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10章：
　　
　　周一，早，气温骤降。
　　升旗仪式上，明妍不负众望地被请上台做“演讲”。
　　
　　她裹了厚重的羽绒外套，一张小脸从帽檐绒毛里露出，眉眼被衬地恬静。
　　赵占奎就站在她身后，背着手，手里拿着卷成卷状的文件夹，皱眉听她念着手里云山雾罩的演讲稿。
　　
　　“……我错了，我不应该不遵守纪律，迟到，上早自习睡觉，跑操跟着体委绕近路跑，上课跟别人打游戏，还被物理老师抓到……”
　　
　　台下抑制不住地响起此起彼伏的笑。
　　好家伙，几乎把能犯的小错都犯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错……
　　
　　赵占奎被念到心烦，“行了，跳过这一段。”
　　他咳了声，“说说你为什么天天往楼上班跑。”
　　
　　“哦，”明妍挺着张招摇脸蛋，扫了一眼手中的检讨书。
　　跳过了两个大段，一直朝下，找到标五角星的部分，明妍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知错的迹象：“……除了日常翘课、不写作业，我还公然违反校规第123条——”
　　“追求其他同学不成，我又死心不改地，看上了年级里的另一位尖子生……”
　　
　　谁做检讨，还把自己做的错事一件件罗列上去啊，而且……
　　看上了另一位尖子生？
　　除了裴倾，还能有谁？这说话怎么听怎么搞笑。
　　
　　演讲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同学们全在努力地憋笑。
　　——比起反思来，这念得，明显更像是少女心动历程剖析。
　　
　　没等回头确认当事人有没有被这个剖析感动到，就听台上的漂亮女孩悠悠地开口：
　　“……裴倾同学成绩好，是老师们心中的好学生，年级升学率的希望……不应该因为我单方面的暗恋，就受到影响……这次周测，就因为我总给他送早餐，他英语成绩一落千丈……”
　　
　　“噗——”
　　“哈哈哈哈——”
　　听到这儿，排二十四班旁边的国际班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长串的爆笑。
　　
　　刚从英国交换回来顾笙听了，也“噗嗤”一乐：“阿倾，就因为吃了她几顿饭，你英语成绩就一落千丈？”
　　他目光晃过演讲台前那道白瘦的身影，“那饭不是有毒吧？”
　　
　　旁边蒋错早已经笑的不行了。
　　他缓了好久，才勉强停下，捂着肚子道，“不是，顾笙……”
　　他转过身，指指队伍旁队伍里那道高瘦身影，“裴狗只是考试那天，英语试卷忘了写名。”
　　
　　“啊？哈哈哈。”
　　这下顾笙也忍不住了，几人笑成一团。
　　就剩下裴倾一个安静站在队伍尾端，脸蛋冷绝，面无表情。
　　
　　他今天穿了浅灰色的套头衫，睫毛纤密浓长，晨光下，眼睑下被覆上细细密密的阴影；如果仔细窥探，甚至能看清喉结旁，好像又一小块若有似无的伤口。
　　
　　——大有一副饱受资本主义摧残的样子。
　　
　　右前方五班那群吊车尾彻底沸腾了。
　　以往就被这位牢牢压在下面，不光成绩被老师嘲笑，这狗比连打游戏心情不好时，都能干出在匿名群拉几个人狠狠虐菜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怎么了，学渣就不要面子了吗？
　　
　　这回逮到翻身机会，加上这番话配上裴倾一贯森冷的形象确实有点好笑，一会儿工夫，就有好几个不要命的回头：“诶，裴主席，要不你就从了吧。”
　　
　　“我寻思着，周大校花也是要脸蛋有脸蛋、要家境有家境……”
　　“你能不能行了？我们校草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设吗？”
　　“我当然不行，我行我就上了啊。”
　　“周大小姐什么时候能看上我，我立马托马斯旋转360度投向她的怀抱，还可盐可甜、可奶可攻——”
　　
　　蒋错真觉得他们怎么一套一套的。
　　他咳了声，“行了行了，”说着看向刚才那个“可奶可攻”，“……《离骚》都比不上你骚，不怕把屈原气活了吗，穿件衣服吧你——”
　　
　　不远处，被调笑的本尊视线淡淡撩了撩。
　　明妍还站在升旗台上，她手里拿着演讲稿，“赵老师，念完了，我能下去了吗？”
　　
　　赵占奎被她气地背过气去。
　　这死小孩，竟然把自己私底下唬她的那一套，全念出来了。这种话可别说是他说的，被戳穿了，同学们估计笑掉大牙。
　　
　　他烦躁皱了皱眉，“行了……你下去吧。”
　　明妍淡定点点头。
　　她昂着小脑袋，安然走下演讲台。
　　
　　穿越人群时，路过二十三、二十四和国际班这一片，男生们更是笑的不行了。
　　
　　有人热情洋溢道：
　　“校花校花，我支持你搞定勇敢追求爱情——”
　　“诶，周同学加油。裴倾的成绩我们这种普通选手是没希望了，你能把他拽下神坛，我直接躺进一名——”
　　“你倒是想得挺美的啊。”
　　“那是，谁让我长得丑~”
　　
　　明妍看了一眼，认出说话的，是二十三班那个，回回被裴倾压一头的万年第二。
　　问题他不仅老二，还经常被甩出去二三十分，明明也是骄人的成绩，愣是被摧残成了“对照组”。某次明妍甚至听到连她班张桂芳，都摇着头，说郭宾是没啥希望了，估计上不去……
　　
　　明妍坦然接受他们瞩目的目光，经过蔺容座位，将演讲稿塞给他，“写了。”
　　蔺容抬抬头，眼下乌青，“熬夜替你写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明妍了然，压低声音，“行，等会儿把你喜欢的鞋子款号发我手机上。”
　　
　　——这是要一掷千金了。
