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唯一

　　一听到这个，言渊立刻低头拿手帕擦了擦自己嘴边不存在的油渍，站直了身体。泽诺李尔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点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说道：
　　“入学考试成绩84分，蒋廉风。”
　　“到！”这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声音。伴随着应答声，他还举起了手。正如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蒋廉风是一个非常阳光的男生。他穿着潮流感十足的白色卫衣和工装裤，脸上的表情也很灿烂。
　　“入学考试成绩86分，蒋翳雨。”
　　“到。”回应泽诺李尔的是一个有点低沉的男声。不同于蒋廉风的主动，他显得很没热情——他的胳膊都是蒋廉风帮他举起来的。他穿着和蒋廉风一模一样的衣服，从姓和衣着判断，他们两个应该是兄弟。
　　“正如大家所见，这就是我们今年的最低分了。放在往年，不，如果直接和去年对比的话，这就是能排第二第三的分数了。”泽诺李尔笑着说道，随后看向了两兄弟，“上代的风伯雨师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要比你们的前辈做得更漂亮啊！”
　　“没问题，谢谢院长！”蒋廉风用空出来的右手做了个敬礼的姿势，而蒋翳雨则是一脸嫌丢人的表情低下了头，同时强行拽着蒋廉风的左手放下了自己的右臂。
　　“哇，这么高！”
　　“厉害啊两位学弟。”
　　“这届新生开局就这么大佬吗？”
　　其他人一边鼓掌欢迎一边议论着。看着他们的反应，言渊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当初看泽诺李尔那风轻云淡的态度，他还以为满分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现在看来……好像自己和墨星耀弄了个相当了不得的分数？
　　掌声渐渐平息，泽诺李尔也开始了下一个介绍：“入学考试成绩88分，常紫仪。”
　　“到。”黑发妹妹头的女生举起了手。这女生的长相只能说是刚摸到了漂亮的边，但她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令人安静下来的气质。不少男生都很吃这一套，这从一些男生开始蠢蠢欲动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去年来的是羲和，今年常羲就来了，而且你们成绩居然还一样。”泽诺李尔说道，“等你们认识之后，如果想住一个宿舍，随时可以来找我。”
　　“多谢院长了。”常紫仪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也很恬淡素净。
　　“乐意为您效劳，我的小姐。”泽诺李尔隔空一手抚胸行了一礼，随后念了下一个名字，“入学考试成绩91分，钟斩灵。”
　　“咱在这呢。”
　　这声音懒洋洋的，让人联想到了阳台上边晒太阳边抻懒腰的猫。言渊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把一头长发扎成马尾的男生。他举着他又瘦又白的手，正在朝泽诺李尔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光看外表这孩子还是很人畜无害的嘛。”泽诺李尔说道，“这位就是钟家这一代的传人了，诸位有需要捉鬼的吗？”
　　“院长我要举报，我室友是色鬼！”有的男生立刻开始起哄，但他的话很快被另一个男生打断：“放屁，论色还有人能比得过你？”
　　“钟家？是钟馗的那个钟家吗？”言渊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墨星耀。
　　“是啊。”墨星耀点了点头，“我听家里人说过这家伙，他是钟家近四百年来最出色的后代。”
　　“四百年？”言渊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了不得。”
　　“入学考试成绩96分，袁羽攻。”
　　“到！”
　　干脆利落而又英气十足的回答响了起来。声音的主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如果说常紫仪是及格线上下的美女，那这位袁羽攻就可以说是优秀线以上的美女了。她身高得有一米七以上，如果再蹬上符合她气质的高跟鞋，那恐怕要比至少一半的男生还高了。她的长腿笔直，凤眼有神，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油然而生。
　　“96分！？”伴随着她的应答，学生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我连69分都没有！”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关注点在袁羽攻的外表上：“哇，姐姐好飒！我可以！”
　　“炎帝国的传说里，有不少女将军，比如花木兰，比如秦良玉。我想象过无数次她们的样子。”泽诺李尔说道，“但现在我已经不用想了——因为今天我见到了。”
　　学生们深以为然地鼓起掌来，袁羽攻确实有女将军一样的气质。无视众人的掌声，袁羽攻放下了手。她站在那里，自带着凛然的气场，光芒万丈。
　　“她本来可以是最高分的。”泽诺李尔说道，“毕竟，她的神格是羿。如果换到去年、前年或者大前年，她这分都已经是年级第一了。这一届的孩子们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等等，好像还有两个新生……”
　　“不会吧……”
　　“96都不是第一……”
　　“啪”的一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于此同时，一束聚光灯打在了泽诺李尔身上。他手里拿着平板，仪态庄重，严肃得好像是在宣布诺贝尔奖得主。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地向你们介绍今年的两位入学考试成绩为满分的学生——墨星耀，言渊！”
　　又是“啪”地一声，另一束聚光灯打在了言渊和墨星耀站着的位置。墨星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非常淡定。而言渊则是保持着一手端盘子一手夹肉往嘴里送的姿势，像座石像一样僵住了。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言渊尴尬到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传来的碎裂的声音。
　　“时隔多年，终于出现了满分的学生！”泽诺李尔激情澎湃地说道，“墨星耀，拥有着我们学院可能最强的神格之一，白虎！而言渊，他是联合学院记载中，第一个精神力为EX的学生！”
　　“墨星耀。”墨星耀保持着面瘫脸向大家点头致意了一下，“很高兴认识大家。”
　　言渊的筷子上还夹着一片烤肉。他本打算想出一个能化解尴尬的完美方案，但时间显然不允许。于是，他露出了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用还拿着筷子的右手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我是言渊，大家晚上……”
　　似乎是动作幅度没控制好，那片鲜嫩多汁的烤肉居然被言渊在挥手时抖掉了。在众人视线的追踪下，它完美验证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在重力的作用下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地落，不，是稳稳地拍在了言渊的皮鞋上。
