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不是说后会有期么？你会不会出现的太早了一点。”
　　站在寝室门口，我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身体挡住了江逸尘的去路。
　　这个男人的去路，是我的归途。
　　“别那么绝情嘛，说不定你还有事情想要问我也说不定。”
　　“把你的烟收起来，这是我的最后一遍警告。”
　　我瞥了一眼江逸尘摸索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冷冷地说道。
　　“你很讨厌烟么？”
　　江逸尘不出所料地选择无视我的“提醒”，拿出一根香烟在鼻尖轻轻地嗅着。
　　“你知道么，其实香烟对于身体的危害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大。”
　　“很多德高望重的医生和官员都是多年的烟民。”
　　“和它对人体微不足道的伤害比起来，它给人带来的舒适感和满足欲显然要更大一些。”
　　“抽烟久了会ED，希望你早日达成这样的成就。”
　　我没有接受江逸尘对我灌输的“歪理邪说”，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回怼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
　　江逸尘的反映有些让我意外，不过也让我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厌恶——在公共场所里大声喧哗的人，往往都没什么素质和教养。
　　“对于我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来说，”
　　“如果自己身上的棍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洞，那惯着它又有什么用呢？”
　　“不可理喻。”
　　我转过身开了门，打算将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留在屋子外面，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又让我一怔。
　　“怎么样？惊喜么？”
　　“你做的？”
　　“当然，还请熟人帮了忙。”
　　“熟人？什么熟人？”
　　“就是那个把你提起来按在墙上的人。”
　　“罗汉？他也来了？”
　　“已经走了。”
　　窗明几净的寝室里，家具的摆放和格局的设置和以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那堆触目惊心的狼藉却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屏风上被熏黑的污迹被人细心地擦了下去，屋顶上的残骸也被人用油漆补好，还别出心裁地在干净的墙上涂鸦了几个图案，我并不讨厌的图案。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你们特别行动组的人清洁工作做的确实不错。”
　　“那当然，这都是我们入队培训的必修课。”
　　江逸尘终究还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我的寝室，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似的坐在了我的床上，换好床单的床上。
　　“而且，毕竟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国家的‘清道夫’啊。”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再一次与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在自己的“领地”对话，
　　我仿佛比上一次的交谈中更具有侵略性。
　　“永安，我知道你的事。”
　　“这句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我知道，不过这次和上次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我们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面，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您顾虑的新鲜……”
　　“我们来说说你的日记吧。”
　　江逸尘的眼睛像是猎鹰一般审视着我面无表情的脸颊。
　　“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
　　冷汗从我的脖颈处悄悄地流淌下去，浸湿了我昨天穿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更换的衬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事实上我确实也不完全知晓他话中的意思。
　　“我之前一直都非常好奇，一个怎样的人，会一直把自己的日记揣在自己的身上。”
　　“一个对自己隐私保护欲望很强烈的人。”
　　我接过了话茬，却并没有打消江逸尘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我也一直都特别好奇，一个怎样的人，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变成了警方的得力助手，让重案组组长都刮目相看的存在。”
　　“我更好奇的是，一个怎样的侦探，会在破案的过程中收藏被害人身上的毛发。”
　　“永安，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故事虽然励志，却不足以让人惊羡。”
　　“你的生活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巨大的转变，似乎都是从一本特殊的日记开始的。”
　　江逸尘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黑色的日记本。
　　一本做工与《未睐日记》相似，封面与《未睐日记》相似，甚至连名称都与《未睐日记》相似的日记。
　　一本连我自己都难以分辨是真是假的《未睐日记》。
　　“我找到了你定制的那个厂家，也为我自己定做了一本。”
　　“虽然我这本的效果好像并不如你的那本神奇，”
　　“不过有些内容，想必和你的那本异曲同工吧。”
