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奇珍盛宴

　　到十四赵家开宴这日，晌午时分众人齐聚赵家天音台论剑赏珍，晚上则是伴酒点戏，歌舞开宴。因此一早赵家堡中各处家仆连外请入的歌姬管乐没有一个不是行色匆忙的样子，脚下生风搬，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厨间有厨间的开锅滚油，热火朝天；剑阁往天音台一道，一行剑奴压箱送宝的也是络绎不绝；那外请的歌姬管乐先需装扮彩练，各色管乐是一样声音，钿头银篦碰撞又是一样声音，两样交杂在一处又成了一样。因赵以宁有里有条的安排，这一切忙中有序，任何往来的大道均给贵客让出，瞧着人多可并不刺眼。
　　早晨用过饭后琅嬛与明雪两个就出院玩去了，选在天音台附近一处湖心小亭里坐着磨耗看热闹，过往来去的行人是来了一批交贯着一批。在天音台赏看珍宝的事琅嬛不能去，只有身为玉剑山庄庄主之女的孙明雪可参与在内，因此自己大觉扫兴只好陪孙明雪在这附近水亭里等待玉剑山庄老庄主一干人。
　　两人在亭中玩了会，见琅嬛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孙明雪提议去摘点果子来吃。亭子正前方有好几颗满满果实的桃树，现在正好时节，看着就知道又香又甜。行人此时也少，何况她爹也不在没人念叨，她也有好几年没爬树摘果了，于是把这想法说给琅嬛。两人拉着手到桃树下，孙明雪干净利落挽高袖子，拍拍桃树听见结结实实的回应满意极了。只见她三下两下左右开弓，几步子就爬到一粗枝上，稳稳坐着。安竹的嘴张得可以塞下两桃子，她从没见过哪家小姐女孩爬树的。宝香一脸痴呆的样子，默默给孙明雪鼓起掌来。孙明雪迫不及待伸手拧了两个浑圆可爱的水灵桃子，向在下的琅嬛喊着：“琅嬛！快接着！可要接准了，桃子不经落地！”说完就把手里桃子一前一后丢了出去。琅嬛、安竹、宝香三人急急去接，安竹和琅嬛先撞了一个头，捂着额头笑开了，她俩都不如宝香身手好，俩都是宝香接住的。都觉得好玩极了，宝香也喊着：“孙小姐，多丢些！多丢些！”
　　孙明雪这手拧摘了就丢加快了速度，底下的三个又笑又慌的，这一粗枝的桃果都快被摘光溜了，四人笑闹里根本没一个人注意到三皇子李寻携护卫走近。孙明雪反臂一转翻到了另一粗枝上，这枝也结了不少果，她背对着拧得丢得更起劲了。丢着丢着怎么底下笑声突然止住了，她笑道：“你们还叫我多丢些怎么不做声？难道被我拧的桃子砸晕了吗？”自己说完还哈哈笑着转过头看，见一男子站在琅嬛面前，手里握着一颗桃，脸上不悦，寒怒吓人。
　　“你们几个好大胆子！胆敢冲撞三皇子殿下！摸没摸过自己长了几个脑袋！还不速速给殿下赔礼道歉！”李寻身后的随从向众人呵斥道，后弓身哈巴样地语带谄媚问李寻：“殿下被砸疼了没有？”
　　安竹与宝香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三皇子吓得扑通跪地不敢抬头看，连连解释无心之失恳求三皇子大量。但李寻的随从不依不饶，又是呵斥又是责骂，孙明雪见这情况气得从树上跳下，正要拿那狗仗人势的蠢物，李寻却转怒为笑用手拨开随从道：“普通桃子怎会伤到我，你倒是快止住。”又看向琅嬛说：“琅嬛表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们几时见过？哪来好久不见的说法。就连三年前她爹诈死出殡也未曾有邀，她与这位三皇子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竟能在人里认出自己来。联想到那日在绿竹林里，听见三皇子与九皇子的对话行迹恶心了一番。琅嬛看着他，这人脸上带笑可一脸阴鸷难藏，别提多厌恶，所以不答只点头一示。
