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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道途中翁公讲事 安平镇费铎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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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翁伯韬言讲,此道途之上尽是他体己近人。然而现下费铎也位当其列,这话会否一并将他囊括其中,费铎不明究竟,是时更是无从发言相问。再者,此行份内目的,是为访山县分管宣传一应人士,期间也难免得公务访察并座谈指导,理应是省府之内御用笔杆更擅作斯类文章;翁伯韬一力征费铎同往,除却正差不论,可谓是将这功夫作在了诗外。费铎思忖,若果然如郝赫所言,翁伯韬有意在公事之后改道仙棠,他所道这份外闲情恐怕便是要着落在程吴方身上。
  费铎过往与翁伯韬不得甚频繁机会交道,与程吴方亦是只有那一面之缘。即便如此,他还是实难把这二人面貌与同胞手足作得关联。程吴方面色黝黑,肤质粗砺,一双铁手更因常年翻烘茶叶而生得硬茧,性情也如山中事茶之人,抱素含真,直把哀愁喜怒写在面上,不资狡狯遮掩,有一点心思,也都计较在茶垄之间。翁伯韬这厢则近乎截然相反,年过天命仍不见老相,一头青丝梳得不苟,国字阔脸写满弥勒神态,说话和风细雨,又兼义密词严。一边是庐城高门,一边是山县老农,一边步步谨慎,一边日日自在,二人之间偏还牵扯得这层关系。费铎思来,也不免心下唏嘘。正是:
  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稀。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前文便尝道得,举凡位高之人与人过话,其实不欲图对面做甚回答,他皆只自说自话,位卑之辈又哪敢不托了底。话说费铎几番与翁伯韬叙谈,却不太发此类感觉。或是因为翁伯韬面慈缘故,颇有长者风范。虽然尽人皆知,识人须识表里,不可以貌观之的道理;然而常鳞凡界之间多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常仅能以外貌、谈吐辨人好坏高低。
  费铎可算个中见多识广之辈,闻听翁伯韬言语,亦不感觉其人托大,倒觉略略如坐春风。盖因翁伯韬几次同他说话都可点到即止,而又言简意赅,时而论及费铎职分以内之事,也能谦虚听得,若作发言也可听出翁做过准备。以翁伯韬位阶而论,如此种种其实都颇为难得。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狭促空间以内,费铎反而不知应如何启齿,也不知开启了话题又将会引向何方。遂只好沉默着,但等翁伯韬开口先言。
  所幸翁伯韬也并未让无言气氛发酵太久。只见得他左手自鼻梁之上卸下眼镜,再换手轻轻挤按了睛明穴道,似是舒缓目中酸涩,又像在做思忖。闭目之间他向前座问道:“与山县那边约定时辰是在未正?”
  前座急忙以肯定作答,再附言道得,临行前山县方面也已经作了确定。
  翁伯韬沉吟一阵,说道:“既如此,便在安平一停,寻个野店,与费生一同过中罢。”
  前座唱了个喏,也没再问费铎意见,此事便就定下了。
  费铎不可置信此事是自临时起意决定,更仿佛是早做得预案,只特意在是时发言说得,为让费铎知晓而已。费铎印象里,那安平是进入山县以前最后一个镇甸,两地车程相距不足三刻。安平境内辖一大湖,名曰安平湖。此地旧时为水道集散场所,因位在山县与仙棠之间,故而曾开得偌大茶市,水陆行商一时络绎不绝。然现今因道路开拓,茶货运输也早已不赖行船,安平遂日渐行市凋敝,连往山县道路都冷落得车马稀疏。
  这厢翁伯韬与前座从人唱和完毕,把那镜架架回,使手托了金丝边儿扶正,立时便恢复了视力,再来问过费铎:“曾记费生做过几篇关于山县之游记,文字潇洒,风流蕴藉,观之便觉费生甚爱其间山水。不知我读斯文获如此感悟,是否得当?”
