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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白术,我们此生不见……”这句话为什么会一直挥之不去呢?在她的脑子里一直一直重复着,那张熟悉的脸也一次次出现。
是啊,此生不见,好累的一生,好长的一生,好短的一生,终于再没有赵白术这个人了。她的名字是赵天忍起的,如今她还给赵家了,连长生诀的功夫在死前她也还了。
原来她料想着自己此生老死在幽州,所以不论方誉尊是怎样的人她都愿意嫁……可惜她没能顺利抵达燕子关。或许早在十几年前她便死过一回了,多余的这十几年是向天偷来借来的,终不能长久,到底要还。
死是这种感觉吗?浑身筋骨如断裂彻底一般,轻轻一动除了痛还是痛。百丈悬崖峭壁,她跌落应该是粉身碎骨无疑,难怪做鬼都这样疼。还有酥骨定风丹加玄天化形丸的药效,即便没跌落悬崖,她余生不死亦是残废躯体,死了倒好。
黄泉是什么样的?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可她无法睁眼。尘世的一切和自己均没有半点关联了,意外觉得轻松自在,她再不妄念发想要睁眼看,由着自己陷入更深层的黑暗中,任无声黑暗吞没了她。
等她又有意识,耳边听到了潺潺水流声,为什么会有水声?整个人似乎在一汪冷冽刺骨的水上飘荡了很久很久,大概是黄泉吧……
“冯生她娘!你快过来看啊!我……我眼花看着不真切…那湖上飘着是……件衣裳…还是个死人?!”
“大清早的你可别吓我!是谁在上游洗衣裳松了手没准!”
“去看看?你我两个一起,好歹有两个胆!”
“好,咱一道去看看清楚。指定是衣裳,别自己吓自己。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哎哟老天!是个人!是个人!”
“你看清楚了吗!!真是个人啊?死的?”
“死了!还是个女娃子……”
赵白术衣裳破损,浑身带血,青丝覆面随着水流飘了一天一夜。露出皮肤的地方被水泡得死白死白,哪里像个活人,完全一点生气没有。两个大早来溪边洗衣裳的村妇看见均认定她是死尸一具,偏偏她被溪中大石拦住,就卡在中游位置一动不动。
“下月就是观音娘娘的出家诞,咱们要不做件好事,把那苦命丫头捞上来埋了?”身型较胖的那个中年村妇两手直哆嗦,胡指溪里对同伴说。
“我不敢!你没听说吗,溺水死的人能泡肿得有这么大!眼珠子是突出来的!舌头是吐出来的!我不去,我家去了!我立刻家去了!”瘦小的村妇手里比划着,黝黑的脸上,五官配着言语绘声绘色地又是挤眉毛又是咧嘴。
“你别走啊!要不这样,你就站在这,我去,成不?是个女娃子衣裳又没穿好,生前没准受大委屈,怪可怜的。”胖村妇拽住要逃的同龄姐妹,嘴上说到。
“你真敢去啊?”
“你在这替我看着我的盆,我把人捞上来好歹整件像样衣服裹好,再给埋咯。”
“拿啥埋啊,你用手刨不成?”
“家去取个铲啊,先把女娃子捞上来再说。咱们说定了哦,我把我盆放这,你替我看看!你别走远,说实话我能不怕嘛,我比你更害怕!”胖村妇把手里装满衣裳的木盆放在同伴脚边,自己背着靠溪水走近,两步三步一回头,既怕走偏道了又怕同行的跑了。
等她走到溪中大石前,看清浑身血污,衣不蔽体且一头黑发盖面的赵白术,吓得两手两脚一块猛烈哆嗦,口里一刻不敢停只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
念佛壮胆后胖村妇决定用头巾把自己眼睛绑住,这样能不那么害怕,想到就干,等她蒙住自己眼睛又念了会佛才敢伸手去抓赵白术。清晨的溪水经一夜秋风吹是很凉的,村妇粗糙的双手有老茧护着也不抵用,碰着溪水先被凉飕一遭。牙一咬,双手抓着肩的位置把赵白术往岸上拖,整个过程嘴里念佛不敢停下。
村妇有力得很,论说拉动身形纤弱的赵白术不是什么难事,可她想着自己拉的是一具女尸,心生恐惧,因此花了不少时间。等赵白术完全被她拖上岸后,村妇立刻转过身,拆下蒙眼的头巾,朝同伴那跑去,又蹲着在自己装衣的盆里翻弄。
“翻啥呢?”
“找件我家阿生的衣服给那女娃子裹上,你去取俩铲来,咱们一块挖个坑埋她。”
“老天爷爷哟!你吓傻了呢!拿自个儿子衣服裹女尸啊?你也不忌讳!阿生还没娶妻呢,你这样做要冲着他!万一女鬼要跟着他当他媳妇,哭不哭?你忘记隔壁村王平他娘咋说的啦!那年她娘家兄弟是不是就干了一样的事!”
胖村妇听同伴这么一说,手里即刻停下来,点头说:“对对对,说的对,我倒把这事忘了。那女娃子身上没几块好布,我一急……”
“你病又犯了呗,我还不晓得,又想起你那半岁就走的闺女了吧。唉,你守着她,我家去拿铲子,再取块染坏的料子拿来裹多合适啊。”
“那我搁这等你,你……”胖村妇还没说完,两人都听见后头传来轻轻的咳声,一想身后有谁,可不只有那具女尸,吓得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大慈大悲观音娘娘保佑啊!”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俩老姐妹今天是为做个好事,你别缠我们啊!”
