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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山鬼窟，百鬼哭，鬼魅进来骨也枯。这一句民谣绕在卫子迟的心上。山鬼窟本就在地下，在他们掉进来的时候，裂开的地面就自己合拢起来，就好像从未裂开过一样。没有一丝光亮，唯一的光明就是马世成和阿格里手中的火折子。
十个人排成一排走着。山鬼窟的过道越来越窄，体型最雄壮的阿格里已经明显感觉有点吃力。山鬼窟里不时传来滴水声，现在是黑金营的六个人走在最前面，龚长安走在他们后面，其次是鸯儿，卫子迟，马世成则走在最后。
微弱的火光跳跃着，火苗每跃动一下，卫子迟的心里就揪一下。鸯儿和他此时都是浑身湿透，阿格里等人虽然也落在水里，却没有这么狼狈，毕竟六个人都是战场里拼杀多年，骨子里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若是在战场上，几天没饭吃都是有可能的。但卫子迟却是一直以来娇生惯养的卫家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浑身湿透，此时又在地下黑漆漆的山鬼窟里走，不免有些头晕脑胀。鸯儿虽然在外有过历练，但又是女儿家，身体畏寒一些，冷冰冰的山间地下水刺骨一样冰凉，她不自觉的抱住了卫子迟，两个人就这么偎在一起向前走着。
龚长安不时回头看看，看到两个落汤鸡的狼狈模样，不免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外衣，递过去：“披上吧。”卫子迟连忙接过衣服，披在了鸯儿的身上。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手忙脚乱的把鸯儿裹成一个球。鸯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贵族子弟呢。连穿衣服也不会。”卫子迟顿时赧颜。
龚长安点着三尖两刃枪，慢慢退到后面，在鸯儿耳边悄悄说道：“千万别暴露仓浮门的身份，否则北晋皇族也难保你们周全。”鸯儿秀眉微蹙，心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仓浮门对拔都特意封锁了所有消息，对外宣称灭门。事实上，仓浮门还有不少势力保存了下来，迁至北晋天子涯下。也很有一些寄人篱下的味道。当年天下第二大道门，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鸯儿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次大劫难，但是作为仓浮门弟子，仍是心有不甘。
若是让东方玄知道，自己举倾国之力去剿灭的道门，竟然只是折损一半，不知会作何感想。事实上，灭仓浮门也实在劳民伤财，进攻晋朝若没有陈子懿起兵，或许战火还要延续的久一点。按照拔都人的性格，把拔都举国就此打光打烂也未可知。
“我知道了。”鸯儿回应道。见鸯儿明白其中利弊，龚长安也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些许赞许的目光。又走回原先的位置，默默地走着路。
“左转。”马世成不断在后面提醒着方位，此时走到一个岔路口，阿格里也就听着马世成的话，向左边的路走去。其实他们作为修道之人，或许并不需要忌惮龚长安，毕竟龚长安也只是枪法了得，还有一重北晋皇族的身份，他们比起龚长安，更在意马世成：要知道，这位马三爷可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神算。没人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比起他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二哥吴栩，他给世人的感觉还要多几分神秘。
卫子迟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孤零零的蚂蚱，自己的性命全部被这些人操控着。自己远离禹州，没有卫胤，自己什么保命的手段也没有，唯一特殊的就是自己左肩下植入的一根玉髓，还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充其量引得别人想搞死自己。鸯儿也只是通脉，马世成虽然和自己父亲有交情，却难说是不是一面之词。但是说来奇怪，这个马三爷似乎身上有一种天生的气质，让别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对于阿格里，卫子迟总是心有余悸，毕竟这些人是以他为目的而来的。龚长安倒是一个很和善的大哥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卫子迟总觉得龚长安有意隐瞒了一些什么，心里总有一些不舒服。
阿格里左转时，取出腰间的佩刀在石壁上划了一个十字。
走了许久，阿格里在一个转弯之后，惊讶的发现石壁上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十字。
“不对劲。”阿格里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向后面喊着：“三爷，是鬼打墙。”
“哈哈哈。”马世成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笑着：“山鬼是不想让我们走了？那好，我们就不走了。”
说着，竟然盘膝而坐，就地打坐起来。那根火折子就这么漂浮在他的面前，时沉时浮。阿格里六个人和鸯儿也都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只有卫子迟和龚长安呆呆的站着。但凡修道之人，都知道鬼打墙。往往是鬼物缠住，不让人走出迷宫，所以无论走多久，都会在原地打转，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干脆不走，等到鬼物自己退去，或者自己显形，击杀鬼物，就可以离开。龚长安不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懂。卫子迟则是没有人和他说过，完全没有经验。