　　“啪。”
　　“……好。”言渊的最后一个字正好和那尴尬的声音重叠，一时间显得更加尴尬了。
　　——————————————————
　　“真没想到，你居然……”墨星耀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言渊瘫倒在沙发上，看上去精气神全无。墨星耀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言渊现在的姿势和电视剧里面那个叫葛优的演员的姿势一模一样。
　　“真令人……悲伤……”言渊有气无力地说道，“用英文来说……就是overalone。”
　　“over……alone？”墨星耀完全不记得英语里有这种短语。
　　“完犊子（独自）。”言渊说道，“太丢人了……我就想趁黑灯偷吃点东西，结果……”
　　他猛地坐起来，同时双手一拍：“啪！院长就把灯打过来了。整段垮掉了啊！”
　　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事情之后，言渊也没有心思参加接下来的舞会了。正好墨星耀也嫌那地方吵闹，两个人就结伴溜回了言渊的宿舍。
　　“至少你把大家逗笑了……也许大家会认为你是个幽默的人？”墨星耀不知道怎么安慰言渊。
　　“他们更有可能把我当成一个铁憨憨……”言渊重新躺回了沙发上，“一想到明天上课时大家看我的眼神……我对大学课堂的期待就掉了一半。”
　　“说到上课……你都选了什么？”墨星耀问道。
　　“院长给我选的课，反正我也看不懂。”言渊打开了手机，翻出来了他的选课单截图，“冷兵器格斗技巧，热武器应用，世界史，神力传导学入门，神格波动侦测应用，华夏神话选读，北欧神话选读，重樱神话选读，奥林匹斯神话选读。加起来一周十五节课，还行，比高三轻松多了。”
　　“院长不会是直接从后台抓取的我的选课单吧？”墨星耀说道，“和我的课几乎一样——我比你多一门指挥学入门，少一门北欧神话选读。记得给后勤部打电话让他们把教材送过来。”
　　“多谢提醒，我现在就打。”言渊点了点头，开始翻手机的通讯录。
　　墨星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那我走了。明天课上见。”
　　“明天见。”言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对着墨星耀挥了两下。
　　他给后勤部打完了电话，又上楼洗了个澡。正当他准备躺在床上玩会手机时，他收到了院长的消息。
　　“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院长又找我？”言渊嘀咕了一下，“这次会是什么事？”
　　“那个人类好像挺重视你的呀，小家伙～”阿撒托斯慵懒的声音在言渊的脑海中响起。
　　“他那是重视我吗？”言渊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他那是重视你。”
　　“他是不可能知道妾身的存在的。”阿撒托斯说道，“他估计把妾身当成什么别的东西了吧？”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非要把这事查个明白呢？”言渊问道。
　　“哦？小家伙，你站到镜子前面去。”阿撒托斯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言渊很听话地站到了全身镜面前。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吓人，做好准备哟，小家伙～”
　　言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的意识突然恍惚了一下，随后他的意识被猛地向后拉扯，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像被困在这具躯壳内的一位旁观者一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时，镜子里那个熟悉的形象开始渐渐变化：黑色短发变成了白色长发，一双眼睛也从白底黑瞳变成了黑底红瞳。黑色和红色的魔纹攀上了他的身体和脸颊，看上去有种邪恶的魅力。
　　“阿撒托斯！”言渊喊道，但镜子里的人却没有开口。
　　“妾身在呢。”镜子里的言渊开口了。确实是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声音，但用的却阿撒托斯的语气，这让言渊有些毛骨悚然。
　　“你……你控制了我的身体？”言渊问道。
　　“是的。”阿撒托斯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下，妾身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了。”
　　他……或者说她举起了手指，慢慢在空气中划动着。随着指尖的移动，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出现在空气中。但还没等它扩大，它就被阿撒托斯用手指抹掉了。
　　言渊的精神再次恍惚了一下。当他回过神来之后，他已经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镜子里的形象也变回了言渊本来的形象。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告诉他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只有七秒，但这时间足够了。”阿撒托斯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言渊的脑海里，“他要是真敢查，那妾身就让他变成宇宙尘埃。妾身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小家伙。”
　　“你这话虽然让人安心，但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言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怎么和一只护着鸡仔的母鸡一样？”
　　“为什么非要差个辈分？”阿撒托斯似乎有点不满，“为什么不能是护着弟弟的姐姐呢，小可爱？”
　　“您能看看您的年龄再说这鬼话吗？”言渊不客气地吐槽道。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美少女应该是永远十八岁吧？”阿撒托斯反驳道。
　　“是是是，您是十八岁零十的多少次方个月啊？”言渊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
　　“妾身和你一起出生的！妾身就是十八岁！”
　　“噫——鬼都不信。”
　　阿撒托斯突然笑了一声：“呵。小家伙居然还有闲工夫陪妾身拌嘴。你不怕妾身吗？”
　　“啊……对啊，我应该怕你来着，但仔细想想，我好像真的没怕过你……”言渊挠了挠头，“不止是怕不起来，我反而还觉得你挺……亲切？”
　　“这样啊。”阿撒托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言渊也没多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朝楼下走去。
　　“感性生物的思考模式真有意思……说不定，妾身有一天真的会理解这一切，然后凭本心来回应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资料中查找和我们之间对话有相似之处的场景，然后把资料里的应答复述给你。真要有那一天，如果你愿意，就让妾身真正地成为你的姐姐吧，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