　　江逸尘将手中的日记摊开，熟悉的笔迹影印在日记本崭新的纸张上。
　　我的笔迹。
　　“2017年1月7日，20：13
　　客厅第二扇窗帘后面藏着男人，他的手里有枪，是特别行动组的人……
　　2017年1月7日，20：24
　　三层的卧室里出现了异常的响动，看到了人类的黑影……
　　2017年1月7日，22：05
　　我的宿舍有人来过，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2017年1月7日，23：55
　　我在火灾中窒息而亡……
　　DEADEND”
　　像是处女被剥下了身上最后一缕遮羞布，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毫无遮拦地站在江逸尘的面前。
　　内心的焦躁和难以抑制的寒颤好似猴爪子一样挠着我起伏不定的心脏。
　　“什么时候？”
　　自从见过“杜康”后，我便24小时都将日记带在身上。
　　去厕所不例外，甚至洗澡都要用密封袋包好放在一旁。
　　我不习惯裸睡，睡衣的口袋里也一直都有存放日记的地方。
　　“罗汉的本事可不仅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而已。”
　　江逸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破晓一般打破了我的很多疑惑。
　　我明白了为什么哪天日记的内容会“打破陈规”地发生了改变，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江逸尘会如此准时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从一开始我的信息资源就已经被人窃取了，
　　我像是一只跳梁小丑般在早已知道剧本的人面前唱着自己逼真的独角戏。
　　甚至还幻想着通过自己的“临时发挥”骗过所有人的眼线，
　　呵，我还是那个loser。
　　即便获取了知晓未来的能力，我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成的loser。
　　“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最后的底牌也在“敌人”面前的时候，我十分没骨气地放弃了挣扎的念头。
　　这场我满怀期待的博弈像是一场闹剧一般在我完败的结局下结束了。
　　“别那么紧张么，我之前可是十分友好地和你打过招呼了啊。”
　　“什么意思？”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带微笑的江逸尘，
　　现在的我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个舔着棒棒糖毫无思考能力的孩子。
　　“欢迎加入，新人，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江逸尘充满磁性的声音像是小飞虫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洞，
　　“你……你是玖！”
　　“恭喜你，小十三，你终究没能让我失望。”
　　“嗡……”
　　得到江逸尘的承认之后，我的大脑像是当机了一样处于一片刺目的空白。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我没有感受到江逸尘对我的敌意，心里甚至有些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玖”，
　　而不是那个要置我于死地的“肆”。
　　“还记得你在案发现场时看到的那只黑猫么？三只里面最右边的那只。”
　　“那是我们的最近生物技术，仿生监控。”
　　“仅仅是因为我看到了那只猫，你就怀疑我有问题？”
　　“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
　　江逸尘摆了摆手。
　　“看来我还是需要再向你强调一遍，”
　　“罗汉的本事可不仅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而已。”
　　“你是说，我发现了他，让你产生了怀疑？”
　　“没错。”
　　“呵。”
　　真是听起来有些荒诞和嘲讽的答案。
　　“罗汉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隐匿气息最高明的人之一。”
　　“我和你说过吧，他甚至能避开热成像技术的搜寻。”
　　“这怎么可能？只要他有温度，就一定会被热成像发现。”
　　“我不能向你解释这其中的原理，不过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罗汉的天赋，和过人之处。”
　　江逸尘将胳膊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腿上。
　　“在你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对你产生了怀疑。”
　　“其实他也感知到了楼上那个人的存在，不过他显然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对你更加感兴趣。”
　　江逸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邪魅”的笑容，他的脸上并不干净，
　　未经打理过的胡茬像是野生的杂草一般覆盖在他的下巴上。
　　“……”
　　对于他略显“肉麻”的话，我选择保持沉默，好在他很快也继续说下去打破了眼前的尴尬。
　　“于是他便在上楼之前从你的口袋里顺走了那本日记。”
　　“可是日记是贴身放在我身上的，他要是拿走了我怎么可能不发……”
　　“你知道‘偷梁换柱’这个成语么？”
　　江逸尘起身走到我的身边，身体十分“自然”地与我发生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看看你口袋里面，现在装得是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地打开了自己的口袋，虽然还是一样饱满的填充，可是里面的东西却不是我朝夕相处的《未睐日记》。
　　“就是这样，他在第一时间用手机扫描了你的日记，将里面的内容传输到我们的总部来。”
　　“也就是这样，我才真正地将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你，就是那个加入游戏后却从未露过面的新人，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