　　两人窃窃私语，宛如地-下-党接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男生，纷纷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蔺容没留意，他把玩着手里的那份检讨，“牌子随便我挑？”
　　“嗯。”
　　“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明妍看着他的脸，心说你这么讲义气，还莫名有了“做好事不留名”的觉悟，我当然要投桃报李。
　　
　　就上周五，她发烧晕倒，蔺容不仅把自己送到医务室，听说还彻夜陪床。眼都没有阖。
　　结果问他，他还不承认。
　　
　　不过就是有点奇怪，给她拔针头的护士小姐姐说陪床的男生看着清隽斯文，没想到打起架来那么狠……
　　他看着蔺容，感觉无论是“斯文”，还是“打架狠”，这两个词跟他都不大像。就蔺容，明妍还记得幼儿园时，他被欺负，还要自己带着一帮女生替他还手。
　　
　　“……”
　　不过，算了，明妍摇摇头，“嗯，随你挑。”
　　“对了，”她朝他们队伍边上站，“顺便把圣诞节礼物也给你准备了吧。”
　　
　　蔺容盯着她，表情吃惊。
　　
　　明妍没理会竹马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懂事“表现出的诧异，她沉醉于自己体贴周到的为人处世中——
　　又考虑到了他不好意思，不再追问关于陪床的事；又不露声色，表达了感谢，甚至假借圣诞节的借口，将感谢体现在礼物层面。
　　
　　……多面面俱到，好懂事。
　　
　　如此想着，明妍心情愉悦地抬头，不期然，视线无预料地撞上了裴倾。
　　
　　斜后方班级队伍里，他站在最尾端。男生身形颀长，就算在一众高高大大的男生中间，身形也愈显优越。
　　明妍愣了愣，注意到对方右侧眼角那块皮肤不知怎么回事，微有些红。
　　白日天光透过干枯枝丫透射下来，衬地他下眼尾处，那颗被女生们称为“看一眼就能怀孕”的泪痣，愈显妖艳。
　　
　　明妍在心里骂了句“斯文败类”。
　　半晌，又觉得“衣冠禽兽”这个词也挺合适。
　　
　　——她都发烧了，大周末，他手底下那群“食死徒”都没忘了催她交检讨。
　　明妍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自行反思”的眼神，就站回到了属于自己班的队伍里。
　　
　　这一幕被蒋错看到。
　　他疑惑地喃喃，“周明妍怎么了啊，她那眼神……”怎么看着像要砍死旁边这位？
　　
　　他皱着眉，缓了半晌，忽然福至心灵，隐隐约约琢磨出来什么：
　　周明妍明明不喜欢裴倾，又为什么……
　　
　　“错哥，你带英语速记3000了没……”
　　
　　蒋错回头。
　　后排杜仲挺着一张黝黑的脸眼巴巴看着他，“……那个，我看老赵一时半会儿啰嗦不完，想抽空背背单词……”
　　
　　蒋错被他一打岔，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他抬望天。
　　杜仲，“？”
　　“我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杜仲：“……”
　　杜仲挠头道，“这不是快分班考了嘛，虽然国际班不分班，但家长会……”
　　——照开。
　　
　　蒋错明白了。
　　别看杜仲壮地跟头牛似的，但其实在爹妈面前特怂。
　　他爸妈还都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那种，偏偏生了个儿子，读懂课本都困难。
　　
　　蒋错觉得这老两口也是惨。
　　
　　“我给你借一本。等着。”
　　蒋错扭头朝向前排，“美女们，能不能借一本英语小册子给我们。”
　　
　　几个女孩少见地被他们那伙人搭讪。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还偷瞄了一眼隔着一个过道的裴倾。半晌，推搡着递来一本。
　　
　　“杜仲也背单词啊。”女孩笑着问。
　　杜仲被说地又是脸一红，“没……我就是……我……我学我爹！”
　　
　　过道另一侧，白日天光自头顶倾泻而下。
　　身形高大的男生半垂着眼，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没有再朝升旗台前看。
　　
　　“……”
　　
　　.
　　
　　初冬的雪总是来的突然。
　　下午时分，窗外忽然飘起了小雪。
　　
　　外面亮堂堂的，教室里就有些昏暗。
　　明妍窝在靠窗位置上，撩开窗帘一角，怀里抱着暖水袋。
　　
　　“这个好可爱，是充电加热的吗？”同桌问。
　　“不是。”明妍低了低头，“这个是灌热水的。”
　　“哦哦，我好喜欢这种。”
　　
　　明妍点头表示认同，感觉还是冷，把怀里的热水袋抱地更紧了点。
　　蔺容从外面进来，又见周明妍在位置上算题，他脚步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外面有人找。”
　　
　　明妍顺着他目光朝后门口看。
　　阮意的身影正好出现在视线内。
　　
　　“找我有事吗？”明妍起身。
　　
　　阮意看着走过来的女孩，她脸蛋漂亮，毫发无损，不像是出过什么事的模样。
　　阮意咬咬唇，“明妍，上周五晚上，我看到你跟他……你们……”
　　
　　“嗯？”面前的少女昂起一张漂亮的脸蛋。
　　
　　阮意深呼吸：“明妍……你们是在一起了吗？”她垂着头，像在自言自语，”这样也好，本来我还想为了谢祁的事情跟你说抱歉，现在好了……”
　　
　　说着，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好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