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西洋鬼子

　　经过修整，次日一早醒来，李东顿觉元神复位，体力充沛。
　　杲杲寒日，淅淅沥沥又下起了潇潇春雨，李东本想多睡一会儿，不过碍于工作纪律，还是挣扎着起来。用凉水冲洗过后，他咬牙切齿的道：“真他妈得神清气爽！”
　　闲来无事，李东决定先去吴钱办公室转悠转悠。刚一推门，他吓了一跳，发现吴钱和老翟，还有当地员工已整整齐齐的坐在那里忙事了。
　　“在塔吉克，周六还要上半天班。”吴钱解释道。
　　“我勒个去，前线就是不一样啊，节奏紧凑而忙碌。国内还可以休息两天，在这里仅仅是一天半。”李东感慨。
　　“正合适，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福禄卡特你昨天已经见过了，他是我们聘的司机。这一位是阿克芒，是我们办公室辅助人员。”吴钱介绍说。
　　“你好你好。”阿克芒冲着李东傻笑，这个家伙面庞憔悴发黑，似乎身体有恙，比福禄卡特矮且胖。
　　“他叔叔的表哥的侄子是一位官员，听说中国企业要来这里投资，他拜托这层关系来的。”李东想起来老翟昨天的话，原来就是指的这位小伙子。不过这关系转的，李东都没有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亲戚。李东过去友好性的握手，感觉到对方肌肉结实，层叠虬凸，明显都是肉毽子。
　　“这一位是扎瑞娜，是我们办公室的文秘，当然，也是我个人的秘书。”吴钱神色扭捏道。
　　李东搭眼一看，心中立马蹦出三个字：“真美女也！”
　　只见她长得着实漂亮，五官精致，眉飞目细，金色长发挽成一朵云髻，蓬松妩媚。加之她身材高挑，笑语盈盈的往那里一站，娴静若水，宛如朝霞出东方，明月升阆苑。
　　“这妹子这么漂亮，估计是俄罗斯族和塔吉克族的混血儿。”李东心道。
　　作为一位生长在以***教为正统宗教国家的当地姑娘，她并没有穿传统的“塔袍”，而是身着一袭银白色办公套装，李东觉得奇怪。
　　招呼打完，也算是认识了，李东顿时感觉无趣。不过令人欣喜的是，这天下午，传说中的李东舍友吴怀慎吴总跟办公室主任柳泽化也来到了项目组驻地。
　　吴怀慎中等身高，略微发福，地中海发型，中山装，文质彬彬的样子。柳泽化则身宽体胖，扎着外腰，搭配黑色披风，旧式镶框眼镜，大脑门亮的耀眼，前额发少，一并往后梳。因脑门奇大，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有些‘宋子豪’（电影《英雄本色》中人物）的派头！
　　吴怀慎是项目副总，主要协理安如柱管理项目的运营工作。他和李东住在一间屋子，李东念念不忘的那张席梦思大床就是留给他的。后者的角色不好定位，因为听说办公室的活和设备物资的活他都能干，国内总部给他的定性比较机动。
　　“哎呀，这吴总一来我就没地方跟何玉洁说悄悄话了，这可怎么办。。。”李东心内一阵发紧，思来想去，看来只能发信息了。
　　“这操蛋的地方，个人隐私都没有！”李东愤愤不平道。
　　“泽化，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听说你在家忙‘大事’吗？”安如柱兴起问道。
　　“我家那位已经怀上了，还是双胞胎。任务完成后，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国来挣点外快，给孩子买奶粉。”柳泽化爽朗的说。
　　“哈哈。。。恭喜恭喜，可喜可贺的事情啊。。。你小子，能耐不小，欢迎你的到来。”安如柱依旧热情道。
　　“这下人到的差不多了，可以找甲方谈谈了。”晚餐时，给柳和吴接风洗尘的时候，安如柱如是说。
　　问清大体情况后，柳和吴也是慷慨激昂道：“一定拿下这个项目！”
　　“我刚查看了日历，现在已经进入三月份了，是时候该要去会会甲方了。”闫树国迷离道。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正是一切欣欣向荣之时，也是需要有一番作为之时。咱们下周一就开干！”安如柱昂扬道。
　　“安总，你看有没有必要先私底下去见见陆氐？毕竟他是中国金礼勘探公司派驻伯克公司的全权代表，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柳泽化忽而问道。
　　“可是最近他们忙得很，吵吵着股份比例的事情，没心情搭理我们。”安如柱听完，放下酒杯，颇为发愁道。
　　“可以提前发个邮件问问。”柳泽化提议。
