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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簪子与蓉姑姑有缘，不如拿了去，好好把玩。留在我这儿也是没什么用处。”
段云芝看清楚了她脸上的失神，笑着把匣子往前推了推。
她与这位琉裕宫的蓉姑姑本来是没有交集的，只不过一次因缘巧合之下，她瞥见了对方瞧着母妃发髻间那支镶了松绿宝石的珍珠卷须银丝簪的眼神。
那种追忆又痛苦的眼神，段云芝当即就知道，这是个机会。
虽然才十一岁，段云芝却早已在纷乱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笃定，这位蓉姑姑抵挡不了诱惑的。
可是，最后蓉姑姑没有接过匣子。她看着段云芝，面容和善而惋惜，“您是想见大公主吧？不瞒您说，奴确实喜欢这支簪子，但也不会昧了良心哄您。大公主的性情，想必您也清楚，寻常人不见，纵然奴去说再多好话，也是没用的。您还是回吧。”
“蓉姑姑，不试过您怎么知道大皇姐不见我？”段云芝见匣子被推了回来，面色微变，不过还是没有放弃，“您去同大皇姐说说，如果这样还是不见，我也就死心了。”
蓉姑姑叹气，略带慈爱地摇了摇头。她转身进去，过了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段云芝紧紧攥着手里的匣子，在看清蓉姑姑的神情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一同出来的除了蓉姑姑，还有个穿戴讲究容貌秀美的年轻宫女，面上冷冷的，朝段云芝行礼的动作却很漂亮。与那些守门宫人狐假虎威，敷衍行的礼完全不一样。
“殿下说了，这天儿凉，三公主还是莫要四处走动的好，省得受寒了。”
这话挑不出半点毛病，段云芝只得强笑着告辞。
但就是这时候，从朝庆宫赶过来的宫女正好到了。她瞧见门外堵得这么些人，神情了然，接着就捧着披子走到段云芝面前。
“大长公主殿下怕您受寒了，连忙让奴婢送了披子来呢。”
听到她提及的人，那个面色冷冷的宫女神色微动，纠结一会儿，还是让人传了消息进去。
于是一个宫女快步走到名为滴翠轩的雅室外，她轻声把事情告诉守在门外的宫女，等那个宫女进去说完外面的情况之后。
室内才响起一道犹如玉石相击的女声。
“姑祖母可曾来了？”
“不曾。”
似乎是有一些遗憾的轻叹了口气，接着又传来起身的声音。
“既然是姑祖母……那便让人进来吧。”
……
段馡并不知道琉裕宫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在苑中走了一会儿，松泛了筋骨，就带着段姒姝回了朝庆宫。
刚进宫的时候，看到几个侍卫守在那儿，段馡当时就明白过来，建元帝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段姒姝自然也知道谁来了，身体瞬间就僵硬住了。
人对年长于自己的长辈大概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濡慕尊敬又害怕抗拒。尤其是建元帝这样的，他对段姒姝而言，只是一个代表父亲的符号。还没有参与过段姒姝的成长，是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帝王。
段馡也没有强求，让她先回去了。
进到屋子里面，就见建元帝坐在那儿，身边还躬身立着一个太医。
“姑母”
建元帝长得很高，而立之年，五官冷肃俊美。他是个很守礼节的人，一板一眼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段馡这个姑母留下来。
一个年龄比上辈子加起来还大的人喊自己姑母，段馡表示接受良好。
太医开始给段馡诊脉。
“殿下近日可还有梦魇？”
太医给段馡诊脉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僵硬。
因为建元帝就坐在他身后，旁的不干，就那样直直看向这边。一身帝王威势存在感极强，吓得太医动作都慢了几分。
“最近倒是睡得安稳，”段馡收回手，“人也精神许多。”
“臣诊着这脉象，平顺稳健，确实是大好了。不过保险起见，殿下还需好生休养，莫要让那些杂事搅了心神。”松了口气，太医颤颤巍巍把小枕收好。然后立马转身朝建元帝一跪，拍着马屁，“有陛下庇佑，大长公主一切皆好，邪祟不敢近身，病气尽除，此乃鸿福之兆啊！”
建元帝面相生得冷硬，看不出来什么神情。听到太医的话，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待太医脸色遗憾躬身告退的时候，建元帝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郑重道：“苏太医医术高明，赏明珠一斛，圣手医书一卷。”
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太医眼睛一亮，心道：同僚诚不欺我！
太医所的人有一当差秘诀，乃是八字真言，口口相传——遇事不决，马屁先行。
上任不久的苏太医今日一试，果真神清气爽。他再次跪下来领了赏，才从屋内退了出去。
这样的戏码，段馡也看过无数次。明明建元帝也不是个耳根子软的，可每回听到这些太医拙劣的吹捧，都极好说话，赏赐流水一样撒下去。
“用过膳食了？”建元帝的语气还是平平直直的，没有波动。完全看不出来是被马屁吹捧得龙心大悦的样子。
段馡收回思绪，点头道：“吃过了。”
“添了几回饭？”
段馡也不知不觉坐正，挺直腰背，“添了一回。”
然后两人就今日吃没吃饭，吃了几碗饭展开了严肃讨论。
“最好要添三回饭。”建元帝不带感情地建议。
“吃不下。”
“朕都是添四回。”
段馡从他脸上看出了“朕已经降低要求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不行”的表情，哽了一下。
两人哪儿有可比性？
添四回饭也就是五碗，怕是要让她一顿吃完一天的量。
但是同建元帝讲道理完全讲不通，他只会觉得你在讨价还价。
于是刚才才从外面回来的段馡装模做样站起身，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光线，“太医让我时常走动，一连几日下来都习惯了。正巧这外头日头不错，陛下你看……”
“是该多出去走走。”建元帝语气欣慰，“难得你愿意出朝庆宫，是件好事。”
“朕听说，是琴璋宫的那丫头每日陪你散步？”
连段姒姝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只能含糊说了个琴璋宫。段馡转过头，提醒道：“是姒姝，还有云芝那孩子。”
当皇帝首先学会的就是控制脸上表情，建元帝控制了这么多年，终于学会了他祖先们传下来的本事，面瘫到底，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扯一下嘴角。
他眼前这位姑母年纪小小，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不过才十二岁，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把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人叫做孩子，实在有些好笑。
但面瘫功力深厚，谁也捉摸不透这位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只听到，又是一声“赏——”。
大事小事，一贯的处事原则，赏就是了。
于是流水的赏赐搬进了偏僻的琴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