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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果然热闹非常，今天天气这样好，附近几个村落的人都愿意上这赶集。有以物易物的，有卖卖自家秋收的囤粮或买些预备年下的东西。
一路上刘家贵便被叫喊吆喝的糖面手艺人及卖糖葫芦的吸引得挪不开眼，吵着买了两串葫芦才安分。傻铃子可劲嗅着羊肉汤和肉骨面的香味，这样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浑身都有劲。赶集对她来说太有意思了，镇上什么都好，卖的东西也多。
冯生好不容易在人潮涌动的小街中段找到个空位置，停好牛车，喂牛吃过几口草。他与赵白术及傻铃子三人先将村民托付要卖的物什一一摊开摆放好，是女儿家的东西放置在一处，是男儿鞋袜的另至一处。末了将覆着布的虎尸一下掀开，顿时来往的人一片哗然，大多均停下脚不愿意动腿走开，渐渐涌上许多看热闹的。
“哎哟，快来看啊！这……这可是只纯吊睛大虫！我的老天爷哟！”
“嚯，好大的爪子，比我胳膊还粗，这家伙得要多少人才能干得死，我瞧得十来个青壮小子！它肚子里没准还吞了好几个！”
“武松再世不喝三碗酒恐怕是还不能杀得了！这莫不是虎祖宗！成精咯！”
……
来赶集的多见过卖野兔及卖山猪的，这卖老虎的可是稀罕，甭管多熟练的老猎户没大命数或几手硬底子功夫终其一生未必能杀一头虎，寻常百姓更少能见到这样一具完整的虎尸了。冯生小摊位前眨眼工夫便被人潮包围得水泄不通，有自己就在摆摊做生意的索性摊子都不管了，上来看热闹。交头接耳偷摸有讨论摆摊少年郎冯生的，有说虎皮的，自然少不了议论冯生身后站着的俏丽佳人赵白术的人。
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巨虎尸身，娇美不凡的女子，且不去瞧同行的小孩与另一壮硕丫头，仅那三人物足够小老百姓脑中浮想联翩出许多戏文故事来。起初都在议论虎，后头说着说着便引到了赵白术身上，有胆子大的还直接囔囔问：“姑娘你是哪人！许配出嫁了没！”
冯生与赵白术并不理会他们，只傻铃子听了嘿嘿笑，笑着跟人回应道：“我仙女姐姐当然是来自天上，天庭！”
听到傻铃子称呼赵白术作姐姐，一时人潮里又炸开锅，讨论着这两人如何看也不像姐妹之类。
不同于傻铃子的憨傻劲，冯生和刘家贵虽没少上镇赶集，可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人也呆愣着。好在赵白术机敏，看准此时摊前人多，拉着傻铃子一同推卖起村民交代他们要卖出的东西。
她嘴里提说卖什么不管开什么价格即刻就被一抢而空，出手干脆的多是男子，还一点价不讲，全是恨不得把钱袋全丢给赵白术的样子，只要换她两手朝自己递上个东西。赵白术把自己那些包好的一袋珠钗玉坠一起拿出来卖，有识货的认出是好东西，抢着都要买。冯生也加入了收钱交货的忙劲里，来来去去几下村民要他们捎卖手帕、织染的布匹、小米、土豆、鞋底袜子等所有东西全卖得一干二净。
赵白术信口开价，是人交代他们卖售时翻倍的价，甚有更多。这银钱多得他特意备的大钱袋全全塞满了，冯生原来想着卖虎的钱加上也够的。
等她叫卖到虎尸时人堆一下安静了，这东西不是寻常物，敢问价的人都少更何况买了。然而当她说要先卖虎胆时，人潮里有一满是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站了出来，口里说道：“你们搁这破地卖这玩意儿，连根毛也卖不出去信不信？能卖得出去大爷我跟你姓！小美人你别白费力气，一般人买不起这东西，可我不一样啊，我不是一般人，遇到我是你的大福气！”
这人左脸上有道陈年刀疤，皮肤糙黄，腰上挂着一把大刀，背后背着插满箭与一柄弓的囊袋。说话里上上下下把赵白术看了个遍，双目淫邪，最恶心的是嘴边上扬的一抹淫笑。
“喔，你是谁？”赵白术问道。
这人听到小美人问自己话一下浑身意思全上来了，笑眯眯着说：“我姓相名公，小美人你说我是谁？虎我要了，你我也要了！”说罢一下掰开挡在他前面的几个看热闹的人，两手一撑跃过牛车到赵白术面前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塞按。
冯生见情势不对上前要拉开那壮汉，可惜他瘦弱体瘦，哪里能比得上人家，没拉开反倒被粗壮汉子推得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这人分明是耍流氓大无赖，家贵和傻铃子也上前去拉，一个孩子气似说：“放开白姐姐，你这个臭狗熊！”一个扯着嗓子骂：“你这臭流氓丑八怪，抓着我仙女姐姐做什么！”
