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割记忆

　　在人类的世界里，同一个人在同一段时间，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而且，一个人的记忆，从始至终都应该是贯穿起来的。即便有些记忆出现了断断续续的情况，多半也是因为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或者因为某段记忆太悲伤，所以被记忆的主人刻意忘记了。
　　当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或者某种罕见的疾病，也可能导致一个人丧失部分亦或全部的记忆。不过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
　　但是在鬼的世界里，一个鬼既可以选择完全抹除自己的记忆，也可以把自己的记忆强加在某个人类的大脑里。这就直接导致某个出了错的脑袋，却安装在了一个健康的身体里一样。
　　至于一个鬼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或者更多不同地方的事情，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当然，鬼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
　　徐子枫就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一个没有记忆的鬼。为了把一百年前的人生和现在的人生完全区别开来，虽然徐子枫没有完全死去，他还是特意的把自己一百年前的人生称为前世。
　　由于前世的那些记忆太过沉痛，为了活得更肆意洒脱一点，也为了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无情之人，更加无所顾忌地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徐子枫宁愿耗费自己一百年的修为，整整一亿五千万的财富值。就为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以此来分割自己的记忆。
　　可以说徐子枫和徐子言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共用着同一个身体，有着相同的灵魂。只不过徐子言延续了前世的名字和性情，继续叫徐子言，继续沉默寡言，继续善良温暖。
　　而徐子枫主要是活在今世，有了新的名字。活得更加肆意妄为，玩世不恭。
　　当然也可以说，徐子枫和徐子言不是同一个人。他们甚至都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因为硬生生把一个完整的人分裂成了两个人。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两个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实际上他们并不完整，他们只是彼此的一半。
　　徐子言宁愿舍弃百年的修为，在精神和肉体同时分裂成两部分的时候，他的记忆也被一同分割了。
　　徐子言继承了他前世的全部记忆，在今世选择像个影子一样，默默无闻地坐在教室里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作为前世记忆存在的徐子言，除非得到他的另一半徐子枫的召唤，否则就不能自行出现在徐子枫的面前。
　　因为本身有着一半鬼的身体特质，所以在肉体分裂的时候，原本承载着沉痛记忆的徐子言，自愿地把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留给了自己的另一半徐子枫，徐子言则通过肉体分裂得到了一个几乎完全冰冷的肉体。
　　不过这也无妨，因为从某种层面上讲，徐子言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且是一个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的死人。
　　这些年来，徐子言一直靠前世的记忆活着。而徐子枫则是靠着身体里的一口气活着。
　　一口气包含地太多，其中有怒气，更有怨气。
　　为了不时时刻刻活在过去地悲痛记忆之中，徐子枫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想起前世的恩恩怨怨。这也正是他当初宁愿舍弃百年的修为，也要把前世的记忆分割出去的原因所在。
　　只有偶尔在下雨的时候，心情忧郁的时候，徐子枫才会刻意打开前世的记忆。
　　手握拳头，用力地对着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捶打一下，就可以打开徐子枫前世的记忆碎片。用力地对着已死的心脏连续捶打两下，即是关闭前世的记忆碎片。连续捶打三下，意味着是在召唤承载着前世所有记忆的徐子言。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好像已经哗啦啦下了一百年之久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了。
　　在离开徐子枫的“枫华一角”二手书店之前，姜小鱼有过心情很舒畅的瞬间。因为徐子枫答应了姜小鱼的要求，这一次不仅免费给姜小鱼看手相算命，而且还愿意反过来给她十块钱。
　　如此一来，姜小鱼刚好把自己刚才欠徐子枫的十价块钱抵上了。谁也不欠谁，两清了。
　　雨停了，徐子枫又丝毫没有为难地放姜小鱼毫发无损地离开了他的“黑店”。按理说，姜小鱼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漫无目的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姜小鱼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八月十五那一天的晚上，会突降暴雨。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不要走坟鬼坡那条路了。”徐子枫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危言耸听吓唬人的夸张表情，也没有一本正经好言相告的意思。
　　说这番话的时候，徐子枫刚刚给姜小鱼做过第二次占卜。由于姜小鱼一向不相信占卜算命之类的迷信玩意，所以她除了稍微有些惊讶于，徐子枫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晚上的时候会经过坟鬼坡那条路之外，并没有把徐子枫的话当真。
　　要不是徐子枫接下来说的一席话，姜小鱼应该会心情还算不错地离开他的“黑店”。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名叫李顺的三岁的小男孩？他得了白血病，活不长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活过八月十五。”徐子枫有条不紊的语气不带丝毫的感情。
　　徐子枫像一个见惯了生杀予夺的大法官一样，更像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他就那样无动于衷地宣读了一个三岁小男孩的死亡日期。
　　尽管姜小鱼从来都是不信鬼神，不信算命，不迷信的新时代知识女性。但是徐子枫说得有根有据，使得姜小鱼不得不信。
