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还是个孩子

　　江风原以为能听到面具的长篇大论，娓娓道来，歌剧演员般的典雅故事会。
　　他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等着面具开口，但五秒后，他等来面具说出的第一个字的同时，也等来了非常破坏氛围的手机铃声。
　　江风接通了电话。
　　“Mayday！Mayday！我遇到紧急情况，需要支援！”唐黎急切的嗓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
　　“你怎么了？”
　　“我要被一帮奇怪的人带走了，我哥在给我拖时间！”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也就一天左右，但在江风心里，唐黎已经和人形航炮划为等号了，一脚可以踹开连他这个男生都踹不开的列车通道门，她哥又是有编制的警察，还能轻而易举地撕碎吞噬列车的怪物，江风实在想不到这样一对武力值爆表的兄妹，会需要他去支援。
　　当江风背着双肩包，在面具一声又一声的嘈杂赞美中来到了唐黎所说的地方，他总算理解原因了。
　　拜尔顿酒店是君山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全球连锁，出入这地方的不是君山市的富豪就是外省过来的企业负责人，江风穿着一件墨黑的冲锋衣，周围全是衣着考究，打着窄领带，扣子两颗，皮鞋声嗒嗒响的商务人士，唯独他像个游山玩水的大学生驴友，还是没成年的那种。
　　江风坐着出租车在手机上查这间酒店的信息的时候，前座的出租车师傅听他口音是外地人，又要去拜尔顿酒店，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把拜尔顿酒店里里外外，每一层楼的功能都给他解释得一清二楚，上到拜尔顿酒店后厨的人员配置，下到清理垃圾的具体时间，好像生怕江风没搞懂，反复讲了好几遍。
　　这也就算了，关键在于，江风手里还有个逼逼叨叨的面具，这家伙配合着师傅一唱一和，跟个捧哏似的，有一句跟一句，在江风耳边嗡嗡作响。
　　“完美，完美的卫生清理模式！没人想住在跳蚤堆里！”
　　“没错，没错，贵宾就该专车接送，这是面对尊贵客人应有的礼节。”
　　“食物，食物的品味也是很重要的！后厨的人员确实应该得到优厚的报酬！”
　　顶着面具慷慨激昂像在演讲一样的赞美之音，江风推开了酒店古铜色的四翼围柱门，金碧辉煌的大厅映入视野，向一位前来询问的侍者报了一个房间号，侍者恭敬地把他带到了相应的楼层。
　　“客人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可以去走廊尽头的酒店咨询处。”黑色马甲的侍者渐渐远去，江风则继续寻找唐黎报给他的房间号。
　　这里是酒店的行政层，一间间拉着窗帘，没有光线的会议室从眼角闪过，江风很快来到了一间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门前，下方的门缝透不出一丝光线，密封一定很好。
　　脑袋伏在门口，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谨慎的选择！虽然是徒劳，但仍旧做出积极的尝试，完美，完美的探索行动！”
　　面具的声音还是一刻也不停。
　　江风试着敲了敲大门，无人回应，于是按住门把手，旋转后轻轻一推。
　　菜市场一样的喧嚣声混合着尖叫声砸进了他的耳膜。
　　“我不去！我不去！救命啊！强抢民女啊！”这是唐黎的尖锐声音，江风没想到在列车上跟个无所畏惧的女魔头一样的唐黎也能发出这样纤弱的叫喊。
　　“放手！中央轴你们这帮子混蛋，想对一个小女孩儿干嘛！黑煤窑找童工也没你们这么直接带人的！”这是唐念星的声音。
　　“唐念星，你他娘每年破坏那么多公共财物老子都没找你算过账呢！降魔局怎么了，降魔局就能让我们中央轴一直给你擦屁股啊！中央轴是你妈啊！”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叫骂声。
　　“你是降魔局的专家，你妹是你户口簿上的亲妹妹，给你妹一个实习的机会还不愿意啊！你看外面哪个大一刚去学校报到的学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妹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唐念星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对，我不去！”
　　江风彻底推开大门，会议室天花板刺眼的大灯映入眼帘，一张巨大的褐色漆面圆桌横在会议室中央，正前方是水晶一样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开阔的城市天际线与航天飞机一样竖在地上的一幢幢高楼大厦。
　　大厦外墙的镜面玻璃像是深沉的宇宙空间，倒映着无数闪烁的星光，那是太阳照耀在地上又经过一次次反射与折射后凝聚的光点。
　　会议室右侧，靠近幻灯片放映机的地方，十多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包围住了那对缩进墙角的兄妹。
　　江风看到唐黎张着嘴巴，扯着喉咙尖叫，脸上表情却是没什么惊恐，甚至还很兴奋，一副随时准备拱火的模样。
　　果然，他就知道。
　　唐黎怎么可能尖叫得那么惨，在列车上面对怪物的时候，她都没露出过一丝一毫害怕，甚至还想和怪物一对一分个高下，现在只是被人围住了而已，唐念星都在她旁边，江风真不觉得唐黎这人形航炮会向他求救。
　　唐黎的脑袋不安分地左摇右晃着，似乎随时都要冲出包围圈，另外那帮拦住的人只能结成一个半环，视死如归地往前靠拢，想靠着人数的优势把唐黎带走。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唐黎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对吧，亲爱的老哥？”
　　“对，我妹不去。”
　　唐念星的语气越来越微弱，嗓音也越来越低沉。
　　他好像意识到他妹是在拱火了……
　　“唐念星！信不信我直接找你们局长把你绩效扣了！”一个男人暴跳如雷，站在包围圈外，“中央轴怎么啦！让你妹来中央轴到底是有什么问题！看不起我们部门吗！看不起搞文职的吗？”
　　“不，我没……”
　　“狗屁！你就是看不起！只要进来了，五险一金，事业单位编制，统统给你妹安排上，你妹现在大一，酌情考虑，还可以上一休六，每周只用过来一天，月工资最低6000，外加君山大学保研名额，交换生名额，随便什么名额任你妹随便挑！你凭什么拒绝！啊？你凭什么拒绝这么好的福利！”
　　“我只是觉得……”
　　唐念星深吸口气，即使意识到唐黎是在拱火整蛊自己，他也要把这话说出来。
　　“老沈，她还是个孩子，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地长大，永远别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懂我意思吗？”
　　被叫做老沈的男人神情一滞，随后哼了一声。
　　“可能吗？你知道现在……”
　　“沈主任，沈主任，看后面。”有人在提醒他。
　　老沈疑惑地回头望去，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年不知何时坐到了椅子上，认真地听着他们扯皮。
　　看到自己在望他，少年甚至礼貌地挥了挥手。
　　“这小子是谁！谁看的大门！”老沈大声惊叫。
　　“是我，沈老大！”
　　门外突然跳进来一个满脸痛苦的男人。
　　“你干什么去了！”
　　“中午火锅吃多了，窜稀了……”
　　他声嘶力竭的低吼着。
　　“不行了，沈老大，我再回厕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