　　“这个任务就交给李东了，陆氐不是要避嫌吗？你就用英文发过去，抄送给其他人，咱们光明正大的约他谈判。”安如柱望向李东吩咐道。
　　“还有，明天大家哪里都别去，咱们到会议室合计合计咱们跟甲方的分歧点，讨论一下如何应对。”吴怀慎补充道。
　　“我看行，就这么办。”安如柱最后拍板。
　　周日一大早，李东发完邮件后，便参加了吴怀慎提议的会议。没想到从早上到晚上，与会人员足足讨论了十几个小时。讨论最后，李东已是昏昏沉沉的状态了。
　　新的一周开始后，李东查收邮件，发现伯克公司回复了。
　　安如柱高兴地说：“很好，估计他们就等着我们呢。我，吴总，闫队，许东，小李五个人一起去，其他人按部就班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大家分别回屋，各自收拾了一下，西装革履，穿戴整齐，一起去拜访甲方。
　　伯克公司在名为“萨兹达尼亚”的地方办公，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创造”的意思。萨兹达尼亚周边高楼林立，蔚为壮观，颇有点现代气息。
　　甲方在写字楼六层租了整整一层楼来办公。进门的时候，安检门禁一个都没少，搞得有模有样。
　　李东自来到以后，办公地点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吴钱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书桌给了李东，李东便将它当做自己的办公桌。
　　此情此景，看的李东心生羡慕：“甲方就是甲方啊，有钱人啊，明显的看着高大上，真比我的办公环境好多了。干净卫生又气派，如果我的办公地点在这里就好了。虽然自己居住的环境不错，带有田园色彩。可跟人家这一比，还是有差距的。”
　　接待员将安如柱一行带到会议室，他们本来想和陆氐打声招呼。没想到在大家路过他办公室的时候，他连连摆手，示意不准在他门前停留，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这位总经理慎重的很呢。”吴怀慎意味深长的说。
　　“你看他那德行，见个国人就跟做贼似的。”安如柱低声嘟哝着，其他人会意一笑，陆续在会议室就坐。
　　不多时，先进来的是一位大高个，估计有两米出头，西装笔挺，一副绅士派头，头形稍扁圆，一看便是塔吉克本地人。
　　“大家好，我叫巴赫睿丁，是这里的后勤主管。”他边说边伸出双手，逐一握手，热情的和大家打招呼。
　　第二位进来的是一位秃顶老头，一口镶金牙，衬衣上散发着一股莫名的肥皂味。
　　“大家好，我是弗朗西斯，我来自法国土伦，很高兴和大家见面。”说完他向李东这边一行人分发名片。
　　李东接过名片一看，心道：“原来他是这里的财物副主管。”
　　正寒暄着，闯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一头黑鬈发优雅的垂到脖颈，戴副黑色镶边眼镜，文艺气质十足。
　　“哈喽，大家好，我是来自法国的公司律师，简巴蒂，很高兴认识大家，请大家多多照顾。”简巴蒂同样分发名片。
　　“简巴蒂先生，您好，我也是公司律师，以后请多多指教。”发到李东面前时，李东客气道。
　　简巴蒂顿时愣住了，怔怔的看了两眼李东，道：“咱们的合同可是适用的英美法，你是学大陆法的吧？”
　　“不错，我英美法不是很懂，正好可以和你好好讨教。”李东笑道。
　　“嗯。。。好吧。。。不过我可以推荐给你书本看看。。。”简巴蒂犹豫道。
　　“好的。”李东答道，不过心中腹诽：“这人说话吞吞吐吐，一看就不是爽利的人，得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以后多看看书就是了。”
　　“法国人，怎么满嘴的英伦腔，此人肯定和英国有渊源”。一旁的闫树国听李东跟简巴第说完话，立刻断定道。
　　“受美国潮流文化的影响，众人听惯了美语，估计乍一听别的口音，有点别扭吧。”李东道。
　　闫树国笑道：“我对英式英语不怎么感冒，老感觉他们口里含着东西讲话。”
　　李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大家好，我是合同部经理迈克。”粗重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原来此时已有一位光头大汉站在了门口。李东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纹在他青筋**的双臂上青龙白虎的图案，再细看时，只见这位大汉身姿挺拔，头颅高高的昂起，胸肌高挺，貌似要冲破他那薄薄的体恤衫弹跳而出。
