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吧女的下午茶

　　“新月历890年3月25日，离我毁掉生命学派的一个研究据点，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我始终摆脱不了那该死的噩梦，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飘动的白大褂，刺目的灯光，闪亮而又尖细的针头，还有各种怪异生物的惨叫，不，那更像是悲凉到麻木的哀嚎。每次我把‘K200’注射进他们的体内，他们都会用颤抖的目光看着我，就像孩子看着大人一样。‘亚当’曾经历过相同的事？我不知道。或许我该写点什么，不至于让‘亚当’传承断在我手里。呵呵，这算是我这种人唯一的一点良心了吧。”
　　“新月历890年3月30日，我用‘人偶之心’制作了一个女性人偶，给她取名叫‘玛丽亚’。她很好看，也很聪明，短短一个下午就从我身上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女人（化妆、打扮，言行举止），不愧是生命学派的‘0’级异想体，不过遗憾的是，我不能在她身边待太久了，不然连我这个主人也会被遭到人偶化。”
　　“新月历890年4月15日，该死！玛丽亚居然杀了一个普通人，用它的材料制作了一个男性人偶，我明明没有教她！”
　　“新月历890年4月16日，玛丽亚很不理解我为什么骂她，因为在她看来，人和人偶没什么区别，只是生命运作机理的不同，无论是外在的样貌还是内在的性格，都没有发生改变，而且，后者还拥有几乎永久的生命......我该怎么反驳她？”
　　“新月历890年4月29日，玛丽亚主动告诉我，她制作的男性人偶请求她把它的妻子也变成人偶，问我答不答应。我没有回答她。我忽然明白了，人偶和人类一样，也有繁衍的需要。”
　　.......
　　“新月历891年2月13日，蝴蝶镇已经没有人了。除了我。”
　　“新月历891年6月15日，附属人偶的存在，会分散‘人偶之心’的力量，我让玛丽亚处理掉镇上的人偶，她答应了。”
　　“新月历891年6月16日，我的身体里的一些部位出现了人偶化，但没关系，我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新月历891年7月1日，经过前期的一些实验，我成功将‘人偶之心’的一部分移植到‘亚当’的体内，升格为一名古老者。这还得感谢生命学派的研究成果，没有他们，恐怕我还会在‘迷宫’里探索很长一段时间。”
　　“新月历891年7月7日，在前世被称为七夕节的这一天夜晚，我和苏恩一起离开了蝴蝶镇。”
　　......
　　“爱莎，你的脸色很差。”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罗真若无其事地合上日记，转过头，看到佩茜站在他的身边，浅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关切——自从两天前罗真帮她舌战群仆之后，两人的关系逐渐朝好的方向发展。
　　“昨晚做了几次噩梦，没睡好......”罗真勉强笑了笑，一边把苏恩的日记放进抽屉里。
　　佩茜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又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嘴巴为什么这么笨，看了罗真一眼，脸红红，从女仆制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他，轻轻地说：“擦擦汗吧。”
　　小姑娘的手长了冻疮，有些肿，但很干净，和她的手帕一样。
　　“谢谢。”罗真拿过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一个是从来没有与人交流的经验，一个是震惊于日记的内容，压根没心思去维持“爱莎”的人设，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快到六点了，我们走吧。”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罗真站起身来。
　　“嗯。”佩茜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门。
　　以往这个时候，因为洗漱、走路，整栋宿舍会变得非常喧哗，然而现在却静悄悄的，偶尔才能听见楼下有人压低着声音讲话。当路过301号房间，罗真感觉到有一只手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如今离查房已经过去三天了，当厨房女仆长从守卫那里得到赌具，并且得知女仆们准备找佩茜当替罪羊后，自觉丢进颜面的她，决定把主犯全都赶出曼陀丽庄园，无论后者如何磕头求饶，哭天喊地，都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看着她们狼狈地收拾房间物品的样子，罗真莫名想起无间道里的一句台词：我想很他换。
　　就在那几个女仆准备离开的当天晚上，一名女仆在301号房间上吊自杀，而第一目击者，正是起得最早的佩茜。
　　大概明白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小姑娘的心理阴影有多大，罗真这两天都起得很早，就是为了陪她一起离开宿舍。当然，这只是为了跟符合“爱莎”这个人设罢了，一个有正义感的酒吧招待。
　　来到厨房，今天的早餐是约克郡布丁、二分之一磅烤牛肉和一杯热牛奶，不能说是丰盛，但放在下城区，可以比得上一些小贩一天的酬劳，远比罗真在罗萨勒比亚街吃得要好。
　　哪怕是曼陀丽庄园里最低级的马夫，一年收入也能超过30金镑。
　　想想昨天的《每日新闻报》是怎么报道几个公益性岗位的就业情况的？周薪不到一金镑，却有几千人争先报名，不得不派出大量骑警维持现场秩序。
　　对比庄园和下城区的条件，或许能理解那名女仆为什么要自杀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午，罗真依然在忙碌中，一是因为厨房突然少了不少人，二是要为夫人和小姐准备下午茶，本来他也没什么事干，厨房女仆长却突然找上了他。
　　“爱莎，你会泡茶吗？”厨房女仆长很严肃地问道。
　　“茶......奶茶算不算？”罗真下意识地回答道。
　　“不管什么茶，今天小姐的下午茶就交给你了！”
　　女仆长突然吩咐的任务让罗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被赶出庄园的机会！
　　只要办砸了这件事，惹那位莱茵巴赫小姐不高兴了，他就能调到其他地方去！
　　而且还能消除万物归一对他的怀疑！
　　抑制住内心的兴奋，罗真眉头微微一皱，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但他刚张开嘴，女仆长就打断他说道：“我不想从你口中听见“不行”这个词，我要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而且，你不是还在为庄园还债吗？难道你想以现在的工资干几十年？”
　　“要是让小姐满意了，我可以让你接茶点女仆的职位，周薪比你现在多了两倍！”
　　周薪多两倍，也就是六金榜，即便在卡妙的首都，也算得上高薪岗位了。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罗真很清楚，这种机会落在一个新人头上，只有一种情况。
　　厨房有三十多名仆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做早饭的不会去做晚饭，烤饼干的不会去煮茶，酿酒的不会去酿醋，一旦有哪个生病了，只能先找个人顶替，或者去城里聘请临时工，如果犯下错误，只能自己承担。
　　而前两天自杀的女仆，正是给小姐做茶点的，最关键的是，女管家休斯太太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明白了，女仆长大人，”一听能加薪，罗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
　　哼，吧女就是吧女，只会对钱敏感......女仆长见他见钱眼开的样子，忍住心底的厌恶，强笑道：“期待你的表现。”
　　女仆长走后，罗真先点燃炉火，向锅中倒入茶叶和清水，待水沸腾，小火煮一分钟，滤掉茶渣，将煮好的茶水倒入鹤嘴白银锡壶中，然后趁煮鲜奶这段时间，去储物室拿了一瓶蜂蜜、巧克力酱和白兰地回来。
　　因为有其他人在旁，罗真也不好做得太过分，除了巧克力酱和白兰地，只有蜂蜜全倒进了茶壶里，顺便还加了点一汤匙盐，两汤匙砂糖。
　　一壶奇奇怪怪的下午茶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