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砰”
　　
　　几乎是在话落的那一瞬间，萧逐逼近夏栀眠身前，长剑直取她的人头。夏栀眠提剑招架，剑气划破她的脖颈，淌下鲜血。
　　
　　萧逐看着她。
　　
　　她的长睫稍稍颤动，皮肤白皙，看上去弱柳扶风不堪一折，但身体里爆发的那股灵力却强大到能够抵住自己这致命一击。
　　
　　夏栀眠掀起眼帘，一双漂亮的双眸稍稍泛着紫气，望进他的眼底。
　　
　　萧逐毫不避让，他眸底依旧一片清明，身后陡然绽开杀欲之境，将这一片碧翠的林子瞬间染红，借力将剑朝下压去三分。
　　
　　“呜哇。”霜十一双膝一软，跪坐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胸膛。
　　
　　南宇城也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一寸一寸流失。
　　
　　被杀欲之境汲取灵力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不断有飞鸟百兽的尸体坠落，就连叶子也在一瞬间变得枯黄，野草蜷缩起来。
　　
　　但夏栀眠好似没有受到影响，她的将灵力汇成柔软的屏障，环绕在自己身边，杀欲之境的血色顺着她的脚底不断朝上攀爬，与那股灵力屏障颤抖着，试图打破缺口。
　　
　　看得出来，即使夏栀眠可以暂时招架住萧逐，却无法强撑很久。
　　
　　更何况那把剑正在不断逼近她的喉咙。
　　
　　夏栀眠却突然笑了，她稍稍偏头，那笑意直达眼底，不偏不倚地望向萧逐。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灵力化剑瞬间消失，化作无数根精神丝线缠绕住萧逐的剑锋。数万根精神网沿着四周的参天大树向上攀升，最后汇聚成一个点，朝着萧逐的背脊袭来。
　　
　　这速度并不快，萧逐完全可以躲过。
　　
　　而就在这时，夏栀眠张开手，环住他的肩膀，紧紧抱住。
　　
　　噗呲。
　　
　　那根有丝线汇聚起来的利刃刺进萧逐的身躯，也同样贯穿了夏栀眠的小腹。
　　
　　“真可惜啊。”夏栀眠趴在他的颈侧，笑了起来，“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次拥抱，一点都不美好。”
　　
　　“是吗？”萧逐终于开口，语气平淡。
　　
　　他伸出手握住夏栀眠的肩，一把将她扯开，两人后退几步站定。萧逐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腹部，用左手轻轻按了按。
　　
　　精神丝络迅速缠绕住他的手腕，四肢，朝着那道伤口处攀爬，似乎想要争先恐后地钻进去。
　　
　　“很抱歉。”萧逐额前的血烙似乎更红了些，他放下手，杀欲之境所汲取的灵力朝他奔涌而来，轻而易举地填补了那道伤口，只一瞬间，便已经愈合如初。
　　
　　他将手一抬，轻而易举地将这坚韧的精神丝络扯碎。
　　
　　萧逐朝前平抬起手掌，血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上夏栀眠等人的身躯，环绕在她身旁的屏障就这么不堪一击地被锁链勒碎。
　　
　　“道尘长老。”萧逐握住锁链的一端，朝着道尘走去，眸中波澜不惊，他抬手将那一端递上，声音冷漠，“请下指令吧。”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任何的战术都是无效的。
　　
　　这就是玄灵阁有恃无恐的理由。
　　
　　摈弃了人性和情感的萧逐，是他们最忠诚的一条狗。他不在意对手是谁，不在意对手说些什么，也不在意对手用什么手段。
　　
　　他不会为任何东西停留。
　　
　　他只需要记住，凡令必执。
　　
　　南宇城撕心裂肺地喊着萧逐的名字：“萧逐！这就是你想成为的人吗！”
　　
　　萧逐置若罔闻，递上锁链。
　　
　　就在那一刻，夏栀眠突然睁开眼，原本漆黑的瞳仁此刻已经变为幽紫色，从她身上伤口里渗出的鲜血顺着锁链向下淌，接着迅速化作脉络，一路汇聚到萧逐的手心。
　　
　　在看不见的地方，在萧逐的身体里，一道如同萤火大小的紫色光尘亮了起来，接着瞬间照亮了他全身上下的经络，直通灵府。
　　
　　“萧逐？”
　　道尘伸出手，却发现萧逐的手紧握着，虽然依旧保持着递出锁链的姿势，但好像没有半点张开的意图。他觉察到不对，皱起眉，再一次喊道，“萧逐？”
　　
　　萧逐的眼瞳里无光无影，只是手一点点握紧，手背上暴起青筋。
　　
　　他觉察到有股力量潜入自己身体内了，只是那力量并没有敌意，直达自己的脑海。他能觉察到自己的灵府处有些许异动，眼前迅速织构出一副精神幻想。
　　
　　那道幻想不难与现实区分。
　　
　　光影与月，湖泊与树，虫鸣与风。
　　
　　他听到了夏栀眠的声音，和刚才坚韧却又温和的声线不同，听上去有些难过，却又还是带着笑意。
　　
　　“欢迎回来啊，萧逐。”
　　
　　难过。
　　
　　他能感觉到她在难过。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受。
　　
　　萧逐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记忆里，有很多个夏栀眠，有很多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当时会选择这么做，直到此刻都不能理解。
　　
　　他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感受到这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只是他此刻好似就站在自己的灵符内，手中还握着锁链，只是四周空空，他往周围环顾，感觉得到万物都是活着的，真实存在的。
