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

　　虽说有捕快提前告知，祝逢春见到眼前惨烈的景象时，心肝还是颤了几颤。
　　“光天化日，是何歹徒犯下此等恶行？”
　　他旁边的吴师爷小声提醒道，“夜里死的。”
　　“确实可恶！人遭横祸而死，心气郁结，会化作怨魂厉鬼的！你，快去请俩高僧做法。”
　　“唯。”
　　“且慢。”师爷无奈叹气，他怎么摊上这种上司，“明府，当务之急，是追查凶手。县衙外，可围聚了大批百姓，等着您升堂断案呢！”
　　祝逢春一拍脑袋，气急败坏地说，“尚喜哪去了？大白天就去喝花酒吗？把烂摊子丢给老子！”
　　“尚捕头还在案发现场。”
　　“慢吞吞的搞什么鬼，八成想看我出丑！屠老呢？”
　　“在这儿。”免费观赏了一出闹剧，屠仵作心满意足地从众捕快后走出。
　　“死因可查清？”
　　“依照伤口的尺寸和大小，凶器该是匕首。仆人有三男三女，无挣扎痕迹，仅有一处致命伤。陆长生嘴有勒痕，手掌、腹部、后背等部位多处有伤。其妻死于被下，身中两刀。”屠仵作踱步到右起第四具尸体，蹲下，凝视死者年轻的面庞，怜惜道，“这是陆长生年前纳的小妾。歹徒往心口的一刺痛醒了她，才会残有这既安详又痛苦的神情。”
　　听仵作分析的头头是道，祝逢春眉毛一展，乐道，“说说凶手。”
　　“歹徒们深夜骑行，乘着大雾，悄无声息地潜入陆府，干净利索地解决死者。怕是早有预谋。”
　　“流动作案？难办。可有怀疑对象？”
　　“这个，恕老朽无能为力。”
　　“你俩去道观把张真人请来，一卦便知。”
　　“唯。”
　　“且慢！”不靠谱，真是不靠谱，师爷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劝道，“等尚捕头回来，问清案情，再把和尚道士一同请来吧。”
　　“也好。”
　　“明府。”新进来的捕快揖手道，“门外有个王稳婆说有急事呈报。”
　　“不听不听，什么人都来添乱，快成一锅粥了。”
　　“她说与这桩命案有关系。”
　　“那……听听也无妨。传她进来。”
　　王稳婆体格健***量惊人，下巴长着颗带毛痦子，像是游动的蝌蚪。
　　见到知县，王稳婆识体地行了一礼，“明府。”与粗犷的外表相反，她说话柔和动听，宛若潺潺流水，滋润心田。
　　“说吧。”
　　这当口，尚喜走进衙门，与众人打了个照面。
　　“明府。”
　　祝逢春白了他一眼，“回来的倒是时候，一起听吧。”
　　“唯。”
　　“八月十四日，陆府的杨妈唤我去接生。那天下着大雨，路途又远，我本不想去，但捱不过她苦苦哀求。”
　　“接生？”
　　“陆公的少妻青歌怀有身孕，即将分娩。”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死者平坦的小腹。
　　“半夜孕妇阵痛，天蒙亮生下麟儿。一屋子人都在笑，商量着要给孩子取名。陆公还特意包了两个利是送我。”王稳婆哀叹道，“谁曾想，才几天就物是人非。”
　　“现场没找到吗？”
　　“一无所获。”尚喜使劲眨了眨眼。
　　“那可奇了怪了。难道让劫匪掳走，当下一代培养？还是路途遥远，留着路上作口粮？”祝逢春揉了揉肚子，销魂地叫道，“哎呦，过夜的水果不能吃啊，你们先聊，我解决一下私人问题。”知县慌不迭地一路小跑。
　　“同去。”尚喜尾随其后。
　　臭味熏天的茅厕里，两人展开了一场严肃的富有深度和味道的对话。
　　“这么说，婴儿在乐秀才手里。”
　　“没错。”
　　“为什么不把他交给陆氏宗族？”
　　“陆长生二十年前从别处逃难至此，并无族系。”
　　“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倒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惜，已成过眼云烟，明日黄花。”
　　“陆长生来此廿载，乐善好施，并无仇家。我怀疑，是他来此之前的过往招惹了杀身之祸。”
　　“你怕歹徒知道男婴尚存的消息，会赶尽杀绝。”
　　“明府英明。属下恳求明府隐瞒真相，对孩子的事不再追问。”
　　祝逢春转了两转，止步问道，“你们准备给他取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
　　“不如叫吧。，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