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鬼窟里突然传出一声怪叫，像是有什么猛兽的吼声。马世成等人立刻睁开了双眼，他们知道，这是山鬼要现身的前奏。
果不其然，众人都开着玄眼，只见四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衣衫不整的野人，披头散发，从地下冒了出来。向他们吼叫着。
“山鬼前辈。”马世成向冒出的四个山鬼一拱手，说道：“我等乃夜间赶路的旅人，此前必有误会，可否高抬贵手，放我一帮道友离开？”
“想走？”山鬼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开口了。
“哪有那么容易。”在他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的接了上来。
“你们闯我五台山，冲撞我等，就想一走了之？”那个瘸腿的山鬼说道。
“把命留下，这是规矩！”独眼山鬼举着手中的粗大的木棒，大叫道。
“如此，得罪了。”马世成又一拱手，向阿格里等人回头说道：“道友，动手吧。”
如果随便换一个人说这样的话，阿格里必然有些顾忌。可是对方是马世成，修道界有名的道友，一手算天出神入化，何况现在他们的性命连在一起，马世CD这么说了，那就只有血战到底了。
“动手！”
六个人得令，大喝一声，把上衣撕碎，露出了夸张的肌肉。卫子迟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六个人身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而且每一道伤疤都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他几乎怀疑，这些伤口都有生命。
“这就是，血道？”鸯儿捂着嘴，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马世成点了点头，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什么是血道？这是拔都一个古老部族的道法，每杀死一个敌人，生吃下那个敌人的心脏，喝下那个人的鲜血，自己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这些伤口会刺激自己的修为，瞬间激发出来，会大幅度提高自己的战力。然而若是伤口过多，自己也会被它反噬而死。而且修炼这种道法，如果长期不杀生，自己的修为就难以寸进。
见鸯儿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阿格里不屑的冷哼一声，心里想着：小丫头片子。
他们是拔都的战士，是拔都的将军，他们生来为了战争而存在，他们的使命就是为了效忠而撕碎每一个敌人。对他们而言，生命一直是脆弱的，如果不够强大，自己也会成为敌人手中的修炼工具。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懦弱的死去，或是嗜血的活下去。
“杀——”
阿格里拔出腰刀，一声令下，六个人直直地像猛虎一样冲了出去，直直扑向四个山鬼，这时，马世成也动了，左脚微移几步，取出一张黄符，荡空一挥，在震荡出一阵涟漪。一下子，四个山鬼都好像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成了六个人的活靶子。
马世成微微一笑。鸯儿看着明白。她在仓浮门多年，早已听说过他们三兄弟当年的传奇。知道这是马世成独创的符术，没有名称，效果就是让目标体失去行动能力。
“轰——”六个人眼见着三爷出手相助，连忙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面，拼尽全力的砸向山鬼们，震得山鬼窟内飞沙走石，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龚长安看到这一幕，不禁动容。按照他们六个人的攻击力，自己倒是可以凭借轻功逃脱，毕竟没有马世成道法的限制，这样把敌人当靶子打的局面还是有点困难。但是论正面硬拼，别说六个人，就是只有一个人，自己恐怕也难以招架。
三
硝烟散去，卫子迟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四只山鬼有两个早就无影无踪，只剩下两只山鬼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六个人在原地东找西找，抓耳挠腮。显然也很困惑山鬼的行迹。
山鬼，毕竟是鬼啊。行迹难定。何况这还是在山鬼窟，没人比山鬼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想要溜走，实在是太容易。何况事实上，按照山鬼的防御能力，即使硬抗六个人的攻击，也绝对不是大问题。毕竟马世成的限制是有时限的。
尽管如此，六个人的攻击也实在是太霸道了。阿格里和另一个比较强壮的人一人攻击一个山鬼，剩下两只山鬼就不免要同时对抗两个人的攻击。倒在地上的两只山鬼，正是在他们的攻击下昏倒过去，山鬼镇守一方平安，黑金营也都刻意留手，没有下死手，他们的目标是卫子迟，而不是搅乱五台山的安宁。何况山鬼在鬼道里算是有名在册的鬼吏，若是平白无故死了，鬼道里一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他们都是修道之人，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三爷，他们跑哪里去了？”阿格里等人找不到山鬼，于是都转身走回来想问问清楚。马世成的手段他们再清楚不过，想找出两个山鬼还是小菜一碟的。
“小心！”
马世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卫子迟就先一步冲了出去，最近的阿格里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此时的卫子迟正是看到他背后那只瘦瘦高高的山鬼举着藤木大锤向阿格里砸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忽略了阿格里的身份，冲上一步把阿格里推开，然而这沉重的一锤，直直地落在了卫子迟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