　　但好似只有自己是不存在的。
　　
　　“萧逐？萧逐！”道尘的语气逐渐紧张起来，“把锁链给我。”
　　
　　萧逐知道自己应该松手，但他却不知为何，越握越紧了。直至锁链被他身上的巨大力量给攥出裂痕，然后轰的一声碎成无数粉末。
　　
　　他依旧站在那，不为所动。
　　
　　道尘瞳孔一缩，正准备说话，却感觉到一股不知何处产生的威压，瞬间灌入萧逐体内。
　　
　　……是道心的力量？
　　
　　“萧逐。”威严的声音在萧逐的心底响起，“逼出控制，同她一战。”
　　
　　“……”
　　
　　南宇城一把接住高空坠落的夏栀眠，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萧逐大哥没有交出去，他是不是已经记起我们当时的兄弟情深了？”
　　
　　夏栀眠没有答话。
　　
　　没有这么容易。
　　
　　萧逐闭上眼，转过身，面向夏栀眠，然后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腔，接着硬生生挖开自己的血肉，将手指刺了进去。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没有丝毫停顿地用灵力牵住那道精神控制的源头，然后将其一把扯了出来。
　　
　　鲜血顺着他的前胸淌下，他睁开眼，眼底没有怒火，只是稍稍活动了下脖颈，平淡地看着夏栀眠，朝她走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抬头一看，穹顶之上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玄灵阁的弟子被这箭雨逼退，纷纷撑起保护屏障。
　　
　　然而那箭矢在迎上萧逐的杀欲之境时，却瞬间融合在一起，金属汇聚成一只龙的形状，龙啸声响起，那些屏障被硬生生震碎。
　　与此同时，龙身上的龙鳞又重新散为利刃，刺进那群人的身体里。
　　
　　萧逐的脸颊被擦伤，他抬手，擦去血迹。从杀欲之境中伸出无数条血色触手，在接触到龙的身上时又化作绸缎，将它死死捆住。
　　
　　巨龙好似无法挣脱，但又在一瞬间炸裂开来，重新分解成无数金属利刃，朝着萧逐袭来。
　　
　　然而那些利刃在即将触碰到萧逐身体时停下，悬浮在空中。杀欲之境缓缓降下，如同鲜血一般的粘稠物从利刃上浮出，似乎要将其腐蚀。
　　
　　萧逐用食指轻轻拨开面前几道利刃，然后捏住其中一根，将其调转方向。
　　
　　以这一根为首，无数根利刃全都调了头，寒光对准了夏栀眠。
　　
　　萧逐松开手。
　　
　　瞬间，万刃朝着夏栀眠的方向倾泻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人落在夏栀眠面前，他以剑驻地，衣袍上下翻飞，万仞瞬间消散，化作点点飞尘重新回到了他手中的剑中。
　　
　　来人正是顾驰。
　　
　　这一招万仞乘龙是他的杀技。
　　
　　但未曾想，能被萧逐轻而易举地化解。
　　
　　“走。”顾驰转过头看向夏栀眠，伸臂挡在她前面，“沧澜学院和龙绡宫的人都来了，玄灵阁不敢动我，他们可能是冲你来的，你先走。”
　　
　　[系统：好耶！]
　　[系统：我就说攻略顾驰一定有用，你看，多么英勇！]
　　
　　萧逐眉心微动，他看了看顾驰，又看了看夏栀眠，迈步继续朝她走来。
　　
　　“萧逐，谁允许你动我的人。”顾驰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无论你是从什么生死道还是地狱路出来，我都会将你碎尸万段，我们整个龙绡宫……”
　　
　　“让让。”萧逐说。
　　
　　顾驰：“？”
　　
　　萧逐抬手点了点夏栀眠：“我是来杀她的。”
　　
　　“我刚刚的话你没听见吗？”
　　顾驰火瞬间上来了，他攥紧拳，眼看着又要开刻印，却被夏栀眠打断：“顾驰，杀欲之境内贸然使用灵力很有可能反被萧逐所汲取。”
　　
　　顾驰自然知道。
　　
　　只是……
　　
　　“站在我身后吧，顾驰。”夏栀眠站起身，“他是来找我的。”
　　
　　“笑话。”顾驰冷笑一声，“龙绡宫绝没有站在女人身后这一说法，而且你也听到了，他是来杀你的。”
　　
　　“我不是说萧逐。”夏栀眠轻拍了下顾驰的肩，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他的体内，短暂地控制住他的行动。
　　
　　她走到萧逐面前，望着他的双眼：“我是在和您说话。”
　　
　　那位从未露面，远隔千里却能下达指令。能够给炼化出亲盟血誓这样强大的谨慎控制之术的，玄灵阁内隐藏最深的修灵师。
　　
　　道心。
　　
　　应该叫这个名字。
　　
　　“您想要在我身上看到什么结果呢？”夏栀眠微笑道，“我已经站在这儿了。”
　　
　　萧逐没说话也没有动。
　　
　　因为他能听见道心的声音。
　　
　　“好了，收手吧。”道心说，“她已经赢了。”
　　
　　接着，那股施加在萧逐身上的威压陡然一松。道尘自然也能感觉到这股力量波动，他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面色凝重地转过身：“走吧，萧逐。”
　　
　　萧逐闻声而动，轻扫了顾驰一眼，转身离开。
　　
　　“你也看清了夏姑娘，他已经彻底成了玄灵阁的一条狗，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顾驰按住夏栀眠的肩膀，叹了口气，“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成为我龙绡宫的人吧，这样玄灵阁也不敢再轻易打你的主意，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萧逐步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