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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爷，此言何意？”卫胤心下不解，又向前一拱手。马世成却无视了他的恭敬，把头一扭：“何意？天机不可泄露！去去去，卦也给你算了，莫再扰我清净！”
卫胤还要再问，那先前引路的小道士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卫胤身边，向卫胤一伸手：“道爷，请。”卫胤知道不好再问，于是只好跟着小道士沿着原先的来路离开。刚前脚踏出小屋，又转了身，向马世成一躬，将门顺手带上，这才大踏步的离开。
门隔绝了最后一次光芒，屋内回归了死寂。马世成的存在仿佛是一种虚无，他在，没人觉得屋里多了几分生气；他不在，也没人觉得屋里缺了什么。屋内正中的阵盘，竟然“咔嚓”裂开了一条狭长的裂缝。
“哎……”马世成重重叹了一口气。
二
“老三，你看看这鬼见愁的入口，在甚么鬼地方。”
大雪封山，悬崖峭壁，北风凌冽，这座直插霄汉的奇异山陵，就是传闻中的鬼见愁。两个人如同两粒芝麻落在一片雪地里，如此微渺。两个人中矮的一个，俨然就是十年前的马世成。“鬼见愁，鬼见愁，阎王见了绕道走。”马世成将一炷香插在雪地上，绕着它走了一圈，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扬手一挥，那符纸竟然燃起火来。
“开。”马世成把燃烧着的符纸甩手扔出，那符纸就这么飘飘荡荡的，带着一丝星火盘旋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化作一片残渣，落在了那柱香的周围，组成了一个神奇的图案。
马世成盯着图案看了好久，吐出两个字来：“坎位。”
“鸟！”两个人中最高大的那个男子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他的脸暴露在阳光下，眼见着一道从头顶而下的刀疤狰狞无比。背后背着一个黑乎乎的硕大的东西：“动手。”
“大哥，先别急。”马世成收了道法，“我看这鬼见愁没那么简单。”
马世成还没来得及开口，倏忽间一道黑雾拔地而起，一团浓郁的黑色里，渐渐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秀气的男子，满头青发，甚是可异：“大哥，三弟，情况有变。”
“此话怎讲？”疤脸男子把背上那东西取了下来，用力向地上砸去，霎时间原先裹在那东西上的黑色的块状物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的镔铁大刀。那黑色的附着物，乃是寒山陈泥，有孕养寒气的功效。
这三个人，乃是早年一同闯荡的三个传奇人物。为首的那个男子，名叫张一天，善使一把镔铁大刀，那把刀寒气逼人，配上张一天的功法，更是相得益彰。排行老二的，叫吴栩，善用遁身之法，至于排行老三的马世成，则是以夺天地之造化神通而闻名于世。
“大哥，我看到那鬼见愁外的鬼眼关上了，恐怕不是好兆头。”
“堂堂鬼见愁，竟然只用一纸黄符就算出来了，此中必有异样。”马世成也摇了摇头。
“怕甚，啊？”张一天把镔铁大刀扛在肩上，声如洪钟：“费劲那么多力气，现在打退堂鼓了？”
马世成和吴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也都不甘心就这么走。他们三个人对鬼见愁里面的宝藏早已有所希冀，为了到达这鬼见愁，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走！来都来了，还干站着干嘛？”张一天转身就要进鬼见愁。吴栩和马世成见大哥已经大踏步的走向鬼见愁的入口，也没有多说什么，赶忙加快了脚步，向张一天跑去。三个人沿着马世成指出的路走了许久，一路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满山的风雪填平。沿路无人踪，唯有鬼行迹。鬼见愁，可见一斑。
三人走到一处巨石前，那巨石宛若从天而降，阻隔了去路。马世成上前一步，擦去落在巨石上的落雪，只见巨石上明明白白的刻着八个字：
“生则无喜，死而无悲”
马世成回过头看向张一天：“就是这了。”
张一天看了看，默念了一遍这八个字，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生则无喜，死而无悲！我道在我，我命在天！生死何足惧！哈哈哈……”放肆的笑着，扬起手中的镔铁大刀，紧紧的握着：“老二，老三，退下。”吴栩和马世成知道张一天要强行开山，于是赶忙推向后方。张一天以腿带腰，以腰带臂，整个人抡起那把大的可怕的镔铁大刀，在空中与风雪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重重的砸在了那块巨石上——
