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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天下第一，谁见他都得臣服的自信，大概就是另一种可爱。
但听到裴治耳朵里，却无异于晴天惊雷。他眼睛瞪大，浅得如同薄雾的瞳色闪着细碎的光。
“你怎的欺负人？”声调绵长而委屈。
段馡掩着唇，不失感情地惊讶了一下，“裴九皇子为何说这话？我只不过是做了件好事罢了。”
“不过，若裴九皇子觉得不妥，便忘了我方才的话吧。一时口快，裴九皇子大人有大量，可莫要见怪。”
看够了裴治吃瘪炸毛的样子，段馡见好就收，极有风度地给这个先挑事的人赔礼道歉。
原本是不想同裴治产生什么交集的，但这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估计三言两语就能把寺庙里修了闭口禅的和尚气得破功。
反击一时爽，可一旦惹上这人，也极为麻烦。所以段馡只能先服个软，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意料之外，裴治这人极好哄。立马就别别扭扭的表示自己忘了刚才的事。
于是段馡这才客气地提出了告辞，“若是没旁的事，我便先走了，日头西落，湿气也重，裴九皇子尽早回去吧。”
没有给裴治说话的机会，段馡话音一落转身就走。
却不想再次被裴治扯住了。
“阿馡好狠的心。”
身后声音幽怨，段馡眼睛微微眯起，深吸了口气，然后又放松下来，面色正常地转过头去看他，“可还有事？”
她当然听懂了之前裴治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他这种亲近来得太过诡异了。饶是段馡看过原书，对裴治此人有些了解，也猜不透这人打着什么主意。
书是死物，人却是活的。
就如段姒姝段云芝二人，她们同书里的人只有三分相似罢了。
所以段馡在面对裴治的时候，也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这并不是优待，段馡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判断被蒙蔽。
她静静看过来，神色温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撒了星辰的天幕，包裹着辽阔无垠的疆域。
裴治就像是那只一直在试探的猫，察觉到这份包容，忍不住踩着对方底线又往前走了一步。
于是那张得天独厚的脸挂上假笑，“一顿晚膳而已，阿馡不会吝啬吧？”
有恃无恐，胆大包天。
连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裴治都想好了。
他在某些时候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一直维持着那个最高峰的状态，永远不会枯竭似的。其恶劣之处在于常常把人当成自己观察研究的对象，不厌其烦地惹怒对方，然后看着对方做出和自己猜测一模一样的反应。
这种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似乎与生俱来的本事，让裴治无往不利。
他如同看着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笑得恶劣。
“那就走吧。”段馡无所谓地转了身，扔下一句话径直往前走。
裴治愣了片刻，眼睛里罕见呈现出一些疑惑来。但没过一秒，他又笑着追上段馡，“阿馡走慢些——”
拖长了的抱怨的口吻，仿佛两人真是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嫌猜。
……
裴治今日，尤为放肆。
这是一顿饭下来段馡的感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打开了这人奇奇怪怪的开关，愈发得寸进尺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但第二日，裴治竟然一大早就来了朝庆宫。
比向来早到的段姒姝还早了一小会儿。
段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一脸空白地坐了起来。
她沉思片刻，到底还是不清楚自己哪个地方做错了。
“姒姝来了？”抱有最后一点侥幸，段馡只能祈祷这两人不要遇见，不然这么些时日的功夫就白费了。
可雪琴说的话却让段馡不得不面对现实。
“裴九皇子前脚刚到，二公主就来了。两人就隔了一小会儿。”
段馡闭上眼，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而另一边，裴治像是这宫殿的主人一样，懒洋洋地蜷缩在那张宽大藤椅里面，一双长腿倒是无处安放。调整了下更舒服的姿势后，才歪了歪头，看向段姒姝。
笑盈盈的，“好久不曾见到姒姝了。”
“近日陪着姑祖母散心。”这种解释意味的话对于段姒姝而言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平日里也说不了几句话的人，对着裴治倒是更能说些。
