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八个人

　　华常见兰循毫无悬念陷入被动，暗示他先试探对方底细。
　　“你不是跟我学过一招半式吗？集中精神，先观察再做反应！”
　　即使面对危情，这对难兄难弟也是在全心思考对策。
　　他们一个是炎城城主之子，另一个是守护炎城的未来门面，即使今天一着不慎被踩在脚下，也断然没有屈膝的道理。
　　那壮汉像一堵墙横在兰循面前，体型庞大却异常沉稳，这大概就是兵法中教科书般的“静若处子”，他连一丝呼吸都不肯让人捕捉到。
　　兰循意外拔出青桂剑后，大汉却不持任何兵刃，只顾提着两只铁青的拳头，直挺挺站着，让人摸不着门道。
　　“这是等我先出招？”
　　兰循哪里和人打过架，虽然嘴皮子偶尔毒辣点，但骨子里为人还是谦雅随和的，再者有个做城主的爹，长这么大也没人敢动他。
　　他学着华常论武的模样，剑尖朝下，双手抱拳先打招呼。
　　壮汉似乎瞅准这个时机，游魂索命般向前飘出一步，沙包大的拳头握紧，直冲兰循脑门甩过来。
　　“呔！你个老油条！不讲武德！”
　　眼看闪不过，兰循情急之下将剑反手横过来，结结实实挡住了那一拳，只听身前“啪嚓”一声，随即整个人被崩飞几步开外。
　　这一拳威力非同小可，兰循好似被雷电劈中，手腕和小臂从麻木愈发酸疼。再赶忙把刚请出山的青桂剑翻来覆去看，方才明明听到它断裂的声音。
　　打斗中哪许分神的工夫，华常急火攻心，喊道：“喂！别低头！看人啊！”
　　壮汉不待兰循有喘息之机，眨眼间又逼到跟前，两个铁拳高举过头顶，擂鼓般猛砸下来。
　　兰循赶紧往边上滚了一圈，再次侥幸躲开了。
　　他深知这个对手力量非同小可，但也费解其出招如此蛮横粗暴，完全没有章法可言，不像华常说的“练家子”，倒像个徒有金刚之身的莽夫。
　　“既然神剑在手，那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兰循仿佛看到青桂剑开始熠熠生辉，“别怕，刚才那声也许是觉醒的信号，这可是那位大人的剑……”
　　“钧天！请赐予我力量！”
　　兰循充满信仰的羞耻之语喊出口，却什么奇迹也没发生，执着的壮汉朝他追击过来。
　　大汉一个左正蹬，一个右鞭腿，兰循都躲过去了，但最后飞来的一记左刺拳，兰循大意没有闪，正中胸口。
　　尽管用剑挡了下，兰循还是摔飞了个跟头，差点滚出火圈外。他及时调整呼吸，顺便扶正眼镜，也就在这时，他看到大汉的袖口愣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是在和一只猛虎周旋，兰循马上又挺身而起。
　　华常在边上不停出谋划策：“别正面接招！这人出手重心高，穿剑攻他下盘！”
　　从小和华常厮混的兰循确实学过一招半式，但恐怕连皮毛都算不上。毕竟只要华常在，有什么烂摊子自然甩给他解决。
　　堂堂炎城城主之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这场面，兰循确实没见过。
　　华常不死心，跺着脚喊道：“穿！快穿！”
　　于是兰循马上回忆“穿剑”怎么打，壮汉此刻平地飞起，镶着刺头的短统靴如脱缰的磨盘扫了过来。
　　兰循抢前一步，压低身子，一如背书时忘了下一句，后面的动作实在想不起来了。习武和读书是一个道理，平时不用功，上阵还想指望肌肉记忆？
　　“穿……穿你个头啊！”
　　兰循索性心一横，用从未展现过的柔韧性将身子压得更低，挺剑直往上方刺去，正瞄着大汉身为男儿最尴尬的部位。
　　铁面大汉踢了个空，眼瞅兰循从下方角度刁钻攻来，好似凭空踩了一脚，一翻跟头，竟从他头上闪过去了。
　　“老天爷！这是人做的动作吗？他是神仙吧？”
　　华常“武痴”病又犯了，对敌人连声赞叹。
　　要说轻功的“轻”字，和人体重无关，无非丹田运气之法，华常从小也苦练有加，所以体型魁梧但身轻如燕的习武之人，他见过不少。
　　但真正练到踏空飞升的境界，听说史上仅钧天一人。
　　那位初代钧王留下过一段真假难辨的手记自述其境界：“心凝形释，骨肉皆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
　　遗憾的是钧天并未将原理授予后人，今天若非亲眼所见，华常仍以为那是哄小孩的。
　　他扭头对挟持自己的“霸王鞭”说：“你们杂技团还真卧虎藏龙，八个人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有这本事，何不干点正事，去歼灭天下所有漆人？”
　　兰循也有同感，他俩和这群老江湖实力差距悬殊，这一开始就注定是场无法取胜的比试。但他听到华常的话后，脑海中电光一闪。
　　“八个人？”
　　华常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踹开了兰循思维殿堂的大门，他在其中疯狂翻找着所有关于旅行杂技团的资料。
　　这个来历不明、由里到外都蒙着一层神秘迷雾的组织，有一件事却可以确定——他们自始至终只有七个人！
　　“新成员？或者，有外人混进来了？”
　　趁铁面大汉还没攻过来，兰循把场边众人扫视个遍，并将头脑中的记忆与他们的形象气质一一对照。
　　坊间无人知晓杂技团七人的真实姓名，只知他们以植物名做代号。
　　高帽子男人是领队戏法大师“地涌金莲”，驯兽大师“霸王鞭”已自报身份，而华常认得飞刀大师“穿心莲”。
　　“这个大汉莫非是轻功大师‘爬山虎’？”
　　那是小时候兰循被挡在人山外唯一目睹的完整表演，“爬山虎”在两座高阁牵连的银丝间往来疾行，如履平地，似乎有意挑逗观众，冷不防故意假装失足跌落，又在一片惊呼声里倒钩一脚，竟如草蜢上下翻飞，只教满城人瞠目结舌。
　　兰循看着壮汉，又觉不对味，那个轻功大师明明像只风骚的花蝴蝶，而眼前此人就是头一根筋的熊：“他得是吃了啥才长成这样……”
　　眼看又一轮恶战在即，苦于应对、摸爬滚打的兰循显得有些狼狈，他束发松散，发带湿漉漉的末端粘住了脸颊。
　　兰循只当是热身后冒汗，伸手一抹，因离唇角过近，下意识伸舌舔了一口。
　　他这才看清沾在发带上的液体呈现剧毒般的红，顿觉两腋冰凉，紧接着全身无数关节剧烈刺痛。
　　被抽去意识的瞬间，兰循看到帐篷里有道黑影窜出，亮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弯刀，众目睽睽下，利索且毫不留情刺进他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