　　此时虽是春三月，但塔吉克还是很冷的季节，他竟能穿的如此单薄，不免让人对他的体质感到佩服。
　　光头迈克一一与李东一行拥抱打招呼，被他一把拉过去与其抱作一团时，对方那热情劲儿让李东感觉特别窒息。
　　姗姗来迟的是负责技术支持的中国人红离，他是歪着脖子进来的，跟人打招呼时斜着眼，很没礼貌。经过李东时，他仔细一看，原来红离脖子上贴着膏药。细观之下，只见他满脸痘痕，鼻孔穴大向外翻开，眼睛大而无神，说话粗声粗气。
　　最后压轴出场的是陆氐，其他人基本到齐后，只见他踱着方步，拿着保温杯晃晃悠悠的出来了。陆氐个子不高，面庞白净，眼睛小而有神，礼貌性的和大家点头示意，然后一屁股坐在主谈席位上。
　　陆氐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发表了一篇开场白。无外乎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两家企业应携手并进，克服困难，开创未来等等。最后话题一转，步入正题，要求布告牌公司发言。
　　安如柱清清嗓子，陈述布告牌公司的诉求：“谢谢陆总和贵公司对我们的欢迎和对工作的美好期许。经过之前的磋商，我们在以下几个方面已达成初步共识：
　　第一，关于税务问题，布告牌公司在运作这个项目当中，将在双方达成的协议下享受以下优惠：布告牌公司公司第一年享受简易税制，税基为毛收入的6%，甲方可以报销；道路使用税，第一年免税，第二年税率为2%，纳税期限为按月纳税，甲方可以报销，但是报销总额不能超过合同额的5%；增值税，第一年免税，第二年税率为毛收入的18%，按月缴纳；海关关税，由甲方承担，但是０.１５％的清关费用由布告牌公司自己负责，周末费用加倍；公司雇员的所得税和社会保险由布告牌公司自己承担。
　　贵方表示，我公司的增值税和我公司分包商的增值税（包括油料和直升飞机服务），根据产品分成协议，如果伯克公司能得到豁免但布告牌公司得不到豁免，则伯克公司只报销布告牌公司为分包商承担的增值税；如果伯克公司能得到豁免且布告牌公司也得到豁免，则报销数额为零；如果伯克公司得不到豁免但布告牌公司得到豁免，则伯克公司报销布告牌公司的报销数额为零；如果伯克公司得不到豁免且布告牌公司得不到豁免，则布告牌公司需要报销布告牌公司的增值税。
　　我们还有异议的地方：公司的利润税，贵方声称从法律的角度应该由布告牌公司承担，但是这个议题我们还在考虑中。公司的代扣税即withholdingTax，伯克公司声明这个税是子公司税制，而不是分公司税制，这个问题我们还在确认中。因此贵公司要求我方注册分公司运作此项目以便规避此项税费。现在我们已经聘请了税务咨询师，我们会尽快给贵方最后的答复。当然，为了稳妥起见，我司希望在合同税务条款的末尾加上一项兜底条款，即‘其他未曾预想或调查到的税费，应由贵方承担’。
　　第二，关于工期顺延事宜，贵方已经同意由于待工和不可抗力造成的时间延误，工期可以顺延。但是就我方提出的以合同签署日期为项目生效日期，贵方没有同意我们的要求。由于授标函中明确规定项目启动日期为二月份，鉴于贵我双方的分歧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我们无法按照这一规定启动项目，因此我方需要顺延日期，今天需要就此问题进行讨论。
　　第三，关于工作量的澄清。首先针对具体工作量的问题，贵方在合同中并没有写清楚，我方建议：可在合同中明确第一期工作量为八百公里。如贵司追加工作量的话，由于现在第二期工作量还没有确定，况且也需要和政府确认，所以现在合同中的描述只能是在二百公里左右，同时在图例中应指明为绿色测线，标明工区。其次，贵方在第一期结束后（有可能包括附加工作量），如果贵方明确不做第二期，就需立刻付给我们第一期合同额的百分之十作为补偿，这相当于违约金。今后贵方如果再做第二期可重新进行招标。最后在我司等待贵司第二期工作通知的这段时间如何计算的问题上，我们又分歧。贵方认为是第一期结束到贵方通知我们第二期当天，我方的要求是从第一期结束到第二期开始作业的这段期间。对于此种分歧，我们并不能达成一致，这也是需要讨论的。
　　第四，有关待工条款（待工费是指乙方因客观原因不能工作，甲方给乙方的窝工，停工费用）。我方对合同中项目待工天数不能超过7天提出异议。贵方的答复是，正常的待工天数没有限制，而有限制的待工条款只针对6.1条中规定的情形。但是我们认为这项条款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歧义，我方提出删除。下面就上面提到的几点开始磋商。”