两个村妇胡言乱语一大通之后,见并没有什么她们脑海里想象的可怕事情发生,总算冷静下来。听见那“女尸”还在咳,这会方能想到没准她还没死,是活着的。一胖一瘦两位村妇作伴着一同上前查看,拨开赵白术覆在脸上的发,探了探鼻息,还喘着气,的确是活人一个。
冯生娘二话不说用自己儿子衣服给赵白术裹上,又在老姐妹的帮助下把她背到背后,一路向自己家农舍走回去。人既还活着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她为自己闺女吃斋念佛十几年,脑子里什么念想也没有,恻隐怜悯的心生只想着先救素不相识的赵白术。
两村妇带着脏衣去溪边要洗,又把脏衣原封不动带了回来,背上还多了个没名没姓不知来头的伤者。才到村口,不管是赶牛犁田的村民还是背着箩筐准备去捡柴的其他村妇通通围上来看热闹,小村庄一点小事常觉得稀奇极了,平常日子淡得像碗白水,上到七八十的白发老人,下到四五岁的小儿,人人均愿意看热闹。
“冯大娘,你哪带回的人?这是怎么了?”
“冯生娘这是给冯生买的媳妇?”
“长什么样啊,拿来瞧瞧啊!”
……
人多起来叽叽喳喳得很,冯生娘一心想着要给赵白术换上干爽的衣服,再看看伤上点药,实在没法搭理回话。跟她一块发现赵白术的那位瘦村妇就不一样啦,她最爱给人说话描绘,这么新奇的事不让她讲她要憋死,就等着人来问呢!总算有人问她,她停在人堆里就添油加醋描述起来。
“家贵娘要说故事啦!都快来听!”
“家贵娘这咋回事你说说!”
……
来听热闹故事的村民都把家贵娘围住了,眼都不眨津津有味听她胡天海扯,淡得像水的日子一时如同搁进一大勺糖,人人喝得又迷又甜。
冯生娘背着赵白术走到家门口,家里的蠢驴蒙着黑布正在一圈圈磨着墨;鸡舍里鸡在打鸣,食槽里有几片新鲜的白菜叶子;猪圈飘着熟悉的猪骚味,三头花斑大肥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还在睡,槽里的猪食有加过的痕迹,一定是儿子冯生醒了起来往里头给添的。
“阿生!阿生!”她喊了两声,没人应答。
“阿生!”仍是无人回答,她转想或许是儿子早起去田里忙农活了,家里没人这会。她一手拖着赵白术的腰,一手打开黑色的厚棉门布,侧身进屋。因自己体型胖,平日背大米进屋都嫌门小,如今背着一个人又没儿子帮忙,差点就卡门那进不来。
她先把赵白术放到自己的床上,到外屋见到桌子放着三个碗,上面还扣了盘。一一揭开发现是一碗黄亮亮的小米粥、一个昨晚蒸的大白馍、还有自家腌的咸菜。冯大娘心里别提多暖和了,这些全是儿子冯生出门前给她做好的,怕她回来饿着还要做饭,多孝顺的孩子。
不过冯大娘顾不上啃口馍,去厨房取了个勺,捧着还温温热的小米粥到床上。赵白术全身被水浸透了,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外面裹着冯生的脏衣。
“丫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冯大娘试着喊她,赵白术就在溪边有过几声动静,现在躺着要不是还有呼吸,真和死人没差别。冯大娘先把她身上带血的湿衣换下,拿干布替她擦净身子。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赵白术身体有好多处擦伤,最严重的几个地方甚至化了白脓,胸腹有一大块淤青。好在冯大娘家里有止血镇痛的药粉,还有不少晒干的草药,全是现成的。前不久儿子冯生上山采药手滑跌破手,靠这些治好的。该拿的拿来了,该捣碎的捣好了,上完药后冯大娘为赵白术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
“年轻女娃的腰就是细啊,这我腰上就够两圈的在她腰上还能缠这些圈……。”冯大娘边缠束腰边自言自语,身体部分收拾好就该弄弄湿露露的头发了。冯大娘拧干为赵白术擦身的布,小心翼翼拆下缠绕头发里的发饰,把她披散的头发揽到自己怀里,拿布包裹住一点一点擦着。头发要没擦干净寒气到身体里,伤就好得更慢了,所以冯大娘擦得格外仔细,全部心思都在头发上,一段一段擦了有四五遍,感觉差不多了还换上一块干布又擦上两遍。
冯大娘将赵白术的一头乌青柔亮的黑发披在枕上摆好,端起小米粥打算喂她喝几口粥汤。靠床坐下正要去扶,梳开头发露出脸后的赵白术她是第一次看见,鼻子脸颊有擦伤不过一点不妨碍好样貌,冯大娘看得愣住了。
“这丫头生得太好看了!这……”
冯大娘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标志的姑娘,自个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冯生的爹就是看上她那张俏丽脸蛋俩人才好上有了冯生。冯生随娘生得好看,大眼睛,大高个,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村里好几个姑娘都喜欢他。冯大娘把村里每个大姑娘的样貌全在脑子里翻了一遍,最好看的也比不上这丫头半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