？”
孙重癸柔声道：“你手中之物天下人梦寐以求，尤其习武之人，且是可遇不可求，没有福缘即便得到了亦无用，甚有可能反受其害。”
“你师公是我弈天宗百年来最拔尖传神的人物，他走了快一甲子了，到明年三月…”说时指了指青瓷瓶，“他将消弭于无形。”
他？人死了还能留六十年！杨临安觉得手心冒汗。
“瓶中是你柯师公兵解前所结内丹，一直留于人间至今。”
杨临安脑子里轰然一震！大德高僧坐化有舍利子传世，证道真人飞升可结内丹，这些从来只当消遣的传闻，竟真有其事？还握在自己手中。
“为了内丹能留在人间，柯师叔自行兵解，并以超凡之力将其封印，留待有缘人。”
杨临安按捺不住的好奇和激动。他梦寐以求成为高来高去、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的武道强人，将军府大把名师，偏杨逢春百般不让。这些年偷摸苦练只得一层不入门的厚皮，死心不息，想不到今天踩到狗屎？抑或天大福缘？就好比明知祖上留下座金山的穷光蛋，死活寻不到金山入口，忽然一天天降横财，那心情激动紧张患得患失至无以复加。他不知道内丹会带来怎样的造化，孙重癸既然说天下习武之人求而不得，那自然是一笔横财。
“给我的？不会弄错吧？”
孙重癸道：“万无一失。”
杨临安小心问道：“口服还是……外敷？”
孙重癸微微失神，莞尔道：“口服。”
杨临安最后一个问题，“没啥副作用吧？师父。”
孙重癸的回答让他瞬间想要反悔，“不知道。”
杨临安看着手里的青瓷瓶，脸上表情像哭又像笑，稍一犹豫后咬牙道：“大不了一死鸟朝天，博他娘的一铺！来吧。”
孙重癸不再说话，从杨临安手中接过瓷瓶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单手结印成诀，瓷瓶在左手掌腾升数寸高，虚停半空，开始慢慢旋转，速度由慢及快，至逐渐如陀螺般飞速转动，已经看不清瓶子的实体，只能看到一道青色影子。
杨临安瞧着瞠目结舌，既好奇又紧张。
瓶子越转越快，青色的影子慢慢变色，先是变成橘色，接着变成朱色，缓缓升高。
孙重癸轻喝一声：“去！”
杨临安一愣，接着人影忽闪，一只大巴掌乌云盖顶般从天而降，迅捷无论的拍向他天灵盖。
杨临安悠悠醒转，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是否活着？
还好！仍在石屋里，面前就是弈天宗历代祖师，他盘腿而坐，桃枝安静的横躺膝上。
脑中尚有些昏昏浩浩，再无其他不适。
反倒是下腹体内似有一股冲动，缓缓蠕动，舒服得以为自己身在采月楼。
老头呢？杨临安正要回头，听到鱼激流的声音响起，“杨师弟醒了？”
杨临安一骨碌起身，石屋外鱼激流缓步进来。
“天已经黑了？什么时辰？”
鱼激流轻笑道：“戌时了。”
杨临安一拍脑门，惊道：“我们来时是巳正啊？四个多时辰过去了？”
“四个时辰？我们是昨日巳时来的莲花峰。”
杨临安不敢相信，惊道：“一天一夜都不止？四师兄没唬我？”
鱼激流来到他身前，仔细打量，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惊喜之色，欣然道：“恭喜小师弟成功‘服下’柯师叔内丹。”
杨临安挠头道：“你出去后老头一巴掌拍晕了我，真睡了一天一夜吗？…他人呢？”
鱼激流轻轻道：“回流云观了。渡让金丹，作为鼎炉媒介，耗费巨大，师父须闭关修养一阵子，你这些天怕是见不到他了。”
杨临缓缓点头，在孙重癸眼里自己是渊献池紫金莲的正主，可在他眼里，和老头打交道不过几天，顶多是便宜徒弟，为了自己不惜损耗修为，送上一份大机缘，这是情，更是恩。
“没唬我？老头不会有甚么吧？”
鱼激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是老实人，不会说谎。走吧，回流云观。”
杨临安看了眼历代祖师的牌位，犹豫道：“要不要给他们磕个头，谢祖隆恩？”
鱼激流笑着摇头，“哪有那么多头要磕？祖师爷们也不喜磕头虫。”
两人走出石屋，杨临安再次回头张望，“祖师庙不须人看守吗？”
“小王师叔在此修行，张师伯在峰顶结阵，外人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