“轰——”一瞬间飞沙走石，那块巨石就这么在张一天暴力的一刀下四分五裂，露出了巨石下的洞口。洞口极狭，一次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鬼见愁山下已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寒冷入骨，然而这入口处竟然还能吹出丝丝阴风，三个人不免打了个寒颤。
这阴风可不是一般的寒风，那是一种纯粹的阴气早就的风。但凡阴气旺盛之处，必有大奇珍宝。张一天的十分兴奋，眼见着就要跳下去，却被吴栩拦了下来。
“大哥，且让我先探个究竟。”
吴栩取出一张符纸，贴在左眉心处，右手在左手手心划出一道口子，以指沾血，画成符咒：“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霎时先前那一股黑雾又一次出现，从吴栩的左眉心滚滚涌现出来，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随后吴栩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空气中。
“只剩我一人活着回来……”马世成自嘲的笑着。垂下了头去。
屋内又回归了沉寂。
三
卫子迟提心吊胆了好久。眼见着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心里一阵后怕。父亲又不在，天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就这么一回事：卫子迟先天气虚，导致中气不足，未延续寿命，卫胤不得不在他体内种下玉髓，为他养气炼体。但这玉髓乃是一大至宝，若是没有长久的炼化，这玉髓终究是卫子迟的身外之物，在他死后，这玉髓是会脱体的。玉髓是难得的至宝，不仅会吸引人，也同样会吸引鬼物。鬼物本身就是游气所化，自然对这类宝贝更加敏感。之前的白衣，就是被他的玉髓吸引过来的。如果卫子迟通晓道法，就会知道根本无需惧怕这等鬼物，完全可以凭借他的玉髓把那白衣直接吸收炼化。
“子迟。”卫胤的声音对于卫子迟而言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眼见着父亲终于回来，卫子迟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大喊：“父亲！父亲！……”卫胤推门而入，皱着眉头，明显是对卫子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的不满。一面心里暗暗叫骂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窝囊儿子，一面又是无奈。“叫什么，我听家丁们说了，不过是一个缢鬼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缢鬼？”卫子迟听得一头雾水。关于这些东西，卫胤之前是刻意隐藏不让他涉及，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引他入道。
“缢鬼就是吊死鬼。上吊而死的怨灵所化。”卫胤淡淡的说道：“前年这片地头上有一户姓何的女子因情上吊自尽，化为怨灵，为父倒是有心为此地百姓除去此害，然而她命中有安排，几次也未抓住，今日被你的玉髓吸引过来，也正好借机收了她。”
“父亲……您……”卫子迟心里很是郁闷，此时也憋不住，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您说的好听，要我入道入道，其实不就是要我做道士吗？”
“胡说八道！”卫胤勃然作色：“道士未必有道。有道未必道士。你以为什么是道？为父不就是朝廷命官吗？也没见我做了道士，可是为父却已经入了道法。那些道士，表面上仁义慈善，其实也不乏混吃混喝之徒，又哪里算是入道之人？”
这一番说辞，把卫子迟给镇住了。道士非道，这倒是奇说。遍读儒门经典的卫子迟可以张口就是仁义礼智，却说不出“道”是个什么东西。在他看来，“道”无非就是道家，是老庄，是《道德》《南华》，如今父亲一番训斥，倒是让他感觉新鲜。
“父亲，‘道’是何物？”
“道者，天也。”卫胤仍旧是回答马世成的答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卫子迟。“我今番引你入道，并非要你有多大作为，不要你去济世苍生。为父只要你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则道存于斯矣。”
卫子迟似懂非懂。对于“道”，其实卫胤也只能算是参知其半，“道”对于每一个修道之人而言都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不可言说，但是都了然于心。卫子迟机械的点了点头。“父亲，那……这缢鬼是缠上我了？”
卫胤看着卫子迟，说道：“看上去是的。然而她不现身，我也没有办法拿她。”
卫子迟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那该怎么办？”
“等。”卫胤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