　　姜小鱼的心情随之一落千丈，一颗原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心，自我安慰着坚持了这么久，最终还是不可抑制的落尽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中秋节了。如果，万一，徐子枫一语中的，李顺真的活不过八月十五的话，姜小鱼不敢继续再往下想了。
　　在雁不归公墓所在的那座大山里，有两条非常诡异惊悚的道路。一条是位于雁不归公墓里的百鬼巷，另一条便是围着雁不归公墓所在的大山脚下绕一圈的“坟鬼坡”公路了。
　　因为生活所迫，姜小鱼十三岁就正式开始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生活了。为了不耽误白天的上课时间，姜小鱼只能找些晚上干的活。
　　十三岁还未成年，一般工作场所都不愿意聘用童工。加上只能干晚上的工作，最初姜小鱼找工作找得很艰难。几番周折，姜小鱼只能找了个在饭店洗碗的工作。
　　凌晨一两点了还在饭店里独自洗碗的生活，姜小鱼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三年。
　　在饭店里洗碗本来是五六十岁，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的老阿姨才会选择干的工作。然而即便是没有一技之长的老阿姨，也不愿意熬夜加班洗碗。
　　所以拿着固定工资的老阿姨们到了时间下班以后，完成了作业的姜小鱼这才开始上班。拿着最低廉的工资，独自一人刷完别人没刷完的碗筷。
　　后来，姜小鱼又在夜总会，酒吧和KTV之类的主要是晚上营业的工作场所工作过。但是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姜小鱼越发地觉得人心太可怕。外面的衣冠禽·兽太多，很难分辨那些外表衣冠楚楚的人，内心是不是牛鬼蛇神。
　　再后来，也就是最近，姜小鱼找了一份入殓师的工作。
　　入殓师的工作性质，是给死去的人化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入殓师这个职业，无论怎么样都感觉阴森森地可怕。可是仔细想想，与其每天和各种各样的心怀鬼胎的活人打交道，姜小鱼宁愿每天和死尸打交道。
　　入殓师这个职业，因为本身比较恐怖，所以很少人愿意干。正因如此，入殓师的工资很客观，而且工作时间很有弹性，不一定非得在白天进行。
　　当初姜小鱼应聘入殓师这个职位的时候，也遭到了人事部的质疑。“你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干这个，不太好吧！你父母知道吗，他们会同意吗？”一个热心大妈试图好心地想让姜小鱼三思而后行。
　　当热心大妈从姜小鱼的口中得知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时候，她那张慈祥脸上的皱纹里，不由得渗透进两行白亮亮的泪水。
　　“姑娘，你不害怕吗？你还年轻，可要想清楚了才行。看你这年纪，应该还没结婚吧？一旦做了这行，以后很可能会影响你交男朋友的！”热心大妈的丈夫，热心大叔也开口规劝姜小鱼。
　　“大叔大妈，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你们是为我好的话，能不能帮我给上面的人说说，让我晚上来这里工作，因为我白天还要上学。”姜小鱼说得很诚恳，一脸地认真。
　　这小姑娘很不一般呐！年纪轻轻要干入殓师不说，还特意要求晚上给死尸化妆。真是服了她了！
　　姜小鱼此言一出，热心大妈和热心大叔立马沉默着不说话了。
　　身为“育灵高中”高二四班女学生的姜小鱼，自愿干入殓师这个工作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每次去给死尸化妆的时候，姜小鱼还必须穿越坟鬼坡那条必经之路。
　　正常情况下，姜小鱼都会在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去干入殓师这份工作。
　　中秋节虽然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姜小鱼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如果说姜小鱼还在乎什么人的话，那便是李顺了。
　　李顺现年三岁，和姜小鱼一样也是孤儿。现在住在姜小鱼曾经住过的孤儿院里。姜小鱼也是一年前回孤儿院看望几个曾经很照顾她的人的时候，和李顺认识的。
　　姜小鱼习惯叫李顺“顺子”。第一次和顺子见面，姜小鱼就非常喜欢李顺。说来也奇怪，李顺是孤儿院出了名的调皮鬼，平时谁的话都不听。可是第一次见姜小鱼，顺子就乖顺的像一个小绵羊一样。
　　顺子很听姜小鱼的话，对姜小鱼总是服服帖帖的。姜小鱼也特别喜欢李顺，觉得和他特别投缘。看见李顺的第一眼，姜小鱼竟然把他错看成了自己已经夭折的弟弟。
　　今生能够遇见顺子，姜小鱼认为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一种缘分。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姜小鱼去孤儿院的频率越来越高。当然每一次去孤儿院的目的，主要就是看望顺子。
　　顺子年仅三岁，就患上了白血病。事实上从一开始的时候，顺子就患有白血病。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在一个下雪的深夜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在了孤儿院里。
　　因为顺子患得是慢性白血病，在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表现出倦怠，乏力，面色苍白这些不易让人联想到白血病的症状。
　　一开始，其他人只是以为顺子之所以会倦怠，乏力，面色苍白，是因为他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虚弱的缘故，根本没往白血病这方面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延误了顺子治疗白血病的最佳时期。
　　顺子两岁半的时候，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开始一天天变得惨白。然后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顺子患白血病的所有症状都体现了出来。
　　孤儿院拿不出也不愿意拿给顺子治疗白血病的高昂费用，再加上顺子得的白血病已经到了晚期，病情严重到了已经没有办法治愈的地步。
　　所以现在的顺子，每天都在等死。姜小鱼虽然心疼顺子，但是她自己的日子早已过得苦哈哈，难以自保的地步。没办法，人生太过残酷，现实总是血淋淋的。
　　除了尽可能多的去孤儿院陪伴顺子，逗他开心逗他笑，姜小鱼已经不能为他做更多了。
　　在半年前，姜小鱼就知道顺子会死。在不久的将来，顺子将像姜小鱼的亲弟弟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可是让姜小鱼万万没有想到，也接受不了的是，从来没有和顺子见过面的徐子枫，竟然口口声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顺子最多不会活过八月十五。
　　再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自从姜小鱼变成孤儿以后，她就不再期待过中秋节。可是即便对中秋节不再有期待，她的也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这样抗拒和害怕过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