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梁白衣溜进院子中的时候，房间内没有点灯，看不清内里情况。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开门，摸黑走进屋子中。
　　左右两间卧室，他先打开左边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他又缓缓打开右边卧室的门，门一开就有一阵破风声袭来！
　　梁白衣右手一抹，将三枚暗器握在手里，接着一声女子轻喝，又是几道破风之声。梁白衣反手将手中的三枚暗器丢出去，叮叮当当响了一瞬，暗器纷纷落地。
　　暗中那人似乎还要发暗器，梁白衣已经发现了她的位置，直接后脚一顿，身形飞掠过去。屋子不大，他一步便已经跨越到墙角，抬手扣住了那人肩胛，靠的近些，还闻到了些许香气。
　　那人似乎还要反抗，梁白衣赶紧说道：“姑娘不必惊慌，在下梁白衣，是奉皇命前来保护南诏公主的。如果姑娘不是，我这就退走，若姑娘就是南诏公主，还请掌个灯先。”
　　说罢，松开了扣住那人的手，那人似乎在黑暗中打量了一下梁白衣的轮廓，半晌方才缓缓走过去将烛火点亮。
　　梁白衣眼前一亮，面前的少女一身翠裙罗裳，皮肤白皙莹润如凝脂一般，细眉圆眼，五官精致似是精心雕琢过的，看上去不过二八年纪，就已经是个娇俏玲珑的美人。
　　“你是，大唐皇帝派来的？”少女仍有狐疑的看着他，梁白衣做了个揖，微笑着说道：“方才情急之下难以详述，在下是大唐长安京兆尹治下不良帅的好友，这次专门被请来寻找南诏公主并护送公主进宫。”
　　少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懂你们的官制，但是听说你们的朝廷官员都是奸臣的爪牙。”
　　梁白衣应道：“是的，这次截杀南诏使团就是剑南节度使杨国忠所为，他为了挑起两国争端不择手段，而朝中也是万马齐喑无人敢管。但是，万幸还有长安不良帅展留名大人，尽心竭力的寻找公主，就是为了平息边境战火，让杨国忠的奸谋败露。”
　　少女的眼睛一亮，问道：“这个不良帅大人，是能和杨国忠抗衡的大官吗？”
　　“呃······”梁白衣顿了一下，答道：“只能说他们两个谁也奈何不了谁。上次杨国忠甚至派出了手下最厉害的青城掌门余连城，就是带队截杀你们使团的那个剑客，也没能伤到不良帅大人分毫。”
　　听到余连城的名字，少女的瞳孔明显一缩，似乎仍然心有余悸，她点点头道：“连那个人都对付不了，那你那个不良帅应该是很厉害的人。”接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朝梁白衣说了声：“请坐。”，梁白衣顿首答谢，而后坐在少女对面。
　　“我来大唐之前取了个汉名叫南笙，你可以这么称呼我。”少女眼波澄澈，仿若春湖，对面的梁白衣也是忍不住心中一阵赞叹，只听她问道：“那个杨国忠的爪牙一直在外面搜寻我们，所以我们只能躲在这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会不会有别人也跟过来？”
　　梁白衣答道：“我们清楚公主的苦衷，也是靠着一点蛛丝马迹侥幸找到了公主的所在，我保证杨国忠的人绝对不知道公主的行踪。”
　　南笙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梁白衣看着地上的暗器，忽然问道：“公主会武功？”
　　南笙笑道：“我们南诏的王室中不管男子女子都要学一些武艺防身的，不过和你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二人正说话间，外面起了一些响动，梁白衣站到窗边侧耳听了一下，笑道：“好像是我们的不良帅大人要来了。”说完便又坐了回来。
　　紧接着，展留名就大踏步掠进院子，而后冲进屋内，他冲进来以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梁白衣和一个瓷娃娃一样的美少女相对而坐，笑脸盈盈的看着他说：“不良帅大人，你来啦。”
　　南笙随后起身特别郑重的朝他施了一礼，道了声：“见过不良帅大人。”，搞得展留名忽然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位是南笙公主殿下，就是我们一直找的南诏公主没错。”还是梁白衣朝他介绍了一下，展留名也连忙施了一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任红刀也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他先去左边的卧室拎起一把用布缠着的长刀随后才过来。看见屋内三人如此和谐，倒也有些意外。
　　四个人花了些时间重新认识，各自落座。
　　“现在外面的形势很危险，杨国忠的人在大张旗鼓的四处搜捕你们，朝中百官谁也不愿意触他的霉头。而我们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资格面圣，最好是尽快把公主送到京兆尹衙门保护起来，然后等着面见陛下再把杨国忠的罪行一一告知陛下。”
　　展留名话一说完，梁白衣立刻反驳道：“不行，不能送公主去京兆尹。进了衙门并不能保证公主平安，而是将公主的安危变成杨国忠和王鉷之间交易的筹码，这是关系杨国忠身家性命的事情，他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会换一个平安的。”
　　任红刀皱眉道：“难道在你们大唐，就连在都城外截杀使团这样的大罪都可以被掩盖被交易吗？”
　　展留名苦笑了一下，道：“都在陛下一念之间而已，陛下近年来喜怒无常，谁也不知会怎么样。可是，我们没有办法直接送公主进宫见到陛下啊，不经过京兆尹，怎么能将杨国忠的罪行公之于众？”
