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所求

　　第十六章
　　“沈公子……”
　　听到凤初唤他的声音，沈墨夜将目光从趴在池底瑟瑟发抖的一群鲤鱼移到了面前的女子身上，只是一个目光的转换，分毫未动的眉峰就似乎尽数柔和下来，他应道：“何事？”
　　凤初却犹豫了一下，心中斟酌到底该不该让他接触非人这一界之事，那条界线若是跨过……想再退可就不易了。
　　沈墨夜看出她眼中思索之色，想了一想，开口道：“凤初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凡是我能做到的，必定毫无保留。”
　　“哦？”原本还在犹豫之中的凤初听了这话，眼珠一转，却是微微调笑道，“那若是不能做到的呢？”
　　沈墨夜微微挑起一抹笑意：“不能，亦会变成能。”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凤初莫名地又是老脸一红，对于这个总是时不时语出他意的家伙束手无策，心底只得暗暗骂了一句：刺猬一样棘手的家伙。
　　不过心中念头变换只是一瞬间罢了，她沉吟半分，眉眼沉静下来，抬眼问道：“我欲问朝中国师，沈公子可解惑？”
　　“解惑说不上，”沈墨夜见说起正事，因她眉眼间隐去的锋芒此时又微微展露了一毫出来，眼中闪过神光，“这国师，本身即为一大惑。”
　　从沈墨夜口中，凤初得知了这国师大概是如何出现在这乾国的。
　　大约是三年前，京城忽然出现一个老道，在最繁华的主街中央大摇大摆地摆了一个摊子，然而不管是谁问询，不管是谁扔了多少金银在他面前，就连皇城禁卫军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出现都不能令他睁开那双一直紧闭的双目，更离奇的是，到后来诸人准备动用武力驱逐他的时候，那老道身周三丈就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似的，没人能接近。
　　众人束手无策之际，那诡异的道士却是在他出现后的第三个晚上突然开口道：“红霞半天，黑风西来，乾坎兑凶，必出灾祸。”
　　所有人对于这一番莫测的话语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到头脑，直到次日太阳升起，也不知是谁猛然指着天空大喊了一句：“看天上！”
　　晨光四射间，属于早晨的浅蓝天幕上，与东面跃然而出的那轮朝阳相对的整片西侧天空，已被血红的霞云覆盖了个严严实实，那云色竟不似往日所见的朝霞或晚霞，血一般的暗红，深沉地仿佛能滴下血珠来。
　　而在那有些骇人的血云之下，西边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黑线出现，黑线越来越近，渐渐地，呼啸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朵，待到众人凝了目力望过去，胆小的甚至当场就叫了出来：“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东西？！”
　　入目所及，血云下方，一道接天蔽日的黑色风暴就像一把刷过大地的尺子，对着京城方向飞速地横移了过来。
　　众人当下四散奔逃，可又哪里快的过那吓人的风速，瞬息之间，那道黑风便扫过了京城，风暴过后，原本繁华的街道，一片狼藉，无数毫无遮挡被风刮过的人僵立半晌，忽然全部齐齐倒地不省人事，面目之上黑气涌动。
　　听到这里，凤初不由得略带讽意的笑了一声：“倒是好手段。”
　　沈墨夜闻言，微皱的眉目中掠过一道思索之色，不过仍是继续讲了下去。
　　继那黑风之后，整个京城乱作一团，倒下的人无论用什么药也治不醒，雪上加霜的是很快便有探子回报圣上：
　　西北战乱又起！
　　北方大地动！
　　西方天石乱坠，方圆百里的百姓都遭了殃！
　　不少人顿时想起了那个老道之前的一番话——红霞半天，黑风西来，乾坎兑凶，必出灾祸！
　　可不是全都应验，一字不差？
　　凤初听着这位国师的“神奇”事迹，云淡风轻的抬手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并接过了话头：“然后那老道便被请进了宫，施法平定了所有的灾祸？”
　　沈墨夜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温和间透出的轻微讽意与之前凤初露出的极其相似：“然后便得封国师，一时，风头无两。”
　　“呵，”凤初抿了口茶从鼻腔里发出这么一声嗤笑，“容我问下，你们凡间的帝王都是这般……脑子里装的是稻草么？”
　　沈墨夜淡淡摇了摇头：“凤初真当一国之君如此草包么？”
　　“还有隐情?”
　　沈墨夜举起茶盏把玩着，却不往嘴边送，接着道：“如此多的巧合，毕竟当年也是踏着夺皇位这条血路过来的，圣上怎会不起疑心。”
　　“只是，”他极浅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凤初，“阿……凤初可曾想过，若圣上怀疑是真，这人又该有如何通天彻地的本事？”
　　凤初喝茶的动作停住，只听沈墨夜缓缓用食指叩击桌面的声响，他淡淡的嗓音里是看透全局的了然与无奈：“正因明白，圣上才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沉吟半晌，凤初掩去心底震动。沈墨夜的话像是一道轻雷让她豁然反应过来，她身为九天凤神，高高在上这么多年，实力摆在那，自然不会从凡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可若她是那帝王，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吧。
　　她的目光落到对面清俊男子的身上：他倒是看的透彻。
　　凤初放下茶杯，眯起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清雅的嗓音缓缓响起：“那若是现在，我帮忙呢？”
　　沈墨夜猛地一怔，足足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见到她眼底隐藏着的那片无边七彩神光时，他道：“凤初不是常人，我虽眼界单薄，大抵也猜得到你的厉害，可惜，方才我说的不能、不敢，如今早已……”
　　“成了不愿。”
　　他眼中似有喟叹。
　　“不愿？”这二字出乎凤初意料。
　　“是，不愿。”沈墨夜答道，未待她追问便继续开了口，“那老道，擅炼丹之术，并言明，可助圣下求仙长生。”
　　他顿了顿，眉目间几分锐意几分讽刺：“长生不老，市民百姓尚且梦寐以求，又何况一国之君？”
　　“圣上什么都有了，偏偏这长生二字，他没有。”
　　凤初看见他眉目间的冷峭，蓦然问道：“那你呢，你可也想求长生？”
　　“我？”他听了略挑了挑眉峰，一双琉璃清透的温润眸子转到凤初面上，轻勾了唇角，“我之所求，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