　　李寻随从听他自家主子认亲喊了表妹，也换了嘴脸，用对李寻的油腻样对着琅嬛说：“原来是咱们表小姐啊！是奴才狗眼今天出门忘记擦擦，白白瞎了一天。表小姐你……”
　　琅嬛双手里还握着孙明雪丢下的桃子，看他贴上前来，抓准时机在他仍张嘴时把右手里握着的毛桃塞进这随从的嘴里，笑道：“没关系，这桃子很甜，你先尝尝。刚才你说了那么多话，一定渴坏了，我们摘了半天一个都没吃上，你先做头一个。”
　　桃子上可都是毛还没洗，李寻随从被猛一塞脸都绿了，他赶快先笑着啃下一口才敢把剩的拿出嘴，点头呵呵说着：“甜！甜！是真的甜！奴才谢过表小姐的大德，表小姐的恩赏！”
　　李寻把自己手里那个桃子也给了随从，说：“既然这么甜，这个你也吃干净了吧。”那随从立即闭嘴，接过桃在李寻后头默默吃起来。李寻与琅嬛本也不对路子，两人从未见面生得很，再多寒暄一二句话李寻带着随从往天音台去了。琅嬛明雪四人经这一出兴致也减，捧了几个桃让安竹宝香洗干净拿来，她与明雪仍坐会亭上等候玉剑山庄老庄主。
　　“琅嬛表妹，好久不见。”琅嬛总也想着三皇子李寻说的这句话，觉得十分不对劲。洗桃为由支开宝香安竹与孙明雪私语心中疑惑，孙明雪想了片刻道：“我听我家哥哥们提起过，这三皇子殿下为人雷厉复杂又是帝位的人选，你既然说从没见过，他却认得这样准确，怕是全全知道你们家中事物。”
　　“嗯，我在我家绿竹林中曾经见过他与九皇子两个，说是要来找我大哥商议要紧的事。但照说上门来访，断不能连领路家仆一个也没有。我看他们烦极了，总藏着一肚子坏水的样貌。”琅嬛说道。
　　“九皇子李瑞？”孙明雪问到，琅嬛点头：“你知道这九皇子杀弟夺妻的事吗？我听人说起肮脏透了，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自己是干净名声，一块的却这样下流手段。我想他两个人一定来者不善，我大哥怎么偏偏邀他们。”
　　“你家里不是家生的下人那么多，来历真要一个个问查起来要不少时日，好比铸剑要有一节坏就是节节败。我大哥可是下了狠手压三皇子能赢，有一套说法道理，拉着我二哥也要压宝赌上，所以我也知道一些。现在这时几个皇子要拉拢你大哥是寻常不过，想着有你们家帮衬，好赢得稳当吧。他们生来也是为这忙的，现在不忙什么时候忙。”孙明雪说得正经，不同玩心大起的样子，字字句句简单却是聪慧过人，琅嬛也不能及。
　　“这也能赌？不怕杀头吗……”
　　“暗里谁管，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个赌庄小场下了千百来份子。江山大事到平头百姓身边不就只能换成一张纸的贴告，几颗银子的趣事。谁还能搅和谁的日子，但是……”孙明雪还要往下说，但她爹玉剑山庄老庄主已同老奴及孙越绝三人朝这路走来，老庄主抬手召唤催促，孙明雪才和琅嬛匆匆别了，跟她爹一块向天音台走。