“那便是说，你最近都在朝庆宫？”裴治的谈性陡然浓了起来。甚至为了清楚地听到段姒姝的回答，他整个人还往上挪了挪。
“你们可会下棋？”
裴治想了想，又锲而不舍地问了雍国公主善下棋传闻的事。一副对那个传闻深信不疑的模样。
听了这个“雍国公主让五子，一子杀十子，还闭眼赢敌”的传说后，就算是段姒姝都表情裂开了。
她斟酌再三，最后还是低声道：“裴九皇子还是少听这些传闻故事，不适合您。”
裴治懒懒地将下巴抵在胳膊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偶尔一些神态像极了猫。他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们平日里干些什么？”
段姒姝本来是垂着头，听到这句话抬眼起来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回答他那些问题。
说的倒也是实话。
早晨时就过来陪段馡散步，用过早膳之后，有时候会回琴璋宫，但大部分时候是在朝庆宫里待着的。两人聊聊天，多是段馡说，段姒姝听。等到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两人就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段馡与段姒姝想象中的不同，她没有任何爱好，不收藏古玩金器，也不钻研女子惯爱的头面首饰。不爱看书，也不抚琴。整日除了出宫散会儿步，就是在宫中小憩，偶尔有时候也会坐在那儿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只觉得这人好似下一秒就会从眼前消失。
不经意间，段姒姝就想了很多。
于是裴治再问她，段馡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段姒姝鬼使神差地敛下眉眼，只吐出“不清楚”两字。
此时的她，就像是吝啬的财主，守着自己的东西不愿意让旁人看到。
段姒姝心里一升起这个想法，立马脸色难看。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只觉得荒唐。
段馡于她，怎么可能是宝藏？
但终究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影响了心绪，接下来裴治说话的时候，段姒姝都显得心不在焉。
而此时段馡赶过来，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她微微叹气，走了进去。
裴治看到她，率先热情地打了招呼：“阿馡——”
不知道是那座位于最南方的宋国皇都的口音就是这样绵长，还是裴治个人自带的黏乎乎腔调。这仅仅两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来，就生出了特有的亲密意味。
“你怎么来了？”段馡坐下，接过雪琴奉上来的茶。
裴治不等雪琴动手，自己动手顺了一杯。喝了一口之后才抬起头，面上尽是纯然和疑惑。
“阿馡昨晚不是说，让我下回再来吗？”
记忆回到昨晚，裴治折腾一番，还不打算走，段馡就客气地开始送客了。
她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天色已晚，裴九皇子早些回去，明日再来也可。”
纯粹是客套之语，没想到裴治把这当真了。
不过是当真，还是故意的，就两说了。
段馡其实并不怎么介意裴治的折腾，因为这总是有个限度的。
但之前她为了隔开裴治和段姒姝两人，经常找着各种由头把段姒姝留在朝庆宫。如今裴治也凑了过来，这两人又相遇了。
原书里面两人一相遇，发生命案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段馡一想到这个设定就觉得头疼。
另外要防着段姒姝在相处过程中继续对裴治产生感情，这又是个难题。
两个人，只能让一个人先回去了。
裴治估计不行，这人心思莫测，没什么理由就让他回去，大概又会惹出什么事。
段姒姝倒是可以，毕竟她向来就不喜欢来朝庆宫，也不喜欢与她相处，当初还是她耍了些小手段，才把人留住了。现在让段姒姝回去，不仅可以让她自在些，也可以隔开两人。
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心里想了许多，段馡便朝段姒姝道：“今日有裴九皇子陪着我逛逛，姒姝你就先回去吧。”
连早膳都没留她。
段馡本以为段姒姝会转头就走的，这话说出去后，却发现段姒姝站在那儿，抿紧了唇。本就不算明艳的脸上蒙上一层阴翳，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回去后记得……”
记得暖暖手，再把那冻疮的药涂抹开来……
但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段姒姝就沉默着朝她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一句话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