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让周扬心烦意乱，身旁的米兰酣睡正香，他望着身下一望无际的层层云海，想起了港湾城深邃的海湾。十年了，他第一次远远的离开了那些熟悉的街道，酒吧，商店，霓虹招牌。他知道东京也没有什么新鲜感，无非跟曼谷一个样子，铅灰色的天空下，是庞大的城区与混乱的贫民窟。他和颂帕，米兰以及刚刚认识的芙兰卡，这几个除了工作没有任何生活交集的人，要去东京绑架另一个陌生人，他突然感到宇宙的无序性在支配着他的生活，一切事情看似有迹可循，但其实都是物质之间随机碰撞的结果，什么都不能被预测。即使抓到了一丝确定，也只是那无限延伸时间轴上一个小小的点。他们几个人碰撞到了一起，然后各自散开再去碰撞别的什么东西。这就是生活。
　　人们永远也不知道颂帕的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这就导致很难猜透他的想法，这也是他强悍的原因之一。他侧过身子对周扬说：“周扬，精神点儿，我们快到了。把米兰叫醒吧。”
　　周扬调整了一下姿势，推了推傍边的米兰，米兰打了一个哈欠，伸着懒腰。
　　“关于上次拍你去杀长谷川的事情，我把这项工作交给你，因为我完全信任你，但是你的仁慈害我丢掉了牙齿，你丢了胳膊，但是，这件事的结果你也不能完全怪我，你当时真该干掉他，妈的。我不是骂你，我是骂莫里斯。”
　　周扬顺了顺气，说：“我不会怪你，颂帕，这件事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莫里斯处理的很好，他还是解决了长谷川，中国有句古语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举起右手，握成了拳头。“我不知道你跟长谷川有什么恩怨，但现在我想你心里一定很舒服。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对吧。”
　　“咳，我懂，这一切结果都是我们应得的，想要得到就必须先失去。我还想说的是，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得按事先安排好的计划执行，最好别出什么意外，你懂我意思吗？而且，莫里斯干掉的长谷川毕竟是日本人，现在我们就快要到东京了，别人的地盘。”
　　周扬转过头看向窗外，说：“同样的错误，我怎么可能犯两次。既然这次行动是莫里斯亲自安排，我不会大意了。”
　　“这次行动的赏金是多少啊？我都没来得及问。”米兰揉了揉睡眼。
　　“保你快活后半辈子，到时候你可以搬到曼谷的中心去，牛仔。”颂帕说。
　　“我不是特别相信你。凭我敏锐的神经，这事没有莫里斯表面描述的那么简单。”
　　芙兰卡摘到眼罩，露出摄人心魄的眼睛，她回头看着他们说“姑娘们，这回儿可是玩真的，稍有差池我们都得完蛋。你们最好都机灵点儿。”
　　“到了东京，你就和我睡一张床怎么样，芙兰卡。跟他们两个雏鸡比起来，我更有魅力，对吧。”颂帕从后面伸过头，双手搭在芙兰卡的座椅靠背上，他的机械眼睛发出金光，快速闪动了两下，说完咧嘴一笑。周扬看到他的牙齿换了一副样子但依旧难看。
　　芙兰卡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她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掌，手指微微伸展，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之后，酒红色的指甲下面滑出五只四厘米长的双刃刀片。
　　颂帕见状乖乖的退了回来，芙兰卡微微一笑，刀片又慢慢缩回。
　　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雨云，附身向东京羽田机场降落。远处巨大明亮的深度科技广告在楼宇之间闪烁，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成一片阴沉，身披雨衣的地勤和航站楼上的国旗都呆然垂向地面。
　　要说东京与曼谷的区别，除了这里寒冷的天气之外，就是秩序。原宿街头的人流往来穿梭，片刻不停，就像奔跑在数据线中的码流，一切井然有序。周扬一行四人穿过拥挤的人潮，在霓虹灯下看不到任何人的光影。
　　入住希尔顿酒店之后，颂帕提议要到原宿最火辣的酒吧去热闹热闹，周扬和米兰表示愿意同往。
　　“你不去吗？宝贝儿。”颂帕问。
　　“别忘了，我们有任务在身，喝的烂醉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芙兰卡说。
　　“干嘛那么紧张，来了这里不得先放松一下吗，熟悉一下环境，你说呢？”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省省吧。”
　　他们三人来到一家叫做“仙豆”的酒吧，正如颂帕所言，这里热闹非凡，与港湾城的酒吧比起来，这里更躁动。年轻人在舞池里疯狂扭动着躯体，形形色色仿生人招待着每个桌子上的那些穿着西装的中年客人。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的空位置坐下来，点了酒和食物。周扬已经好几天没有喝酒，他早就难以忍受酒精的诱惑了，于是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米兰抽着烟，大声问颂帕：“我的操控台在哪儿？”颂帕大声回复说：“芙兰卡会帮你搞定！干杯！”
　　正当他们喝的尽兴，一个陌生人坐到了他们这桌，他朝颂帕点了点头，放下一个黑色旅行包便匆匆离去。
　　“是武器和一些必备资料。”颂帕说，“我在东京的朋友帮我搞定的。”
　　周扬打开旅行包，里面放了几把手枪和五枚橙色的亚音速沙包弹，以及一块透明的掌中显示器。他打开显示器，里面的文件详细记录了目标人物的种种资料。周扬快速浏览了一遍，心想太多的资料也不必去仔细研究，事情很简单，找到人，然后将其带走。行动的阻碍在于，此人在深度科技公司东京分部任职，而且还是高级职位，是深度科技公司负责仿生人研究和制造的核心人物。关键的部分在于，他是深度科技公司重点保护的科学家，他的家就被安排在了公司的大楼里，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公司的可控范围，所以他们必须要进入深度科技公司的才能找到他。而深度科技公司的安保系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攻破系统之一。
　　周扬把资料递给颂帕和米兰，“入侵深度科技公司的围墙，真是刺激。”米兰说。
　　“怎么样，你能行吗？”颂帕问。
　　“入侵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时间。我得尽快得到操控台。”
　　周扬正准备端起一杯酒，发现接近门口的墙角有几个神色怪异的日本人在盯着他们三人。“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在门口右边的墙角。”
　　“是什么人？”
　　颂帕朝周扬说的方向看过去，穿过空中挥舞的手臂，看到那几个人正朝着他们的位置赶来，显然是有所察觉。
　　“不清楚，没准是来干掉我们的，没准是来碰杯的。”
　　“离开这儿。”
　　周扬三人从酒吧后门出来，是一条满是生活垃圾的后街。三人从旅行包中各自取出一把手枪揣在胸口，他们刚刚走出街口，回头看见那几个日本人也追了出来，手里都握着枪。
　　“分头行动吧。”周扬说。
　　他们三人朝着不同的方向，混入了人群。周扬没走多远，听见身后枪声响起。人群并没有因为枪声产生太大的波动，显然这里的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