　　离晚上的宴还有好几个时辰，琅嬛送走孙明雪等安竹宝香两个回来，吃了几口桃子周妈也找上门，于是一块回院里吃饭、梳洗打扮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为这宴备下的衣裳是半个月前就做好的，是一身青裙粉褂，琅嬛穿上既贴身又璀璨可爱。周妈紧张，连琅嬛要睡上一小觉她也不答应，让她乖乖坐着梳头选簪，看得比过年、祭祖还隆重。周妈想什么琅嬛明白着呢，一定是想着好好打扮她，好给今天晚宴上那些适龄的公子或者是什么大门派的弟子看看，生段缘分。赵家堡里男子虽多，日常精卫三千和她大哥外，琅嬛的的确确从小也没见过什么外人。三千精卫个个守规矩从不正视赵家小姐们，如出一辙话少人闷。好不容易有个有点意思的杨进，如今杨进这她也不能多做想法。心绪不宁趴着，随周妈摆弄了。周妈狠劲给她上油，要把她的头梳得不落一丝，好几次疼得琅嬛咧嘴叫，周妈不会手下留情的，反倒让琅嬛咬牙争气忍着些。好不容折腾好了头，又反出好几箱首饰来，周妈和宝香，安竹蹲在地上这个拿，那个看，商量起来。
　　琅嬛一心想着天音台大家在做什么，等今晚宴后要孙明雪好好形容形容。那些宝贝她不稀奇，这里一个机关，那里一个暗卡她也不会使用，可到要展示用处她是很想一见的，在自己手里的笨重死物到了大哥赵云邰与赵白术手里就跟有命活了一样，比戏法好看百倍。还有前几天丢了的金蝉穿云甲，从没听过的，连她自己这个赵家人也不知道这甲衣的好处，她还得从孙明雪那知道一二。可恨无耻小贼俞月亭，也不知还回来没。武林盟主三年一选，她爹诈死后由冠琼派的掌门崔三进接任，今年恰满三年，新任盟主又将是谁？她在这小小院里只能瞎想等天黑，二姐赵以宁那派竹轿来接她上宴，从午时便坐在小轩窗前等啊等啊等，盼啊盼啊盼。
　　到底终于天黑了，孙明雪也赶着回来换衣裳，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赵以宁派的轿在外等了。孙明雪索性也不换什么衣裳，和琅嬛一块上轿赴宴。夜里的赵家堡处处如盘银龙，百千灯笼，树如灼火，外头元宵、乞巧一条街恐怕还没这么好看，配上管乐丝竹比过年还令人心痒亢奋。
　　众人陆续上宴，炮响烟窜，歌舞在堂，东位上悬，所有只左右坐下。炮静歌舞起，赵家仆奴鱼贯入内上菜，递菜，这宴算是开始。头一个先上的是“玉佛拈花”，玉盆满水用来净手。后有“明妃献茗”，茶水清口开胃。接着上蜜饯、干果四品、前菜四品、正菜七品、野味两品……再加上酒果，几近琳琅。这些一盘盘和平时家吃的菜可不一样，像家里换了批厨子，琅嬛吃了许多，胃口好极了。扫一眼在场的各门派人物及皇子，不论她大哥，就只四皇子李显还算英俊潇洒，许是有那歪瓜裂枣的九皇子在边坐上衬托的缘故。再看就是万宗门掌门之子沈鹭清，仪表堂堂飒爽英姿，其他再没有了，只剩怪石嶙峋，惨不忍睹。孙明雪在琅嬛身边坐着，眼神耐不住跳过赵白术与赵以宁两个偷望赵云邰。赵云邰今玄衣金绣，白绸覆眼，姿态挺拔，怎么有人连吃菜的样子都比平常人好看好几分？东西再好吃孙明雪也没心情吃，每碟味道有什么差别她根本吃不出来。
　　众人饱腹赞好，宴撤留场，到点戏助娱。皇子在自然尊份他们，因此歌舞之后的戏唱便捧册递上给他们点去，三皇子点了一出《空城计》，四皇子点了一出《打渔杀家》，最后由宴上全程静不闻声也无表情的赵白术代东点了一出《群英会》。才安静的场即刻热起，锣鼓喧天，出将入相，台上唱起的是诸葛的空城计。这些戏翻来跳去多是打打杀杀，孙明雪最喜欢这类戏看得入神，琅嬛并不喜欢，借口醒酒自己带着宝香溜到外头喘气去闷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