冯生站稳亦道：“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孩子家如此无礼！”
三个人的话听得那壮汉哭笑不得，干脆一抬腿先把吵闹咬人的家贵一脚踢摔在地上，傻铃子看家贵摔了哭了忙去扶他。而此时说话的冯生俨然就是一个书呆子的样子，还不如那小儿和傻女，壮汉挖了挖自己耳朵眼儿对赵白术说：“小美人，这男的是你相好不？太他妈软蛋了哪像个男人？什么狗屁无礼有礼，一看就是读书读傻的。你跟着他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我带你快活逍遥怎样？好柔好白的手啊，从此以后我这辈子就你一个，怎样？”说完又揉了揉赵白术的手，一点没要撒开的意思，越握越起劲。
赵白术并不和他客气，一掌打在他胸口处，这壮汉猛吃一疼腰也弯下眉头也皱了。后还没看清她又打在何处，只觉得手臂发麻不自觉松开了，赵白术绕过他身后取了一箭一弓行动极快。转回壮汉面前，“啪啪”在他左右腮上各下一巴掌。
那壮汉才眨了一下眼就挨了这么多下，但看见站在面前的赵白术他发不起脾气来，更拿不出往日的横劲，捂着脸勉强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棘手的辣椒儿，没事，大爷我打小就爱吃辣的，今天我还就他妈非把你带走不可！”脸上横肉一颤，说完一股子要扑来的样子，他不是仅有自己一个，人群里还有他的几个人都似要涌上前帮忙的意思。
赵白术架箭满弓，对着他放出箭，箭身飞出长弓稳准擦过壮汉左侧脖颈最终插入他身后的木柱上，箭身贯穿木柱，因箭尾有翼才能卡住，仅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你要再乱动，下一箭穿的就是你的喉咙。”赵白术伸手指向那被贯穿的木柱，糙汉大口大口喘着气，鼻翼因愤微张，两侧的肉一颤一颤地，下意识按住自己吃疼的脖颈位置，连忙呵斥住要上前来帮忙的自己人。
人群里看热闹的众人大气不敢出，这壮汉是镇上出名的恶霸王，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没想今天有他吃亏的时候。既讨没趣又怕丢命，花再美到底浑身有刺拔不得，只能忍下一口恶气先走为妙再找人探清来头。那壮汉心里这样想，看着赵白术的脸带自己几个手下怯恨离走。
“慢着，你不是要买虎吗？”赵白术将之拦下。
“小美人，你的确有两下子，我斗不过你不敢拿你怎样。但你这是要赖上我？逼我掏钱买？”
“方才你不是说非要把我带走不可？既然你带不走我，总得让你带走什么才是。”
那壮汉苦笑道：“呵，我脖子上的伤还不够我带的吗？你开的价我买不起，得得得，这一两金当我给你们赔不是。另外再给你们指条明路，在这叫卖倒不如把虎拖到衙门去，前阵子有虎伤人，朝廷现在重赏杀虎猎虎，带皮带胆的至少得有这个数。”说着亮出自己四根手指头晃了晃，接着说：“小美人你高抬贵手。”
家贵小子看赵白术惩打了恶人，自方占了上风，在赵白术身边不知道小声嘀咕了什么，见赵白术点头才冲上去朝壮汉的腿肚子就是几脚，可算是解了刚才一屁股蹲摔的疼和恨。
壮汉忍气挨家贵这几下，手里的一两金被傻铃子眼疾手快抢去，骂娘的话只敢说一半又塞回肚子，愤恨离开。
看虎的热头过去之后人渐渐散了，有几个好心的老伯大婶走前不忘告诉冯生他们，衙门收虎一事是真的，再没有比那更好的卖虎法子。
眼见临近中午，一早出门四人没吃什么东西，四周老是飘来面香汤香，还有烧饼烙饼的面油香，不饿才怪。冯生点收好，把钱袋交给了赵白术，说是由她看管，而自己则低头去收拾牛车上的东西。傻铃子把从恶霸壮汉手里抢来的一两金子给了赵白术，赵白术接过道：“给咱们赔不是的钱不如用了，我们一块去吃些好吃的？”这主意一说乐坏所有人，全都赞同。
家贵边摸着自己还疼的屁股，边说自己要再吃十串糖葫芦，还要吃羊肉汤面、花字饼、大烧饼……今天他见到的都念了个遍，恨不得全塞进肚子里。一两金子管他怎么吃指定还能剩下好多，他明白着呢！傻铃子开心地鼓掌，两人非要拉着赵白术转圈圈。
等冯生收拾好，虎尸也用布裹妥当之后，由他牵牛，几人跟着他走在后边找吃的去了。赵白术真真给家贵买了十串糖葫芦，还帮忙他拿着。这是家贵以往就连过年也不敢想的美梦啊，恨不得自己跟牛一样有大胃全部塞下。所有人都吃着自己想吃的东西了，不论是面是饼，饱肚之后还剩余许多钱。傻铃子小心翼翼问能不能买个风筝给她玩，她打小就想要，赵白术领着她到风筝风车摊前买了两个她看着最喜欢的。
家贵肚皮都鼓得突出来，口里念着要一辈子跟白姐姐一起玩。傻铃子也附和他，说要跟着仙女姐姐一辈子。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愉悦的神情，独独冯生若有所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