　　梁白衣一边沉思一边说道：“首先，我们需要做的是保证公主安全，这是第一。然后，我们需要让公主见到陛下，这是第二。最后，我们还要把杨国忠的罪行公之于众，不能给他法外容情的机会，这是第三。”
　　任红刀一拍桌子，说道：“不用那么多，干脆你们就想办法送我们出城，我和公主回到南诏就好了，大唐这样子，也没有什么和亲的必要了。”
　　“不行！”南笙和展留名齐声反对道。
　　“假如事情这样不了了之，大唐和南诏的战争还是会继续，那杨国忠就真的得逞了。”梁白衣看向南笙：“公主肯来和亲，一定是抱着消弭边患的心思来的吧，如果现在公主后悔，我也愿意想办法送你们回到南诏。”
　　“哼，更希望停止战争的不应该是你们大唐才对吗？我们已经打赢了两次，你们几十万大军都死在南诏，现在我们主动想要停止战争，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应。”任红刀说着说着怒视着两人，显然是把所有唐人都看做一伙的了。
　　“大唐，并不是铁板一块。”展留名回应道：“我们的朝廷有很多怀有异心的人，有很多贪生怕死的人，甚至有祸国殃民的人，这些人也是我们的敌人。我希望你不要仇视整个大唐，如果把整个大唐都视作敌人，那你势必就要与整个大唐作战。我们在南方的军队并不强大，你说的几十万大军许多都是在边境被抓丁的普通百姓，因为朝廷从来不认为南方有真正的威胁。如果有一天朝廷将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安禄山这样的节度使调到南方去，你才会知道大唐是靠什么威服四海。”
　　“我知道。”南笙公主点点头，眼神示意让忿忿不平的任红刀不再说话，而后道：“我来，就是想中止这场无意义的争端。我不会再回南诏，我希望两位可以帮助我，让我见到大唐的皇帝陛下，向他陈述南诏百姓对和平的渴望。”
　　展留名也正色道：“我们必然倾尽全力。”
　　梁白衣忽然说道：“如果是在中秋饮宴当天，公主忽然出现在当场，然后当中指控杨国忠的滔天大罪，他是不是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三人都楞了一下，展留名道：“如果不先通报京兆尹，没有宫中许可，公主是没法参加中秋饮宴的。”
　　梁白衣笑了笑：“我们混进去。”展留名还想再追问什么，梁白衣起身道：“我也还不确定，不过总有办法，我们在这里待太久的话会惹人注意，毕竟，你们不良人里应该也不是铁板一块。”
　　展留名点了点头，又对南笙和任红刀道：“二位在这里也不一定安全了，假如没有其他落脚点，不如先到我家来躲一阵子。”
　　南笙看了任红刀一眼，见他不反对，随即点了点头，展留名道：“那现在先别轻举妄动，我先带队回去，等天亮之前，我会再来接你们。”
　　梁白衣又忽然对任红刀问了一句：“我能看看你的刀吗？”，任红刀又楞了一下，随即将自己用布缠着的刀打开。
　　他的刀造型奇异，通体是火红色，比一般江湖人用的长刀要长几分宽几分，带着一道缺月一样的弧度，而且刀锋每一部分的厚度都不一致，带着雕刻的槽纹。
　　“看着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刀，叫什么名字？”梁白衣又问道，
　　“赤练。”
　　任红刀虽然不知道梁白衣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他夸奖自己的宝刀仍然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一下刀身的纹路。
　　二人出了小院，展留名问道：“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刀？”
　　梁白衣反问道：“那把刀怎么样？”
　　“嗯······是南诏那边的弯刀工艺，加上一些独特的血槽，材质和手法都是一等一的，才能炼出一把，说百年一见不夸张。但是虽然很特别，也不见得就能好过我的黑刀。”
　　“那把刀的确很特别。”梁白衣道：“所以杀人从伤口的形状都能看出一些端倪，除非尸体彻底身首异处。”
　　展留名恍然道：“你是说······”
　　“这样就合理了。”梁白衣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展留名沉默半晌，愤然道：“说到底，还是李林甫杨国忠该杀！”
　　梁白衣诧异的笑道：“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俩大爷了？”
　　“大唐自开国以来，历经几朝几帝，外战又何曾败过！威慑宇内，万国来朝！自从李林甫这等小人上位之后，嫉贤妒能，党同伐异，王忠嗣大将军之流居然被他生生害死。杨国忠更是无才无德，卑鄙不堪，这才有大唐安西恒罗斯之败、南诏之败，归根结底，今日种种乱象，无不因这些权奸国贼而起。”
　　梁白衣看着慷慨激昂的展留名，轻声说道：“大唐不是这一两个权奸国贼的，他们败坏不了，真正能败坏大唐的，只有一个人。”
　　“唉。”展留名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半晌，梁白衣忽然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一句，南诏大胜以后，分明是大唐无力再战，为什么他们主动前来求和呢？”
　　“想必他们也是明白，南诏小国国力衰弱，长此以往不可能真的战胜大唐。”
　　“是吗？”梁白衣忽然皱紧了眉头。
　　二人回去的时候，街上还有一队一队的杨府私军和零散的青城剑客在大肆搜查过路人，不过不良人办案也是早已报备过的，所以那些杨国忠麾下的官兵并没有过多查问。
　　当晚，展留名留下了两个亲信的不良人在家里，到黎明之前，带着他们两个来到了南笙和任红刀的住处，将不良人的黑衣给南诏二人换了，又将他们带回了家中。而那两个亲信，会在天亮以后销毁屋子里的一切痕迹而后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