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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庭院好漂亮……你没事吧？”
来人一句话就让兰循直挺挺坐起来，这夜莺般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九羽比他坐着刚好高出一个头，打成结的粉色缎带就在眼前晃动。
传闻中的阳城公主眉如罥烟，近在咫尺的呼吸猝不及防侵袭过来，身上的仙气比一汪月池中的鸢尾更为幽香。
九羽看兰循神色恢复了正常，便细语安慰：“我已经责怪老先生了，一大把年纪还欺负后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他年纪大，又喝了酒。”
兰循没想到九羽比自己小几岁，却如此善解人意，也自责道：“不，不怪薛老，这鱼确实好吃……也许什么肉都好吃，只是我有怪病，实在吃不得。”
“其实……”
九羽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兰循，四目相对后又垂下眼睑，欲言而止。
一阵风吹过，池面涟漪相互碰撞，将月影搅得黏糊。
两人刚搭上几句话，华宁从边上凑过来。
她见兰循神情呆滞，双目无神，背着手探身问道：“哟！两位聊什么呢？”
兰循仿佛被解了定身咒，抓住华宁软乎乎的小手忙问：“刚那鱼你吃了没？啊？快说！吃过没？”
华宁被这过激的举动吓到了，连忙摇头：“我……我刚来就喝了酒，吃不下东西了。”
“你哥呢？他人呢？”
兰循踮起脚，远远看到华常正走出宴厅，他回头对九羽说了句“放心”，就一路小跑过去。
“他怎么了？”华宁揉着被握痛的手，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九羽挤出笑脸，摇了摇头，顺着兰循的背影回去了。
华常正襟危坐了老半天，终于得空在门外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就被兰循生拉硬拽到了后院灯光昏暗的墙角。
“喂喂喂，轻点轻点……我要去方便来着，你是让我在你家假山后面解决吗……”这一路拉扯，华常的头发又散了下来，“看来白担心你了，吐成那鬼样，这不还活蹦乱跳的……”
兰循直入主题：“那鱼你吃了吗？”
“你走了大家都在吃，没什么怪味呀，我也尝了两口，其实还不……”
“我爹也吃了？”兰循脸色愈发凝重。
“咋了？阳城那老头敢下毒不成？不只你爹，我爹和三叔一大家子都吃了，三叔恨不得把鱼头都嚼没了。这么好的鱼可惜我们这没有，以后我俩也到阳地抓那什么……什么彩鲈去！”
“抓鱼以后再说，我要跟你说件更严重的事。”
华常看兰循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点了点头：“你说。”
“其实刚才九羽偷偷告诉我，这条鱼被带到奂城主府邸的时候，已经快死了。抓到它的猎户被引到城主府后厨，看见门口一盆水，将奄奄一息的鱼扔进去，领完钱就走了。”
“谁想阴差阳错，那盆水是先前管事的干完活泡脚，准备让下人倒了浇菜地的，端水的小厮中途被叫唤走，将盆趁便撂在门口，猎户刚巧把鱼扔那盆里了……”
华常听到这起了身鸡皮疙瘩：“兄弟，你说真的？洗……洗脚水？”
“都是九羽亲口说的，想必薛步来那个老狐狸刚才都没动筷子，只叫我们的人吃光了这条鱼。”
华常呆住片刻，气到锤墙：“我一开始就看薛步来那老头不爽！原来就是专程过来耍我们的？薛步来啊，薛步来！什么人品？真学不来！”
锤了两下，华常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他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让我们吃一条洗脚水泡过的鱼？”
“肯定不是，”兰循很欣慰华常没因洗脚水失去理智，“你想想，我们两城无冤无仇，每年还往来行礼，他们完全没理由拿一条死鱼来膈应我们。”
“那你的意思是？”
“他们大费周章这样做，原因肯定出在鱼身上……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五彩弹鲈。”
虽然兰循声音很淡定，但华常感到一丝恐怖。
“啊？”
兰循为他娓娓道来：“我曾在《雾光泽国》一书里读到，阳地一带很久以前就存在一种怪异生物，形似鱼体，名曰‘赢鱼’。此鱼鼓动双鳍能在低空飞翔，漂洋渡川，行踪不定，啼如鸳鸯，最要命的是传说它不轻易现身，但在哪出现，哪里指定会发大水……”
“不会……就……就刚才桌上那只？”
华常感觉在听天书。
“《雾光泽国》虽被坊间视作野史杂谈，但现在细想那鱼，和书中描述属实大同小异，反正绝不是弹鲈……狗屁五彩弹鲈！都是那老头糊弄人的！”
兰循用折扇抵住眉间，继续说：“恐怕单纯的九羽公主也不知赢鱼，一早信了五彩弹鲈的鬼话。方才饭桌上揭盖时，我见她面露惊异之色，应该也没想到这鱼会被她父亲千里迢迢送来我们炎城。”
华常这时候彻底开窍了：“所以……这是阳城要嫁祸给我们？”
兰循一口气梳理尽来龙去脉：“奂城主听说民间发现五彩弹鲈，底下的人也都去围观。有博学之士识破实情，为避免恐慌，悄悄告知这鱼是传说中的赢鱼。”
“神鱼死在了他们府里，还是受奇辱而死……奂城主慌了神，秘密商议后，一帮小人觉得我们炎城好欺负，不管传说应不应验，且派无所事事的薛步来大老远来演出戏，神不知鬼不觉把祸水倒我们头上，还赚个慷慨赠礼的美名。”
两人细细品味宴会上薛步来的言行举止，这事越来越像真的了。
想到父亲兰遵书房里的那只生物，兰循并不信书中所写的赢鱼只是捕风捉影。
华常摩拳擦掌，柳叶眉倒竖骂道：“混蛋！我们得想办法诈那个老头交代实情……”
半晌沉默中，兰循以为华常在苦思对策，却不知他的兄弟正痛苦地在五脏六腑中追杀逃匿的洗脚水味道。
他的脸色比兰循在宴席上丢人时还难看：“完了，我只吃了一小块，但现在感觉嘴里全是那味儿了……”
“其实我吃的那一小块鱼……让我想到那件事了，总觉得是一回事。”
兰循好心换了个话题。
“我现在脑子乱的不行，你直说哪件事？”
“那只猫……”
“哎，那件啊……还记着呢……”
要说六年前兰循和“那只猫”的故事，还得从炎城三个血亲家族的关系说起。或者更远一点，从炎城的诞生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