  费铎闻得此言之时,便已开始在心下默默回忆。那文章似已是近十年以前之故事,不知翁伯韬是彼时任职山县偶见,还是此次特为程吴方事情寻来读得。费铎一时也确定不得,只得思量一番,便来回话道:“彼时我尚且年少,只知道堆浮华、工藻绘。山县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我之所写,实不及山县神采之万一。”
  翁伯韬笑道:“费生所言过谦。方才已经言讲,此时只说些闲情,不用特意客套。彼时费生文章之中,写景写人皆是精彩,犹是写这山县商贾天下闻名,不知可是特意做过察访?”
  翁伯韬虽说只话闲情,费铎也是不敢全然放松了,还是要揣摩对面话中含义。翁伯韬话锋又忽转至山县商贾之上,费铎一时也思之不透,不明所以。那数篇旧文是应郝赫之邀而做得,那时他方在山县起家发轫,正是需要坊间声音鼓噪响应;费铎也确是过往山县悉心访问,再加字斟句酌,遂才写就一连几篇游记。又恰赶上传统媒体黄金岁月的尾巴,故一时亦是反响甚佳。
  然而这个当刻,翁伯韬言及此事,莫非意指之所以托付程吴方项目给费铎,是阅览过此文之缘故?还是翁伯韬旨在点明费铎与郝赫关系。一时之间有些混乱,费铎只好一边应答,一边观看翁伯韬反应,遂答道:
  “翁公明见。那时我确是做过细查。这山县商贾旧时善做盐、木、茶、当四行。盐市多在扬州,木市多在永川、海宁,当行遍布江南各省府道台,而这茶市正多在梅城与安平。”
  翁伯韬似对费铎这番作答颇为满意,点首回道:
  “梅城在山县以南,是处出茶为祁红;安平与仙棠则位在山县正中,此地出茶,便是那太平茶了。”
  费铎暗里长吁得一口气,这话题原本似是在程吴方与郝赫之间摇摆,现在终是未致滑落向郝赫方向。虽也明了以翁伯韬之身份城府,即便知晓他与郝赫内在勾当,亦是不会言明。然而一旦想到此处,费铎还是难免心下惶惶。如今既是只要说程吴方相关事情,费铎也无需加着回避,索性主动说道:
  “翁公主持山县程老朝奉之项目,便是与这太平茶有关。上次费铎过往探访,耳闻得老朝奉亲口述说茶事,端是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并他成风尽垩手段,令人大开眼界。”
  翁伯韬这次并未作回答,只在面上挂了副微笑表情,似是同意方才费铎言语,又似是讳而不言,满腹心事,尽在无语。也恰在此时,车速减缓,费铎又再向窗外一望,方知是一行下道转向了安平镇中。原来翁伯韬之所以不语,亦是察觉将要到达目的地,不欲只话说一半,故而干脆缄默不语。
  那翁伯韬从人并未先问上峰意见,便兀自把车停定在一间野店门前。如是行为,想来事前便有沟通,费铎所料应是无错。这所选小店无有幌旗招牌,眼见得是由农舍小院前屋改就。三人甫一下车,倒不知自何处又蹿将出来几个本地农户模样生人招徕生意,言称可去他们家歇脚并用得餐食。翁伯韬从人上前急急催散,那几人又见这一行是此家主顾,便只得悻悻散去了。
  那从人转进屋内与店家先行安排,暂且按下不表,只留翁伯韬并费铎在门口稍候。二人乘着闲暇功夫略略舒展了筋骨。费铎只见山中晨雾深锁,至于午间仍是未散去,日头被云雾掩藏了踪迹,天色便只显得阴霾黯淡。盖因此地已近安平湖,沿路可见高长苇子随着渐起湖风微微摇曳,姿态甚是好看。这山中也是不燥,与庐城炎夏仿若不在同个季节。
  忽而一阵车鸣声传过,呼啸着漫卷起一阵黄沙,登时便有遮天蔽日之感。费铎立时见状,忙急要来掩口鼻,又见得翁伯韬倒似司空见惯,只嘴角微含一丝苦笑,轻轻摇首并不加动作。费铎提了衣袖悬在半空,此刻反有些受窘为难。好在那翁伯韬从人及时转回,见二人这般模样,又观费铎如是动作,知费铎不知其中情由,便对他言说:
  “费生应是许久未在安平地界走动。此地前年以来便已在大兴土木。沿湖修建得楼、阁、墅、馆不一而足,可供夏季避暑,冬日消遣。庐城、沪上、苏杭人士最是欢喜在此置业,安平如今遂至这般光景。镇上住户或搬去仙棠,或迁至山县,本地留守之人则多为外地迁入住客提供吃食、游玩一应服务。方才费生所见揽客之人便是如斯。”
  费铎恍悟到,原来今年庐城夏日铄石流金,城中形势户纷纷言得外出避暑,有道是山县出了新去处,却不料那新去处竟是这安平镇上。那从人一番言罢,自侧着身子让过道路,对翁伯韬并费铎说道:“里面已安排妥定。店家匀出一间内屋权作包间,所餐皆是农家小菜。时辰尚早,二君不必急切。”
  此秘书从人不愧是自山县之时,即已跟从翁伯韬之人。端得是言谈得体,办事利落,晓得上峰心思。他将二人引入内屋坐定,即行转出,而后只坐在堂屋,叫过吃食边厢等候。
  俄而店家便将菜品四样端呈进里屋之中,因店在湖畔,一半菜品与水相关。一道鱼头豆腐,鱼浓脂滑;一道酥炸黄鱼,金黄香酥;一道腊肉蒿菜,咸香清口;一道笋丝清炒,得味淡雅。正是: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屋中只有翁伯韬并费铎二人,各自简单推让一番,便皆提箸来食。费铎一阵风卷残云,已觉果腹。翁伯韬这厢倒还能接续得上前言,悠然问道:
  “费生方才同我言讲,访问程吴方之故事,但不知费生但觉程公其人如何?”
  此便是屋中只有二人之便利,二人说话便是出得一人口,只入一人耳。费铎亦是不惧多谈程老朝奉之事,因程、翁关系只消不明言点破,此间二人便都可保心照不宣。如此,言语之边界即行变得开阔,费铎于是说道:
  “翁公明鉴。我一番访察,倒觉得程老朝奉熟稔茶事,手段高明,堪任这传承之人角色。只是他言语之间似是......”
  “似是不热衷于此事”,翁伯韬却续过话头说道,费铎那厢颔首以示同意,翁伯韬遂顺过话风接言道,“我不知费生可见过老朝奉装盛茶叶之锦盒,那锦盒签封之上有篆书所写'丰享太平'四字。那字便是我写就于他的”。
  费铎却是不料翁伯韬径自先说了此事。此签封篆字他第一次见得,还是在那日郝赫宴上。濮伯思有意据此刁难于他,终是吴雅芙发言替他解围。她便说此字是翁伯韬所题。其实想来也是无怪,吴雅芙经年以来皆在为郝赫做事,与他通些官家消息、高门秘辛也是自然。然而此处翁伯韬专提这签封是为意指何事?费铎思不得解,遂回道:
  “我知丰享太平是取丰享豫大与太平茶双关之意,可说寓意极佳。然所用篆书虽素朴疏朗,藏巧于拙,却也是象形难识;听闻翁公好临习赵姿行楷,那赵孟頫书体遒美秀逸,又兼好认易识,不知缘何却弃之不用?”
  此一问倒似正问到关节紧要所在,让翁伯韬亦是沉默一阵,或是在思量说法择词。是时费铎也不再期许甚石破天惊答案。程老朝奉虽只是一面之交,然他手艺风度费铎却是敬服,故而方才发问,倒确是发自费铎本心。
  翁伯韬思忖已定,却不由轻叹一声,沉声说道:
  “费生所说题字之寓意无差,也确是当初我之所想。至于书写不用赵体,是缘于赵孟頫承上启下,开一派先河固然是真,然而后世临习却多形散柔媚,失了风骨,实似那仙棠诸程后人不思茶事,只晓生意;篆字虽然难识,却可称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岂不是正合程老朝奉作派。我虽知他不好传扬性格,不利此项目进展。然也却因如此,更是敬慕他这一片冰心。”
  不想这闲云野鹤居然亦可得凤鸟赞佩,却正是: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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